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匆匆,轉眼已然是初五。


    慈雲寺的雙方陸續又來了不少幫手。


    峨眉派這邊來的是:餐霞大師弟子女空空吳文琪、女神童朱梅,東海三仙之一玄真子的大弟子諸葛警我,東海三仙之一苦行頭陀的大弟子笑和尚,神尼優曇的大弟子素因等。


    五台派那邊來的是:許飛娘門徒三眼紅蜺薛蟒,滅塵子的兩個門徒通臂神猿鹿清、病維摩朱洪,武當山金霞洞明珠禪師,飛來峰鐵鍾道人等。


    許飛娘因為覺得自身的目的還未暴露,不便出麵,劍又未練好,所以不能前來。


    不過,她接連飛劍傳書給滅塵子,邀請其助力。


    滅塵子因為許飛娘曾經有助於自己,幾次推諉不過,便答應了下來。


    他也惦記前事,想著趁此機會,和昔日那些同門鬥上一鬥。


    法元聽聞滅塵子不日便到之後,稍微放寬了些心。


    自從綠袍老祖被一道金光所斬殺,他便打聽到是極樂真人出的手。


    極樂真人的赫赫威名,法元豈會不知。


    他昔日在太乙混元祖師座下修行之時,便見過極樂真人一兩麵,那時便聽素來不服他人的乃師混元祖師說,極樂真人早成金仙業位,他自身遠遠不及。


    所以,法元一聽極樂真人出了手,便立即心生惶恐,不安度日。


    他生怕極樂真人會再此出手,將他們一幹人等全部誅滅。


    直到連過數日,慈雲寺都風平浪靜,未見一絲動靜,法元這方才放下心來。


    他稍微一思索後,暗付:“極樂真人與恩師尚有情分在,縱然他與峨眉派素來交好,想來也不會過於偏袒那邊。之所以出手將那綠袍老祖給殺了,因是其太過兇毒的緣故。”


    在法元思考之時,滅塵子便駕著遁光自天飛墜,降臨慈雲寺。


    他的身旁,有一個身穿綠色宮裝的絕色少女,年約十七八歲,雪膚花貌,秀麗入骨,手中持著一柄白玉拂塵。


    來人正是紀寧所收的第六弟子,淩玉兒。


    她今日隨同滅塵子來慈雲寺,乃是紀寧吩咐。


    法元一見滅塵子現身,立即麵露大喜之色,連忙迎上前去。


    而峨眉派等人所在的辟邪村玉清觀,亦也來了一人,追雲叟白穀逸。


    白穀逸才到了辟邪村,眾人便連忙上前拜見。


    和眾人分別拜見之後,追雲叟又是開口謝了矮叟朱梅先到之情。


    隨後,他便問此地之主玉清大師,說道:“令師神尼優曇為何不肯光降?”


    玉清大師是一個妙齡女尼,頭戴法冠,足登雲履,身上穿著一件黃鍛子僧衣,手執拂塵,妙相莊嚴,十分美麗。


    她昔日乃是旁門中人,人稱玉羅刹、摩伽仙子,後經神尼優曇點化,拜入其門下,得歸正道。


    玉清大師聞言,嘴角含笑,對著白穀逸答道:“家師說此番比試,不過小試其端,有諸位老前輩同眾道友,已是盡夠施為,並無須她的加入。如果華山烈火禪師忘了誓言,滇西教的毒龍尊者前來助紂為虐之時,家師再出場,那也不晚。不過,家師已派遣人去尋他們,下過警告,諒他們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是決不敢輕舉妄動了。”


    白穀逸聽完她的話後,便說道:“烈火、毒龍兩個業障接到了神尼的警告,自然是無膽前來,倒也替我們省卻了不少的事。而那許飛娘想必也是受了餐霞大師的監視,不敢前來。不過,這到底不是根本辦法。我向來主張除惡務盡,對於他們這種惡人,決沒有洗心革麵的那一天,倒不如讓他們一齊前來,一網打盡的好。”


    說罷,女神童朱梅忽然走將過來,鞠身一百,便朝著白穀逸跪了下去,隨將手中的一封書信呈上,起來侍立一旁。


    白穀逸見狀,接過她手中的書信,見是餐霞大師所寫,展信看了一遍後,便把頭點了點。


    他把頭一轉,對著矮叟朱梅說道:“朱道友,這是餐霞大師來的信。她說這次叫她的兩個門徒來到成都,助力正道群仙力破慈雲寺,一來是為了讓她們增長閱曆,二來是為了讓好些先後幾輩的道友見見麵,以便將來積修外功之時,彼此有個照應。”


    “最後一個原因,便是為了她的門徒女神童朱梅。這女神童朱梅在幼小之時,本是你送去餐霞大師處,求她代為教養。那時的她才兩歲,餐霞大師要你起名,你答說就叫她朱梅吧,說完就走了,於是她便和你同名同姓了。”


    “你何以要讓她與你同名,以及你二人經過因果,我已然盡知,所以,餐霞大師托我給你二人將惡因化解,並且把她的名字改過,以免日後稱唿上不方便。你看好麽?”


    矮叟朱梅聞言,麵帶喜容,答道:“這有什麽不好的,我早盼望今日。我當初原是無心之失,不意糾纏二世,我度她兩次,她兩次與我為仇。直到她這一世,幸喜她轉劫為女,我才將她送到餐霞大師的門下。如今你和餐霞大師要替我化解這層孽冤,我正求之不得呢。”


    他說的這一番話,在玉清觀眾人當中,也隻有一二人能聽得明白,知曉個中因果。


    而其餘之人,自然是不明白,縱然是女神童朱梅本人,聞言也是莫名其妙。


    不過,她在山中修煉之時,久聞玄門之中的三仙二老之名,並且知道嵩山二老中的一老,有一個與她同名同姓。


    女神童朱梅剛到玉清觀,一見到矮叟朱梅,心中不知怎的,無端對這個前輩高人起了萬般厭惡之意,


    不過,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現在女神童朱梅聽白穀逸和矮叟朱梅二人之間說了這一番話,便估量其中定有前因。


    在玄門正教之中,素來規矩繁多,最重輩分,她覺得自身輩分小,雖然極為好奇,但是又不敢開口詢問,隻能自己在那胡猜亂想,盲猜亂測。


    這時,白穀逸看了看眾人臉上那迷惘的神色,便對著矮叟朱梅,開口說道:“人孰能無過?我輩中人宅心光明,無事不可對人言,待我把這事起因說了吧。”


    在他不急不慢的講述中,眾人知曉了女神童朱梅與矮叟朱梅二人之間的因果。


    原來在一百數十年前,矮叟朱梅和女神童朱梅的前生,一個名叫文瑾的男子,是同窗好友。


    他們幼年同是巍科,因見明末奸臣當道,無意作官,二人雙雙同赴峨眉,求師學道。


    經過一番辛苦尋覓,他們二人得遇峨眉派鼻祖長眉真人的師弟水晶子,被其收入門下,盡心指導。


    不過三年光陰,他們便道行大進。


    與此同時,他們的師父水晶子也是功行圓滿,兵解成仙。


    有一天,二人分別往山中采藥,文瑾得遇仙緣,在一個石壁裏發現了一部天書,琅嬛秘笈。


    文瑾打開《琅嬛秘笈》一看,發現此天書所記載的內容,盡是吐納飛升之術。


    他和朱梅是至交好友,喜得天書,自然是將書帶了迴去,和其分享同修。


    二人參修天書《琅嬛秘笈》,練了三年工夫,俱都道行大進,練成元嬰,脫離軀殼,神遊三島。


    對於修道人來說,剛把元嬰練成形的時候,對於自己肉身軀殼的保護,是最為要緊的。


    起初他們二人很是謹慎,總是一個人用元神出遊,另一個人則是看守門戶,替元神出遊之人守護肉身軀殼,以免其肉身受到了侵害,壞了仙業。


    二人便是這般,替換著進行。


    可是,山中歲月最為逍遙自在。


    文瑾、朱梅二人見元神出遊之時,一直無事發生,不禁生出了僥幸之心,又想著二人同遊,更為快樂。


    遂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先是把肉身軀殼安置在一個秘密穩妥的山洞之中後,便同時元神出遊、無人看守肉身。


    而這類情況時常發生。


    文瑾有次閑著無聊,和朱梅開玩笑,說道:“我所得的天書《琅嬛秘笈》乃是上下兩卷,拿來公諸同好的,隻是第一卷。若是你想要習練第二卷,便要拜我為師。否則。我是絕對不會拿出來共享的。”


    朱梅向道心誠,一聽文瑾這話,便不住地向其央求,說道自身願意拜他為師。


    文瑾說的本是一句玩笑話,又如何拿得出來第二卷《琅嬛秘笈》。


    朱梅自身為了成就仙業,多次苦苦相求,他均是解釋道,自身先前所言,隻是玩笑話語,並無第二卷天書。


    文瑾的解釋,朱梅並不相信。


    他見文瑾不肯拿出天書,便認為其成心想要獨得玄秘。


    於是,朱梅漸漸地便對文瑾起了芥蒂之心。


    而文瑾見他不信自己,亦是生起了氣,並未多加解釋。


    有一日,文瑾照例元神出遊。


    朱梅便趁著他元神出遊之時,先把自己軀殼藏在山後一個石洞之內,然後元神出竅,去占了文瑾的肉身軀殼。


    他打算借此挾製,好讓文瑾將第二卷的《琅嬛秘笈》獻出來,一起共修。


    等到文瑾元神出遊歸來,見到朱梅占了自己的肉身軀殼,便立即大聲怒罵,向他理論。


    朱梅說道:“若是你想要重歸肉身,再濟仙業,你就把第二卷的《琅嬛秘笈》獻出來,我便將肉身歸還給你。”


    文瑾聞言,又是解釋了一遍,說道自身並無第二卷的《琅嬛秘笈》,先前所言隻是一個玩笑話。


    朱梅仍是不信。


    直到文瑾指天對地,賭神罰咒後,他方才相信了文瑾所言非虛。


    朱梅心中大失所望,施法掐訣,準備元神出竅,歸還肉身給文瑾。


    殊不知,修道之人借用他人軀殼,若非是將功行練得極為深厚,否則是絕不能來去自如的。


    所以,無論朱梅如何掐訣施法,催動法力,他的元嬰都似是被禁錮住了一般,無法出竅。


    這一下,把朱梅鬧了個惶恐無地,文瑾更是嚇了個膽落魂飛。


    文瑾生的矮小貌醜,朱梅卻生的一表非凡。


    朱梅性子素來倨傲,對於自身那俊秀容貌,口頭上雖然說不在意,卻是頗為自得,如今被困在文瑾肉身內出不去,以後便要頂著這張臉孔見人。


    他想到此處,不由越想越氣,心頭火起。


    文瑾埋怨朱梅侵占自身的肉身,朱梅埋怨文瑾亂開玩笑


    二人彼此埋怨一陣,也是無用。


    朱梅等冷靜下來之後,方才想起自身的肉身此時無主,便和文瑾說道,讓其入住,等到道成以後,雙方再將軀殼掉換迴來。


    文瑾聞言,覺得這個打算不錯。


    二人便一齊動身,去尋朱梅藏於山後石洞內的肉身。


    結果到了地點後一看,不見朱梅肉身,隻見一些被野獸吃剩屍骨。


    原來是朱梅藏身之時,防護不當,稍有疏漏,被野獸聞得人味,順勢鑽了進來,將其肉身吃得隻剩下一些屍骨了。


    朱梅見狀,連忙開口向文瑾解釋。


    可能是因果循環。


    這次,換成了文瑾不信朱梅所說之話。


    他認為朱梅是存心謀害自身,誓不與其甘休。


    但是,文瑾此時隻是一個剛練成形的元嬰,元神無依,法力不濟,奈何不了有肉身的朱梅。


    他的元神隻能每日在空中飄蕩,到了晚上,便依草附木,對著朱梅口口聲聲喊道,將其還他的肉身軀殼。


    山中高寒,時有罡風。


    文瑾的元神好幾次偶遇罡風,差一點便被其吹化,道死神消。


    而朱梅雖然後悔萬分,但也是愛莫能助。


    他日日聽著文瑾的哀鳴,良心上受刺激不過,正打算碰死在峨眉山上,以身殉友。


    恰好極樂真人經過,見此情景,掐指一算,便知曉個中因果。


    他可憐文瑾遭遇,想要去尋枯竹老仙要一個肉身,以免這對至交好友因為此事反目成仇,糾纏三世,不得解脫。


    可惜,事皆前定,縱然以極樂真人之能,有心尋覓的情況下,竟尋不見枯竹老仙的蹤跡,更別提求借肉身了。


    而這時文瑾的元神經過罡風的吹化,又飄浮在外多時,已是支撐不住了。


    極樂真人無奈之下,隻能來到峨眉山下,找到了一個剛死的農夫,趁著其胸口那股陽氣還未散去,舉手一拍,將文瑾元神拍了進去。


    文瑾元神有了肉身依附,隔絕外間的傷害,又得了血元精氣的滋養,逐漸穩固了下來。


    極樂真人見狀,隻能歎息一聲,說道:“一切皆是定數。”


    說罷,他便飄然離去了。


    在峨眉山上居住的朱梅聽到了這個消息,便連忙下山,將文瑾接引上山,日夕同在一處用功。


    文瑾本想將道法修成後,再找朱梅算一算前賬。


    無奈他元神所依附的農夫肉身根器淺薄,後天太鈍,縱然文瑾身懷天書,用工甚苦,均不能精進。


    文瑾見狀,不由想起前仇,再也按耐不住,屢次和朱梅拚命為難,想要取他的性命,報仇雪恨。


    他如今凡人之身,朱梅又見他神色不對,早有防備。


    文瑾數次出手,俱被朱梅逃過。


    他見自身報仇無望,氣忿不過,便往舍身岩縱身一跳,道死神消。


    就這樣,又過了數十年,朱梅收了一個得意門徒,其相貌與文瑾生前一般無二。


    他心懷愧疚,又愛屋及烏,因此對那徒弟格外盡心,傾囊相授。


    殊不知這人便是文瑾轉世,夙因未忘,生而知之。


    文瑾心懷不善,將道法學成之後,便去行刺朱梅。


    可是,那時的朱梅早已得道,將一身道法練得超神入化,見徒弟大逆不道,竟敢行刺,便出手將其斬殺。


    等到文瑾轉世死後,朱梅遊曆人間之時,又巧遇極樂真人。


    二人敘談過後,朱梅方才知曉那弑師之徒果然是文瑾轉世投生。


    縱然朱梅後悔萬分,已是不及。


    隨後,又是過了若幹年。


    朱梅在重慶遊曆之時,看見一雙乞兒夫婦突然倒斃路側,旁邊有一個兩歲女孩,長得與文瑾一模一樣,不由心中一動。


    這時的朱梅道力大漲,已能前知,伸手掐訣,一經推算,便算出來麵前這個兩歲的小女孩,便是文瑾第三次托生。


    他當時本想將她帶迴山中撫養,又鑒於文瑾前兩次那接連不斷的報複,若是帶迴去撫養,將來難免麻煩。


    可是,朱梅欲待不管,一則是因為良心上過不去,二則是見這次文瑾轉生的女孩生就仙骨,資稟過人。


    他心想:“文道友這世投生,根器如此之好,如若我放任不管,她被異教中人收了去,和自己冤冤相報,還是小事,倘若是文道友轉世走上了歧途,為禍世間,豈不是孽由己造?”


    這般一想,朱梅便不能不管。


    可是,他生平從未帶過女徒弟。


    朱梅站在原地,盯著那小女孩看了一陣,又是為難了半晌,方才想起黃山的餐霞大師。


    他當下便買了兩口棺木,將那女孩的父母收殮,然後把女孩帶往黃山,拜托餐霞大師培養教育。


    餐霞大師見文瑾轉世投生的女孩根器深厚,眉目靈秀,頗為喜歡,當下便點頭應允。


    那女孩因在路上受了風寒,頭上有些發熱。


    朱梅見此,便自法寶囊中取出了一粒靈丹,給那女孩吞服。


    他所練的靈丹甚是靈異,女孩隻是服了不到片刻,便神誌清醒過來,咿呀學語,伸手討抱。


    女孩生的美秀,又是這般天真可愛的模樣,讓餐霞大師和朱梅見了,均是非常喜愛。


    朱梅見她可愛,便用手撫弄她的小臉。


    而那小女孩前因未昧,生而知之,見有人撫弄她的臉,便抬頭去看,一見朱梅的麵目,一眼便認出。


    她立即大改前態,惡狠狠地睜著兩隻眼,舉起兩隻小手,往朱梅的臉上就是一抓,被朱梅一躲,隨後氣暈過去。


    朱梅見狀,便知文瑾對己懷恨已深,自身雖然用了許多苦心,仍是難於解脫。


    他心中憂愁,不由歎了一口氣,迴身便走。


    餐霞大師因為這女孩沒有名字,連忙開口,將朱梅喚轉,叫他給這女孩取名。


    朱梅為了紀念前因起見,又不知女孩的生身父母名姓,便說道:“叫她朱梅吧。”


    把話說完,他立即頭也不迴的走了。


    直到今日,他方才與這女孩有了第二次的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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