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前明郡王與明郡王妃不合是京中人所均知的。但夫妻不合能生分到連個分位都不給,未免太離奇了。張氏本人不能接受,滿心以為搖身一變成皇後母親的張家當家夫人林氏,更是直接厥過去。


    張家亂成一團,隻覺得整個京城都在張家笑話。


    一時間,原本走路帶風的張家人又驚又怒。


    蕭衍不是旁人,張家對上旁人或許能打上門去,可蕭衍是天下之主,張家心有不忿也隻能先老實收斂住翹起的尾巴。


    朝堂上下免不了猜測,前明郡王妃到底做了什麽令陛下對她厭棄如斯。


    張氏父親張承中連日上朝,從春風滿麵到灰頭土臉不過一夕之間。氣不過,他還病了一場。身為大康正二品工部尚書,張承中的能力還算出眾。蕭衍於大事上素來心胸廣博,蕭戰被廢,張家依舊穩穩當當。


    張氏能活得滋潤,張承中令蕭衍滿意是主要原因。


    不過,張氏的無賞無封驚了一批人,自也是喜了一批人。京城這個時間段有適婚嫡女的,有好幾家人家。張氏把鳳位空出來,好些待價而沽的貴女的家中長輩,心思立即就活了。


    鳳位,皇貴妃之位,貴妃,惠德賢三妃幾個主位均都空置。蕭衍的後宮正處於青黃不接的時候,於有野心的人家來說,一個非常好上位的時刻。


    這時候入了宮,將來必將有大作為!


    原本還對張氏抱不平的聲音,立即被有心之人給壓了下去。


    林氏滿心指望有人為蕭衍刻薄寡恩之舉諫言,逼得蕭衍冊封張氏,誰知連個水花都沒打出來就沒了。


    她被打擊的不輕,當真打擊的不輕。


    事實上,林氏私心裏看來,她女兒坐上鳳位是理所當然之事。畢竟糟糠之妻不下堂,她女兒為蕭衍生了唯一子嗣,再多交惡也能被原諒。可現實如一個巴掌狠狠打在張家人臉上,張氏連個妃位都沒撈著!


    林氏在家坐立難安,恨不得去直接去禦書房質問蕭衍。


    張承中腦子清醒,跟著蕭衍指使做事這幾個月,他別的不說,至少他看明白了蕭衍的人品。他或許脾氣乖張,但心胸卻是廢帝無法比較的。這樣的人,斷不會故意下嫡妻的臉,定是他女兒做了什麽。


    到底做了什麽,張承中不敢深想,就怕承受不起。


    於是便勒令林氏,不準去鬧事。


    可林氏想不通啊,一個久居深閨的女人能犯什麽大錯?


    她慣是個主意大的。左思右想了小半月,覺得這事都能鬧出來叫天下人評評理,瞧瞧這新帝做得是個什麽事兒!


    憋不住,就去宮中找張氏。


    張氏自己也是無法接受,為此慪了好些時日,憋得要發瘋。這林氏也是句句能戳進她心裏,被林氏幾句話一激,熱血就衝進腦子裏。


    她去找蕭衍要公道,人沒見到,被福成攔在了門外。


    「張主子,請迴。」


    福成聲音冷如寒冬臘月的雪,瞬間澆滅了張氏發熱的腦子。她當即打了一個哆嗦,看了眼緊閉的禦書房的大門,驚出一身冷汗。


    猛地意識到魯莽,她一言不發地迴了未央宮。


    原本以為沒弄出動靜,不會有什麽事兒。誰知次日,便有人傳蕭衍的口諭,要她不日搬出未央宮。


    未央宮她一進宮就占了,怎麽可能搬出去?


    不想搬,便裝病拖著。


    混過了一日,第三日,福成親自來了。


    張氏心裏恨得滴血,蕭衍對她未免太狠毒了些!


    到此種地步,她不是沒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被蕭衍發現。可隻要一想若蕭衍知道,她跟蕭鳴不會好端端活著,便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張氏覺得,蕭衍對她一貫如此,早在潛龍府邸之時便受過太多冷遇,張氏反倒覺得此舉雖過分卻是實屬常理之中。


    可等眼睜睜看著福成叫來一堆人親自來幫她搬宮,她躲在內室,簡直羞憤欲死。


    福成的嗓音又尖又細,不想聽也清晰入耳。


    不陰不陽的嗓音用極緩慢的語速說,即便沒有嘲諷之意,落到張氏等人耳中也滿是羞辱。


    張氏聽得心頭火氣,就算要她搬出未央宮去,哪有這樣著急的?沒規沒矩地帶一幫下人,這個福成成心來惡心她!


    汪嬤嬤扶著氣得直抖的張氏,心疼的不得了!


    陛下這般,委實欺人太甚!!!


    主子沒分位,連舊時正二品郡王妃的誥命也隨蕭衍登基化為烏有。她一個伺候的奶嬤嬤,自也算不得什麽厲害人物,更別提與禦前總管相抗。汪嬤嬤眼圈兒都紅了,安撫了張氏,親自出來說好話。


    汪嬤嬤叫福成再寬限兩日,說主子身子不適,等主子感覺好些了,她們再收拾收拾搬出宮去。


    福成彈了彈衣袖,麵白無須的臉上緩緩勾出個笑來:「那可不行。」


    「未央宮是什麽地兒?豈能是阿貓阿狗住的?」


    福成瘦長的身段挺得筆直,說話半點情麵都不留,「雜家今兒個可是奉聖上之命將未央宮清出來,汪嬤嬤你莫要耽擱雜家辦事兒!」


    這話一出,裏屋的張氏坐不住了,扶著貼身丫鬟的手便怒氣衝衝地出來斥罵。


    「狗奴才你敢這樣跟本妃說話!」


    張氏自小到大,隻在蕭衍的身上吃過許多虧,但身為王妃,便是無寵也從未有人敢這麽欺辱她的。福成這個沒根的閹人,竟敢把威風抖到她跟前,「來人,給本妃把他趕出去!」


    然而她張口,並未有人應聲進來。


    福成直挺挺地站著,細長的眼角諷刺地挑起,輕飄地笑了一下。


    主殿內,鴉雀無聲。


    須臾,福成開了口:「張主子啊,人呢,不聰明不要緊。隻要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那就配好好的活著……您這是頤指氣使久了,連腦子都丟了麽?」


    張氏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


    她抖著手指指著福成,氣得身子不停地哆嗦。


    賤皮子敢這樣跟她說話?


    吃了雄心豹子膽!


    「給本妃趕他出去!」張氏扶著汪嬤嬤的胳膊,直跺腳尖聲道,「本妃倒要看看,他敢把本妃丟出去不成!」


    福成打量著富麗堂皇的未央宮,以及主位上坐著滿臉恨意的張氏。挑了眉,倒是十分驚奇張家是如何養出張氏這樣的‘能人’。


    他嗬地一聲笑,撚了撚鬢角的頭發:「那雜家還真敢。」


    於是手一揮,立即一隊人衝出來。


    福成恭順地立在陰影裏,嘴角掛著笑意,陰柔的嗓音隱隱藏著痛快之意:「來人啊,幫張主子收拾。今日申時之前,必將把未央宮清出來!」


    有福成在,宮人根本不怕張氏,冷著臉便去進內室整理。


    張氏受不了這個委屈,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原以為她昏過去,這些咄咄逼人的下人會被收不了場曉得住手。誰知她們根本連停手都沒有,自顧自地擺弄她的東西。


    「雜家也不願扮這等黑臉,聖上旨意如此,雜家也別無他法。」


    張氏昏了,汪嬤嬤等人顧不得其它,亂成一團要把張氏往裏屋的榻上抬。


    才抬起來,就叫福成給攔住了。


    「未央宮是什麽人住的,想必你們心裏都有數。正經的鳳榻,若誰都能躺,哪兒還會被人爭破頭?」他笑了笑,手朝旁邊一直,「汪嬤嬤,將你們家主子抬去偏殿緩一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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