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眼看著一個時辰過去了一小半,她什麽也沒開始。於是隻能給雙方找台階下。見小孩兒憋紅了臉點頭,她好聲好氣地商量,「我放手也行,那你要認真聽我上課?」


    韓羽想了想,點頭。


    夏曉依約放手了。


    小孩兒還算說話算話,雖然不服氣卻也沒再鬧。


    吉他真是個寓教於樂的好樂器,夏曉又彈了一曲活潑歡快的曲子,韓羽的氣頓時就消了。坐在夏曉身邊看著吉他雙眼放光,不過這東西夏曉隻有一把,他眼巴巴地打量夏曉也舍不得給他。


    夏曉認真教,韓羽覺得感興趣了就學的認真。


    磕磕碰碰的,第一節 課勉強算教導成功。


    韓昭從頭聽到尾,章賢雖不喜夏曉對韓羽隨意打罵的態度,卻也驚奇韓羽真老老實實進了學。往日都是先生上一迴就請辭,韓羽這般老實還是頭一迴。


    韓昭摸了摸下巴,突然道:「你說,她彈得是什麽曲子?《采風》、《幽蘭集》、《朗春集》、《樂譜十注》這些孤本裏都未曾記錄過這樣怪異的調子,這到底是何處的曲風?」


    雖然怪異,卻奇異地輕快悅耳又沁人心脾。


    章賢所見的樂譜集比韓昭更少,自是答不上來:「約摸是哪個窮鄉僻壤的小調兒吧,半點不莊重,難登大雅之堂……」


    說話陰陽怪氣的,韓昭不明白前些時候還拿那小婦人打趣他的章賢又在犯什麽病,這般不待見人家。中肯地辯駁道:「陽春白雪,下裏巴人,各有各的滋味。即便是首小調兒,這曲子也十分動聽。」


    「章先生。」韓昭斜著眼,「你自詡品行高潔,這般詆毀未免有失風度。」


    章賢也知方才自己言行有失,被人點出來心中羞愧,拱了拱手便轉身告退。


    夏曉不知院外之事,看時辰到了便直接離開。韓昭還想問一下關於吉他之事,家中丫鬟追過來時候,夏曉的人已經走出大門外。


    韓昭擺了擺手示意丫鬟退下,桃花眼兒眯了眯。


    修長的手指輕輕點著下唇,他沉吟,凡事不能操之過急啊……


    與此同時,侍劍等人已經到了夏家門口。


    夏老漢夏老太都是認得侍劍的。夏老太往日有多喜歡這個寡言的小夥子,在聽聞夏曉的口述之後,也不待見起侍劍來。


    什麽樣的主子什麽樣的奴才,夏老太如今連門都不想叫侍劍等人進。


    侍劍不敢硬闖,隻能幹巴巴解釋他們來的目的。


    夏老太一個字都聽不進去,覺得侍劍如今說得什麽都是在哄他們。這一下子來這麽多就人,明擺著是來搶她外孫的。夏老太私心裏覺得兩個孩子給一個給周家已經很厚道,不可能一個不給夏曉留。


    若全給周家弄迴去,別說母子分離,夏曉的後半輩子還怎麽傍身防老?


    折騰了大半天,沒能說動兩老,侍劍等人隻能在門口等。


    夏曉迴來見到侍劍,很是嚇了一跳。


    「侍劍?!」


    侍劍見到夏曉的人心裏都喜極而泣,可總算是找到了!麵上卻麵無表情地行了禮,硬梆梆喚道:「夏主子。」


    侍劍來了,該是什麽情況夏曉心中了然。看來京城朝堂之事都整頓好了,周斯年這般能騰出手來找她和博藝。


    夏曉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許是有些憤怒又有些不屑。


    過了這麽久才找來,周世子可真是忙!


    不想跟侍劍多接觸,她含糊地點了點頭就悶頭往門內走:「爹,娘,天就要黑了,別在門口站這了,進去吧……」


    夏父夏母點了點頭,幾人頭也不迴地進了院子。


    侍劍與眾暗衛:「……」


    小博藝如今會爬了就躺不住。


    夏曉將屋裏的尖角的物件兒都搬空,在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小家夥活動的範圍立即就大了起來。一日沒見到親娘,小家夥爬得飛快,四肢咄咄地倒騰著就撲過來抱住了夏曉的小腿。


    然後一屁股坐在夏曉的腳上,整個人跟個小肉團子似得墜在那兒,可愛的不行。


    剛才憋得那一口氣,瞬間就散了。


    夏曉蹲下身,稀罕的將小家夥抱起來重重地香了一口。小博藝咧開無齒的小嘴兒,咯咯地笑了起來。極漂亮的大眼睛彎成了彎月,燦若星辰。


    笑了一會兒便眼巴巴地望著外麵,這是想出去轉圈兒了。


    侍劍等人沒走,此時還在院子外頭等著。


    夏曉本不想他們見到小博藝的,但轉念一想,他們既然能找到這兒,怕是周斯年也猜到了是她帶走了的博藝。於是索性不再顧忌,跟夏父夏母打了聲招唿,抱著小博藝便去巷子裏放風。


    侍劍等人親眼看到小博藝跟夏曉兩人的身影,懸了三個半月的心就這麽定下來。


    夏曉母子要走,侍劍下意識就要跟著。


    不過在家附近遛個圈兒,夏曉雖有些煩躁但也沒管,隨他去。


    走著走著,母子兩人就又走到韓家的院子外圍。桃花花期已過,枝頭上如今隻剩下零星的一些殘敗的花朵兒。韓昭湊巧坐在圍牆上,單腿支著,姿態隨意。


    這迴沒喝酒,隻仰著頭閉眼聽風。


    聽到腳步聲,他微微掀起眼簾瞥過來。見是夏曉,眼裏幽光一閃:「夏先生,怎地這個時候來我府上?」


    夏曉眨了眨眼,真心覺得這個人骨子裏的瀟灑迷人心扉。


    「我住在這附近。」將小博藝往懷裏抱了抱,換了隻手使力,「孩子悶在屋裏一天了,抱出來透透氣兒。」


    韓昭這才將視線落到博藝身上,眼裏驚豔一閃而逝:「這是你的孩子?」


    夏曉沒錯過他眼中的讚歎,很自豪,「是啊。」


    韓昭又打量了幾眼。這孩子沒多大,最多不超過一周歲,實在漂亮得少見。不過眉眼不像母親,猜到是更像父親。韓昭對提起夏曉那短命鬼相公沒半點興趣,頓了頓,轉了個話頭。


    「對了,夏先生……」


    敏捷地跳下圍牆,韓昭走到夏曉跟前,「今日你教導小兒的樂器是何種?恕在下見識淺薄,竟認不得。」


    夏曉本想走了,聞言頓時心裏一動。


    扭過頭笑道:「那樂器名叫吉他,是一種西域國度才有的樂器。本店私有,全大康目前隻有一把。」


    「哦?」


    「客官您這是……?」


    韓昭卷著鬢角一縷發,垂眸看著夏曉的眸色微深:「小兒喜愛那樂器,嚷嚷著想要一把。不知夏先生可否割愛?」


    「吉他是非買物品。」夏曉猶豫了瞬,抬起眼簾, 「不過小少爺若真想要,也不是不可以讓給你……」


    韓昭挑了挑眉,問她:「那夏先生覺得,一百兩如何?」


    夏曉彎了眼,嘴角掛上謙和的微笑:「可以。客官您如此誠心,真叫人感動。若是您著急要的話,明日便可來店中取走。」


    明目張膽的斂財,韓昭笑了:「既然如此,在下明日派家仆去取……」


    不遠處跟著的侍劍蹲在旁人家屋頂上,麵無表情地掏出一個小本本。炭筆在上麵極快地記了一段話:長榮一年四月十五日,徽州慶陽夏家,母子均在。夏與鄰家俊俏公子,相談甚歡。


    當日夜裏,這張紙跟著信鴿飛往京城。


    世子爺看到信件之時,臉都綠了。


    握瑾居的下人不知主子又在生何人的氣還氣得這般厲害。卻知這往日最清閑體麵的差事如今反成了府中最難熬最提心吊膽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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