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寧經曆過連山藏寶,尚且還好。


    而崔盈初入寶山,立時目迷五色,臉上現出驚喜交集的神情,顯然眼前的一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紀寧先是匆匆看了個大概,然後向那右壁丹爐的側麵,寶物放光之處走去。


    到了一看,見到在一個大約有三丈多長的大石案上,放著幾堆道書和不少寶物,均是道家應備之物,以及尋常使用之物,如金針、剪刀、尺子等都有,共有數十件之多,俱都位列井然,整整齊齊放在那裏。


    其中十之八九的寶物,均是映射出珠光寶氣。


    紀寧見狀,不禁伸手摸了摸袖袍內的一根竹簡。


    她這次來的目的,是替乙休送書,以便這對恩愛夫妻能盡快重歸於好。


    不料竟有意外之喜,韓仙子因為讓紀寧久候多時,覺得過意不去,又頗為失禮,遂對她言道,可挑兩件法寶帶迴去。


    紀寧因要行道,對於韓仙子手中的幾件法寶,原本就打算日後尋個時機,與韓仙子借來一用,今日得她許允贈寶,自然不會過多客氣。


    她看了看那石案上的法寶,但凡是有光華的法寶,都被韓仙子放在下首,而那些暗無光澤的法寶,反倒是和那堆道書一起陳列,而且件數不多,形式又複奇古。


    紀寧知曉那堆樸實無華的法寶均是韓仙子所得的前古珍寶,不過是因至寶有靈,方才光華內斂罷了。


    想到這裏,紀寧仔細打量了一番那上首陳列的無光法寶:有一根鐫滿古篆文的鐵尺,一支玉笛,兩把數寸長的錢刀,三枚黑玉連環,兩個古戈頭;還有一麵細如蛛絲的網子,整整齊齊的折疊在一起,大隻數寸,厚約寸許,分不清層數,稍微拿起揭開來,便有百十層,還沒顯出一點薄,估量全展開來,至少要比一麵蚊帳還大些。


    餘下的,還有一麵顏色黝黑,形如令牌的東西,非金非石,不知何物所製。雖然與別物一樣,乍看之下,未放光華。


    可是,隻要稍微一注視,便會發現不僅僅是奇光內蘊,而且越看越深。


    陽麵所繪的風雲水火,用目凝視,隱隱可見有流動之勢。翻麵一看,便見背麵上的符篆甚多,非鐫非繪,深透牌裏,一看便知是異寶。


    紀寧早有目標,隻是把手一伸,便將那麵寶網和似令牌狀的法寶取過一旁,對於剩餘的法寶,並沒有再看一眼,多作理會。


    一將法寶選完,紀寧先是朝著法台鞠身拜了一拜,以謝韓仙子的贈寶後,便隨後帶著崔盈,去尋韓仙子在傳音中所說的那些異果。


    紀寧二人走到法台旁的一架石屏風後麵,又看見一個大石案,其上共有十二個古陶盤,七大五小,有一半是空著的。


    其中有五個,盛著各種長短大小不同的異果,共有二十來種每種最多的也不過十五個,最少還有兩個的。


    除了有那十多個似碗般大的絳紅色桃子,和顏色碧綠、粗逾碗口的兩截大藕之外,餘下異果,休說是吃過了,連名都未曾聽說過。


    紀寧素來克製自身,雖然好奇各類異果的味道,但是,她見有些果實已然為數不多。


    故而,她隻是挑那些數目多的異果,每樣吃了一個,然後又酌情取了兩樣給崔盈品嚐食用。


    紀寧攏共吃了七八樣異果,食用後,立覺甘腴涼滑,芳騰齒頰。


    而且這些異果各有各的好處,紀寧感到心清體快,神智瑩然,喜歡得說不出來。果實中有十來個形似丹橘,大隻徑寸,裏麵卻不分瓣,肉色金黃的。


    紀寧食用時,連皮嚼吃,口中吃出玫瑰芳香,芳甜如蜜,最為味美。


    而那藕看上去最為佳絕,其他異果,還有十來多種,都隻是兩三個,為數太少,紀寧全然都沒有動。


    紀寧在洞內吃罷後,便在壁角處,擇了一個石凳坐下,開始閉目養神,並未理會身旁的崔盈。


    崔盈見狀,憶起前事,又見紀寧眉目冷冽,心中一陣慌亂。


    二人相對無言,寂靜無聲,就這般待了半晌有餘。


    紀寧忽然心生感應,倏地抬眸,甚是清亮,把一旁的崔盈嚇了一跳。


    緊接著,二人的耳旁便聽見離自身不遠處,似是有人正在唿喚。


    紀寧循聲尋視,見到一個鳩形鵠麵的中年婦人已在當中那座法台石榻之上坐定,身著玄色道裝,周身好似煙籠霧約,罩著一層精光。


    這中年婦女正是韓仙子。


    韓仙子得過玄都真傳,道法高深。自從當年與乙休因事反目,她便將軀殼委化,藏入天琴壑內,並且設下禁牌神法,命她門下的兩個女弟子畢真真、花奇二人,在那裏終年看守,自己則是隱入白犀潭底下的水宮仙府之中。


    紀寧現在所見的,乃是韓仙子兵解之後所附的形體,並非原來的法身。


    韓仙子一見紀寧,便含笑說道:“我道號半清,因我姓韓,故而人們都稱我為韓仙子。我每隔一月,必有一次元神出遊。一經出遊,少則三五日,多則半月以上。你來之時,正值我煉形入定的最後幾天,須到今日今時,才能稍微得閑。適才得守洞神鼉來報,說有人高唿我名,特意前來拜謁於我。”


    “我雖然因為正處於打坐之際,動身不得,亦能感應到你的一身道氣,至純至真,便知你定然是那玄門中人,又在你的身上感應到我那外子的氣息,來此必定有事,本想委屈你暫候,等我事畢之後,再開水路相見。”


    “偏生你身旁的女子膽大,竟將石壁上的鬼怪引逗。異類天性刁蠻兇悍,激不起引逗,它們又見我久久未開水路,便把你二人與那昔日前來盜寶的人歸為一類,立即脫禁飛起,意欲公報私仇,一泄其恨。我在後洞知道事急,再不開路接引,你們二人難免受傷,且你還要保護身後的女子,如何應付得許多?可是我又起身不得,隻得命神鼉擊了一下清寧磐,將那些鬼怪驚退。”


    紀寧聞言,先是帶著崔盈趕將過去,在法台之下行了一禮,方才含笑答道:“我本是旁門中人,幸得連山大師垂憐,傳授太清道法,重修仙業,步入玄門正宗。又在機緣巧合之下,與你外子乙休一見如故,相交甚好,又知仙子當年心忿乙休自己惹下災劫,患難臨頭,反而急於自顧。固然他推詳先天易理,特意借此,來躲過三劫,又知你必定能夠轉禍為福。但是,仙子終究怪他事前既不明言相告,事發之時,又棄你而去,覺得他太過於薄情。”


    “仙子當時大怒之下,決意不再與他相見,更是把話說絕。但是,年久恨消,日久氣平。仙子事隔多年,已早明白丈夫昔年所為,情出不得已,並非太過,已是迴心轉意,隻是在急切間,轉不過臉來罷了。而你外子乙休不知你是否恨消氣平,又素來最厭有人絮聒於他,唯恐見麵與你發生爭論,到時答話切直,惹你傷心,有違初意,故才遲遲未動,靜待時機。”


    “而我知曉其中緣故,隻能厚著臉皮,特意前來此拜歇仙子,來當這個中間之人。乙休道友托我帶來的留書在此,還請仙子賞臉一閱。”


    說罷,紀寧便自袖袍內取出一根竹簡,對著法台的方向,用雙手捧著。


    韓仙子沉吟了半晌,方才伸手一招,凝神將那根竹簡讀閱。


    又過了一會,她開口說道:“竹簡中的留書,我已然閱完。你且迴他,異日之事,等到我災劫將滿後再說。”


    紀寧見韓仙子並未冷言拒絕,便知她心已活動,隻是清淺的笑了一笑,不再多說,開口詢問自身適才所取那兩件法寶的用法。


    韓仙子一看紀寧手中所拿的法寶,笑道:“紀道友眼力了得,我那玉石案上所列的諸寶,在上層的,皆是經我苦心搜羅而來的降魔奇珍和前古仙人所遺至寶。你所取的那麵形似令牌之寶,乃是洪都故物,名為潛龍符,又名神禹令,為洪荒前地海中獨角潛龍之角所製,專能避水防火,降魔誅怪。夏禹昔日治水之時,曾仗它驅妖除怪,開山通穀,妙用甚多。自夏以來,僅在漢時一現。我也是在此處水宮仙府中的晶壁裏尋到,雖然用法隻是知道個大概,未能深悉微奧,即使如此,此寶其威,亦非尋常怪物所能抵禦了。”


    “至於那麵寶網,乃是天府奇珍,是我昔日防身至寶,名為如意水煙羅。我昔年為了此寶,費了十年心力,方才將其得到手。此寶不用之時,折疊起來,隻是薄薄一層,大隻方寸,彈指展開,大小數百千丈,無不由心。最妙之處在於,此寶與別的法寶不同,施展時毫無光華,也並無什麽形跡。無論是多好的慧目法眼,也隻是能夠依稀辨認出一片幾乎薄得並非目力所能見的煙痕,並且任是多麽猛烈的水火風雷,均攻不進。”


    “我昔日遭劫之時,便是依仗此寶,方才得以保全法體原身。故而,將此寶珍愛如命,向來不會輕易使用。今日竟是與你有緣,為你所得,你且好生珍惜用它。而我那下層的眾寶,也並非凡物,俱都光華燦爛,你卻一件不取。不過,單憑你取這兩件稀世奇珍,就並非我始料所及。這兩件至寶,覬覦之人眾多,不過紀道友你道力高深,我就不為你過多擔憂了。你且自行擇一僻靜之地,按照我所傳之法,使其與身相合吧。”


    紀寧將手中這兩件至寶的祭煉之法和使用之法聽完之後,便鞠身一拜,致謝韓仙子的贈寶及傳授。


    韓仙子連忙擺了擺手,示意不必之後,隨後接著說道:“此間事完,我還未功成,不能起身相送,你且好走。”


    紀寧起身,笑了一笑,帶著崔盈,就此拜別韓仙子。


    至於崔盈,韓仙子早已看出她一直未開口說話,是因為被施了禁言法咒,又見那股子法力道韻,應是紀寧所為。


    而紀寧一直並未引薦,便知其中必有緣由。


    韓仙子因為自身與紀寧是初次見麵,覺得不便多問,於是便將崔盈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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