端了杯花茶遞到賢妃手邊,輕聲問:「娘娘,這屏風怎麽辦?拆下來洗麽?」要送給皇帝的生辰賀禮,可是一點馬虎都不能有的。


    李氏厭惡地瞥了眼花茶,卻還是端了起來淺淺呷了一口。


    「不必,本宮自有法子處理。擱那兒吧。」


    相比隨口吃一吃的花茶,李氏其實更愛頂級貢茶,「對了,備好賀禮,本宮要親自去鍾粹宮走一趟。」


    逼著自己多飲幾口,李氏放下茶盞:「本宮病了這許久,也不知道外頭什麽情況,是時候該去給皇貴妃娘娘請個安了……」


    賢妃來的不湊巧,蕭衍正在裏間兒陪夏花說話。


    她帶著賀禮在門外,隱隱約約聽見裏頭含著戲謔的說話聲兒,捏著繡帕的手不自覺地扣緊了。蕭衍在旁人跟前,至少在她跟前,總是威嚴乖戾心思難測的模樣。這般嬉笑著逗弄一個人,賢妃從沒見過。


    陡然發覺他在夏花跟前不一樣的模樣,賢妃一時接受不了。


    伺候的宮人見她突然不走了,暗暗扯了扯主子的衣袖,衝詫異看著賢妃主仆的釵環笑了一笑:「娘娘近來還有些沒好完全,精神不大好。釵環姐姐不若先進去給皇貴妃娘娘傳個信兒?」


    釵環心中了然,麵上卻順勢給了個台階:「賢妃娘娘稍等,奴婢進去稟報。」


    說罷,屈膝福了個禮,掀了珠簾進了裏間兒。


    夏花還在月子中,養了一個半月身子都養得差不多,氣色比生產之前更紅潤了些。為了謹慎起見,太醫囑咐過夏花這月子多坐一個月。雖說能起身走動,但披頭撒發脂粉未施的模樣,委實也不體麵。


    不過賢妃親自來了,沒有把人晾在門外的道理。


    瞥了眼懶散歪在軟榻上笑的蕭衍,她點了點頭:「請賢妃進來吧。」蕭衍都看得,賢妃就更沒什麽可顧忌。


    賢妃進來便先蓮步輕搖,上前給蕭衍行禮。


    蕭衍對賢妃沒甚感覺,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轉頭便將目光落到了旁處。男人嘛,再是心有溝壑也避免不了看臉的劣根。賢妃很好,聰慧知禮,與世無爭,但平平無奇的長相讓他提不起興趣。


    賢妃感受到他的冷淡,低垂的眼簾下落寞落寞一閃而逝。她起了身,轉頭又像蕭衍身邊的夏花行禮:「臣妾見過皇貴妃娘娘。」


    動作自然流暢,半點不適都看不出。


    夏花哪裏會當著蕭衍的麵兒受她一禮?立即彎了腰親自扶她,連連道不必多禮。


    賢妃也不糾纏,聽夏花賜了座便順從的坐下。


    蕭衍從她進來後,玩笑的姿態便收斂了盡。此時外靠在軟枕上,猶如藏進萬千鉤子的眼睛靜靜地半闔著。桌案上的香爐飄出縷縷輕煙,模糊了他俊美邪氣的容顏。


    賢妃瞥了一眼就如被燙著似得臊得心髒怦怦跳。


    夏花也不知道說什麽,有些話她能跟蕭衍私下說,當著外人卻張不開口。蕭衍則是懶得開口,於是內室莫名靜了下來。


    賢妃恍若不覺,嘴角掛了恬淡的笑意:「前些日子氣候驟變,臣妾夜裏沒注意染了風寒。曉得皇貴妃娘娘正是要緊的時候,臣妾怕過了病氣便沒來探望。一個多月來反反複複,可算養好了些,這不立即來給娘娘請安……」


    說完,她帕子壓著嘴角,眉心幾不可見地蹙了蹙,似乎還有些不適。


    賢妃的這番說辭,在解釋夏花難產那日她為何沒有露麵。不過她的眼睛是看著夏花,話卻是對蕭衍說的。


    蕭衍知道這事,點頭嗯了一聲,無可無不可。


    賢妃瞥了眼無動於衷的蕭衍,眼尾微微垂了下來。


    這受挫的模樣,叫夏花映滿秋水的眸子閃了閃。也許是女人天生的直覺,又或許是她本性小心眼兒,她總覺得賢妃的姿態有些在博取蕭衍的憐愛。


    她看得不錯,賢妃卻是在。


    然而李氏不認為自己這做派是勾引,她自覺讀書識禮,從不作那等下作之事。如今她這般,隻不過是夫妻之間最隱晦的示弱。


    夏花心中不屑,盯著淡雅如菊的賢妃有些意興闌珊。


    事實上,夏花總覺得賢妃病得太是時候。不能怪她小人之心,雖說她難產是武氏指使林氏動得手,但夏花不信掌管宮權的賢妃事先不知。便是沒從中摻一手,那定也在隔岸觀火。


    夏花倒是不嫉恨她袖手旁觀,畢竟若是自己,一定是同樣的選擇。但不妨礙她自此對賢妃心存惡感。


    「賢妃身子可好透了?」蕭衍不說話,夏花卻不能不開口,幹巴巴地道:「若是沒養好,可得請太醫把一把脈。」


    「已是好多了!」賢妃笑答。


    頓了頓,她衝身後的宮人招了手,示意她將準備的賀禮拿上來,「雖說早前已經送了賀禮。不過小殿下降生這等大喜之事,便是再怎麽恭喜也是不夠的。臣妾若不親自來賀一賀,心中難安呐!」


    說罷,命宮人打開了禮盒,是一尊極品羊脂玉玉璧。


    東西算不得多用心,但委實貴重。


    通體潔白無瑕,雕工也精細。夏花看了一眼東西便將眼睛撇向了蕭衍,從賢妃進來開始,他連口都沒開過。


    蕭衍好笑:「你看朕作甚?喜歡便收下,朕還能攔著你不成?」


    他這話一出,夏花李氏兩人的臉色都是微微變了。夏花是被他的直接弄得尷尬,李氏則是嫉恨他跟夏花說話時旁若無人的親昵。


    既然他這麽說,夏花便叫珠翠收下了。


    「那不是當著陛下您的麵兒收禮,感覺怪怪的!」


    也許存心故意惡心人的,當著賢妃的麵兒,她嬌氣地嗔了一眼蕭衍,撒嬌般直言不諱道,「若是您不在,臣妾一準眼眨都不眨地收下來。」


    果然淡淡笑著的賢妃,嘴角都僵住了。


    蕭衍就愛她這模樣,看著夏花眉眼都柔和了下來。


    「瞧你這貪財的!」撚起她肩上的一縷黑發慢慢把玩,蕭衍掀了掀眼皮沒好氣地嗤笑她:「朕就隨口一說罷了,你還真來勁兒了!」


    若是旁人,聽了這話一準跪下了。夏花卻半點不驚,「那怎麽辦?臣妾喜歡這些!」


    夏花從不掩飾自己貪財貪權的心思。自跟在蕭衍身邊起,就是整日一副作天作地的小人嘴臉。往日說過更過分的話,這般明晃晃擺出來兩人倒沒覺得怎麽,賢妃眼底的鋒芒卻閃爍了起來。


    然而她等了一等,卻隻等到蕭衍輕飄一聲哼便沒了下文。


    賢妃的嘴角不止僵,簡直要裂開。


    難不成陛下對夏氏這賤人都寵愛如斯了嗎?!


    難掩心中震驚,沒憋住她飛快地瞥了一眼蕭衍的神情。隻見他滿眼輕快的笑意,神態上不掩縱容和寵溺。夏氏這貪財的嘴臉都明目張膽了,難道不是該大聲貶斥她品格低劣,不堪為妃嗎!!


    夏氏這賤人跟陛下之間都這麽說話的?賢妃忍不住懷疑自己對待蕭衍的方式是不是錯了方向。


    她想起自己與蕭衍僅有的幾次獨處,每一次她都小心翼翼,溫順恭良。而蕭衍則都是冷漠威嚴,深不可測。沒有溫存,沒有嗬護,與對待夏氏大相徑庭。賢妃嫉妒的差點每繃住姿態!


    她兀自心中憤恨難平,卻聽上首蕭衍突然開了口喚她。


    顧不得小心思,她連忙抬頭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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