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夏曉懸著的心倏地落地了。


    她點了點頭,神情十分坦然。倒是後頭站著的阿二有如被雷劈中,懵了。


    「老頭你說什麽?!」許久,她突然驚唿道。


    阿二常年半閉半睜的眼睛,陡然間瞪得老大。她差點沒失態地抓了老大夫的領子。跟在夏曉身邊這麽多天,還是頭一迴說出如此長的一段話:「你說我家姑娘肚子什麽瞞不住?你快給我說清楚!」


    老大夫老神在在,指了指夏曉:「你家姑娘自己心裏清楚,若不然,也不會來我醫館看。」


    夏曉沒說話,心下卻是有了決定。


    默了默,她拍了拍阿二的胳膊,示意她別鬧:「除了有孕在身之外,我的身子可還算康健?」


    老大夫擺擺手:「年紀輕輕的,哪有什麽毛病。」


    轉瞬又覺得她這話說得蹊蹺,怕是有不好的打算。麵上變了變,忍不住醫者仁心地囑咐她道:「你這胎已經坐穩了。且老夫方才探了脈,胎兒是十分健壯的。若不到萬不得已,還請不要輕易落胎。」


    老大夫疑心她未婚便珠胎暗結,但瞧著夏曉花樣的年歲,也可憐她小小年紀遭遇了此事怕是心中害怕得不得了,想了想,又歎息道:「罷了,小姑娘家家的,還是跟家裏父母好好商量吧。」


    夏曉抿著嘴角,聽話地點了頭。


    留下了看診銀錢,她拉著不知悲喜的阿二便直接出了醫館。


    一路上,兩人相顧無言。


    夏曉的腦子裏在極快地盤算著搬離夏家的事兒。她在考慮,要怎麽說才可以說服夏家人同意她搬出去。另外,夏曉的嘴角冷冷地勾起了。她如今也很好奇,若是鈴鐺的醫術果真沒問題的話,為什麽要撒謊?


    夏曉思索了無數偶然的可能性,但沒有一條能解釋鈴鐺的行為。


    如此,她又想起鈴鐺勸她喝藥的事兒。鑒於老大夫說胎兒和她都十分健壯,夏曉免不了會惡意地揣測鈴鐺的用心。


    這樣吧,搬離夏家之前,她還是先鈴鐺弄出去為好……


    不同於夏曉腦中各種思緒亂飛,阿二滿腦子想得是:夏主子懷孕這事兒,要不要告訴世子爺啊?


    「在我決定說出去之前你不準說一個字。」臨進門,夏曉看了眼神色恍惚的阿二,冷冷警告道。


    阿二愣了下旋即正色起來:「姑娘可是怕打草驚蛇反而激得鈴鐺狗急跳牆?」


    挑揀出來的人,阿二不是個沒腦子的。前些日子鈴鐺給夏曉診過脈卻隱瞞懷孕的事兒她正覺得可疑呢。冷下臉來,她身為暗衛的煞氣十分逼人「若是如此屬下可以去殺了鈴鐺。」


    渾身兇煞之氣夏曉嚇了一跳。


    「先別!」


    阿二沒說話,神情卻是不解。


    夏曉也說不清一言不合就殺人不符合她的為人,懶得解釋便含糊道:「我自有打算。」


    「總之在我沒將鈴鐺趕出去之前,你與阿大兩個就盯著她,旁的別多事。」打昏打殘了還說得過去,殺人就過分了。夏曉幾番思量總擔心自個兒會刺激的夏家兩老腦溢血,邊想著順口還警告阿二,「你們兩個別給我自作主張!」


    阿二被夏曉嗬斥得悻悻,卻也隻能作罷。


    夜裏歇息,夏曉又琢磨上了搬走一事。老大夫說得是正理,肚子大起來是瞞不住的所以,宜早不宜遲。


    這般想著,她忍不住又會懷疑自己對於鈴鐺是否太過風聲鶴唳?


    畢竟鈴鐺確實治好了夏老漢的病。


    事實上,鈴鐺本分做事之時,夏曉能勉強信她出現在夏家隻是巧合。可一旦她冒出丁點兒惡意,身上的怪異之處便會被放大。知禮又擅醫藥的鈴鐺為何會來他們夏家?或者換個思路,誰會對自己的肚子心存惡意?


    答案不外乎周斯年的後院之爭罷了……想到這個,夏曉心中十分窘迫。


    總之,除了鈴鐺本性對孕婦有惡意,最有可能的便是這個解釋。


    一旦確定了,不免會細思極恐。


    對方的手都伸到她的家裏來,那是不是人家想拿她家裏人做個什麽事兒,她是防都防不住的?這般一想,那鈴鐺就該不論對錯先一刀砍死。畢竟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夏曉蜷縮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思考。


    最後覺得,還是將事情始末都告知家人最好,一勞永逸。她的肚子能瞞一時瞞不了一世,夏父夏母總是要再受一次打擊的。至於該怎麽跟兩老說好接受些,她琢磨了半宿沒琢磨出名堂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夏曉心想,明早一起床,她便去敲了她爹她娘的房門。


    夏春發覺,她相公自從進京之後便有些怪異。可等她張口去問了,鍾敏學又會隨意兩句岔開她的話。


    等她再反應過來,兩人的交談已然結束。


    幾番下來,夏春氣悶得不行也隻得悻悻放棄。鍾敏學這個人,若有什麽事兒除非自己願意說,否則她是別想從他口中套到話。


    鍾敏學好笑,撫了撫嬌妻光裸的後背,溫柔地又將人摟進懷中。


    鍾敏學,其實也是前朝名臣郭堯。郭家嫡三子,死於兩朝交替之際,因誓死不降被蕭家開國高祖斬於金鑾殿,享年二十九歲。


    他隻記得自己一睜眼,便成了父母雙逝的半大少年。


    慶幸之餘,隻剩滿腹茫然。


    磕磕碰碰了半年,才適應了偏離權勢中心的小鎮中生活。郭堯釋然愜意的同時,也有些啼笑皆非。畢竟做了半輩子的世家公子,從來十指不沾楊春水人日日為糊一張口而焦頭爛額,郭堯便再從容也是有些窘迫的。


    好在無聊之際與心性單純的夏青山交好,遇到了良善的夏家人,之後還十分有幸娶迴了賢惠嬌妻。


    如此,他是心滿意足的。


    有個舉人功名,帶著嬌妻孩子在小鎮教書養家,輕鬆過活也是愜意。若是可以,郭堯是不願踏足京城那糾葛之地的。


    隻不過夏春儼然一副嚴妻之態,日日敦促著他讀書做文章,郭堯好笑之餘也順了她的心意。左右他如今無家世幫襯,即便考取了功名,也不過下放到偏遠之地當個小官。日子怕是與如今差不離,但孩子的身份能高些也不錯。


    夏春閉著眼睛眯了會兒,又睜開了眼。


    「相公,你倒是跟我說說啊!」


    愛操心是夏春從小到大改不掉的性子,勾著鍾敏學脖子,忍不住又問,「是不是做文章遇上不懂的地兒了?嗨呀,這京城咱也沒門路。若是能尋到名師給你跟青山指點指點,你定不會這般繃得緊了……」


    鍾敏學叼了她的耳垂含著,低低地笑:「誰說我不懂了?」


    夏春麵紅地推開他,斥了句沒正行,翻過身又問:「那你整日繃那麽緊?往日在徽州你也沒這般認真苦學過,瞧著可不像被刺激了嘛!」


    鍾敏學抱著她笑得癡醉,喜歡的不行。


    可他總不好解釋說自己此次見到夏家人之後,有些不太好的預感。說了也解釋不清,這種嗅覺,旁人沒經過事兒是怎麽也不能體會的。頓了頓,他半真半假地提了句:「隻是,覺得鈴鐺有些怪罷了。」


    「鈴鐺?」


    夏春愣了下,鍾敏學提起來,她便也想起了那靜靜跟在夏老漢身邊的姑娘。這麽細想,也覺得有些不同,「相公看她哪裏怪?」


    「我哪有那個閑心看旁人啊!」鍾敏學輕咬了下夏春肩膀,懶懶道,「就是覺得她好似對幺妹有些敵意。」


    夏春一僵,差點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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