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當日,十分熱鬧。


    尤其夏曉抱了小博藝出來,真是把一群親戚朋友給喜得不行。漂亮的跟天上仙童似得孩子,圍著就好一頓誇。


    夏老漢夏老太那股子得意勁,笑得臉上褶子都沒展開過!


    大喜的日子自是越熱鬧越好,侍劍等人也被列入席。


    幾人的臉孔從來都癱著的,此時卻叫人能清晰感受到他們的心不在焉。這般吃口菜要放一下筷子,喝口酒停兩下,一眼眼地巴望著門口,誰都看得出來不對勁。


    紫衣紫杉覺得奇怪,默默禁戒了起來。


    來客都知道夏曉寡婦的身份,吃酒都避著這話,直誇孩子生得精神聰慧。隻是誰家都有幾個拎不清的親戚,吃了一輪酒過後,姑母家次子的新婦宋氏執起了夏曉的手,連連歎了幾句好妹子命苦。


    「都說紅顏薄命,妹子你這般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真是可憐了……」


    「這孩子生的好,你可得好好養。」她唏噓不已地抹了兩下淚,安慰夏曉,「將來啊,你就隻能指著這孩子了。」


    她這話一出,一桌人都傻眼了。


    怎麽說話的!


    別說夏曉的男人根本沒死,在人家吃酒的宴席上說這話,這般不是來賀喜是來刺人家心的吧!夏老太聽了當場就黑臉了。


    夏家姑母連忙甩了宋氏一巴掌:「自己不下蛋,還見不得人家孩子漂亮!」


    嗬斥了之後,氣不過又揚起了手。


    夏老漢這哪還好意思擺臉子?忙攔住了夏家姑母,連連說侄媳婦年紀小,別氣別氣,多教教就好。


    其他人怕鬧得難看,也紛紛勸說起來。


    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吵吵嚷嚷。


    紫衣紫杉幾人看著大門門口臉黑的跟閻王爺似得周斯年,再看看一瞬間站起身縮到一邊的侍劍和老兵,突然替還在看熱鬧的夏曉驚出了一身冷汗。


    紫衣紫杉心裏咆哮:主子喲,你倒是迴頭看看啊……


    寡婦?


    嗬!膽子不小!


    世子爺冷冷一笑,卷著一身風雨欲來的冷淡踏進了夏家大門吵吵嚷嚷的院子立即就靜了下來。


    侍劍第一個走出來「爺。」


    然後是周家暗衛,老兵……一群壯漢走出來齊刷刷地單膝跪下那場麵威嚴得有些瘮人。院子裏沒一個人敢說話。夏曉迴過頭就看到周斯年陰雲密布的臉色。


    他沒開口,侍劍等人大氣不敢出。


    夏曉沒想到他會來,完全出乎意料。本來按照她的預想周斯年人不能離京,頂多隻叫侍劍等人來強行接她迴去。


    如今看到他的身影說實話有些懵。


    「……你怎麽來了?」


    夏曉反應過來就皺起了眉頭,先是驚訝,後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愧疚。今日是博藝的生辰同樣也是永宴的生辰。她在這邊替博藝慶生照她所想的,周斯年應該在京城為永宴慶生才是。


    世子爺未曾想到夏曉看到他竟然半點不心虛。


    他一拂袖下了台階,款款穿過走道兒徑自走到夏曉的跟前。


    夏曉皺著眉,神情不太友好。她懷裏的小博藝穩穩地靠著母親,專心地把玩著肉窩窩的手指。黑影罩上來張著小嘴兒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玩起手指。


    太久沒見過他爹他已經不認得人了。


    周斯年在家沒抱上過永宴此時盯著大兒子的目光隱隱有些熱切。架起小博藝的兩隻胳膊,他直接從夏曉懷中接過了孩子。


    這般動作自然地,懷裏一空的夏曉都沒覺得哪裏不對!


    還是小博藝認生,周斯年一抱過去他就叫了起來。


    夏曉趕緊搶迴來,黑著臉:「博藝認生……」


    世子爺側首嗬地一聲哼,一雙黝黑的眸子上覆了一層冰,入眼都是涼氣兒。他看著明目張膽對他黑臉的女人,心口的怒氣如火在燒,可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教訓人,真是要被這理直氣壯的女人氣死。


    嗬地冷笑了一聲,將小博藝抱著送到夏老太懷中,他抓住夏曉的胳膊便進了屋。


    世子爺人一走,鴉雀無聲的現場立即就嗡嗡地議論了起來。


    坐在夏父夏母一桌的親戚立即打聽起來:「大哥啊,這位公子是誰啊?」這男人跟天上下來的神仙似得,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夏老漢沒見過周斯年,但看也猜出來是誰。


    他還記著夏曉說得那些事兒,對周斯年實在生不出好印象。喝了口酒,冷著臉不答話。


    幾個親戚見他的臉色不好看,有些悻悻,轉頭又去問夏老太。


    夏老太還在氣宋氏方才那番話,瞥了眼宋氏,冷冷道:「曉兒家的男人。」


    「不是都說曉兒新寡?」一直豎著耳朵聽這邊話的一個瘦小的婦人,聞言立即扭過椅子來,興致勃勃地接了一句。


    小地方的人過日子,除了為一日三餐操勞日子也沒甚嚼頭。這一有些新奇事兒,比什麽都來勁兒。見夏家人臉上不好看,她忙打了打嘴巴,訕訕的:「這外頭都說曉兒是沒了相公才投奔娘家,瞧這瞎傳的!」


    「可不是!」


    說這話的人也接口,眼睛還打量著夏老太的臉色,道:「人家好好兒的來了,這不還進去說話了呢麽?哎呀,這外頭人真是……」


    見不得人好,雨點大的小事兒亂猜亂說,可不是壞透了?


    七嘴八舌的,又熱鬧了起來。


    「可真是曉兒那男人啊?」夏家姑母也好奇,撞了撞夏老太的胳膊,問道。


    方才那一下子跪了一地的人,可得是個什麽來頭啊!「怪不得孩子生得都跟人家不一樣,通身的貴氣!」


    都是親戚朋友,說也不好把話說得難聽,「瞎傳話的人,心思真壞透了!」


    宋氏剛才被甩了兩巴掌,丟了臉麵。


    心裏不好受,便插了一嘴道:「還不是舅母自家傳出來的話麽?前些日子才聽舅母說曉兒妹子的日子不如意,夫家沒了,往後就住娘家家裏頭……」


    夏老太這時候哪會承認,連忙打斷道:「那是你聽岔了!」


    宋氏嘖了一聲,扭過臉:「哪兒啊,前些日子才說了這話,舅母怕是才真記差了呢……」


    夏老太瞥了眼立在屋子門口的侍劍侍墨,她有些怵侍墨,不自覺拔高了聲音:「侄媳婦,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宋氏不依不饒,還要再說。卻見抱著劍的侍墨冷冰冰的臉黑了,自行閉了嘴。


    侍劍拄了唇重重咳了一聲,院子裏的嗡嗡聲兒立即就消了。


    進了屋,世子爺的臉陰沉一片。


    被他扯進來的夏曉見他眼尾泛紅,心中一咯噔,知道他這是要發火的征兆。周斯年這人性子雖然疏淡,卻不常發怒。不過一旦怒起來,便十分嚇人。


    夏曉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生氣她逃府和帶走博藝的事兒。


    往日兩人相處,隻要周斯年有稍微不順心,她總得讓著他,花心思緩和氣氛。如今夏曉見到他就想起那個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想起自己好幾次死裏逃生,不僅不想緩和,連脾氣都不想藏了。


    她並不是個好性子的人。很多時候好講話,是因為沒觸犯到她底線。


    如此夏曉也冷著臉,漫不經心的做派收起來之後,展露的是骨子裏的漠然。夏曉睨著周斯年,隱隱有種桀驁之態。


    周斯年有些愣,迴過神來眼睛都眯了起來:「你這態度,是覺得自己沒錯?」


    「我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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