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梟不知道墨寒羽又怎麽了,隻覺得自己的手腕要被捏斷了。


    寢室一片漆黑,秦梟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一把甩到床上,後背砸到床鋪,有些吃痛,剛支起手臂想坐起來,被一道黑影壓下。


    墨寒羽坐在他的腿上,死死壓住他的肩膀,力度之大仿佛要將肩膀捏碎。


    秦梟終於忍不住了,指尖雷光閃爍,猛然掀起,一腳踹了上去,將其生生踹飛幾米,直接將正對著的書桌椅子砸翻,發出巨大的響聲。


    “發什麽瘋?!”秦梟罵道,忍不住揉了揉肩,轉身想開床頭櫃上的燈。


    “你這不是會發怒嗎?”墨寒羽冷不丁道。


    “什麽?”秦梟狐疑看去,看著他慢慢站了起來。


    “我說,你這不是會開口嗎?”墨寒羽胸口劇烈起伏,掀起眼睛直直盯著他,“那下午你為什麽不說?”


    “什麽東西?你在說什麽?”秦梟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對上他的眼神,心髒猛地一跳。


    “我在說,下午的時候,你覺得我說的話很傷人,很混賬,為什麽不說出來?!”


    墨寒羽倏然靠近。秦梟猝不及防,退後半步想拉開距離,卻被捏住手腕。


    “你明明很難過吧?為什麽不和我說?難道我不值得你傾訴?”墨寒羽氣的咬牙切齒,“我確實會在氣頭時失言……我不是神,秦梟,我沒辦法時刻讓自己保持冷靜,也沒有辦法保證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


    “在這種情況下,在我憤怒時無意說話傷到了你,你是可以提出來的,為什麽不說?為什麽要一個人憋著……你總是這樣!遇到事情就想瞞著,瞞不住了才說,一有矛盾你就逃避,為什麽?!”


    墨寒羽簡直氣昏了頭:“我希望你能坦誠地說出來,就這點要求不可以實現嗎?”


    “……當然可以。”秦梟掙脫他的束縛,點上了燈。


    還好,陳寞還沒迴來。


    秦梟鬆了口氣,閉了閉眼轉眸看他:“但我怎麽知道你是無意還是認真的?”


    墨寒羽一噎:“我——”


    “你曾經和我說,希望我坦誠些,情感豐富些。但你又和我說,希望我能收斂情緒,覺得我太外放了。”秦梟冷冷看著他,“而這個曾經,是6年前。這個又,是現在。”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認真的?過了這麽長時間,你是不是改了脾氣?如果你是認真的,如果你真的變了,那我難道還要像個白癡一樣和你說你說錯話了嗎?”


    “這是坦誠嗎?這是自取其辱!”


    秦梟少見的動了火氣:“我難道要像個傻子一樣和你講那些已經沒有用的道理?拿著幾年前、以後或者十幾年前、幾十年前你的三言兩語隨口一言當金言玉律嗎?!”


    “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迴答我!!”


    “我——”墨寒羽哽住,“我不會——”


    “你不會什麽?你的意思是你僅用這空蕩蕩的一句白話,就想讓我無條件信任你以後不會變?”


    “你想憑借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讓我接受你在氣頭說的都是無心之言?!!”


    “——你看不起誰呢?!”


    秦梟出奇的憤怒:“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嗎?墨寒羽,平心而論我確實算不上什麽合格的朋友,但我對待你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你所謂的無意,隻是因為情緒失控讓你暫時失去篩選話語的能力,但這些話確確實實是你想出來的,是你說出來的!你憑什麽用一句“無意”,一句“失言”就想掩蓋,就想讓我保持冷靜的朝你傾訴?”


    “如果我當時說出來,你不僅不會覺得自己說錯,反而會更憤怒,因為你覺得我在反駁你,我不認可你……”


    秦梟發怒時並不會像普通人那樣怒發衝冠,麵上甚至不會有太大的波動,隻是眼眸冷漠鋒利,話語吐出迅疾犀利,絲毫不留情麵。


    墨寒羽一時無言以對。


    “你想讓我對你坦誠相待?我自認一直對你都很坦誠,自認識以來,無論是該說不該說的秘密,隻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和你說了!就算你未經允許擅自探查我的記憶,我也沒把你怎麽樣,這還不夠坦誠嗎?”


    “夢梨雲那些事,我連我爹都沒說過!每次吵架,每次談話,隻要是你問的,我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所提的那些要求,我哪一次沒有妥協同意?!”


    “就這樣,你仍舊覺得我對你有所保留。”


    “怎麽,我非要把心髒挖出來給你看才叫坦誠嗎?!”


    “不,不是的……”墨寒羽麵色煞白,聲音顫抖。


    “我沒有自尊的嗎?墨寒羽,我一次又一次的迴避,就是不想和你有過激動作,不想和你動手,你不明白嗎?!”


    “如果你不明白。沒關係,我現在也和你說了,你記好了。”秦梟指著他,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和別人什麽樣,對我,你最好不要口無遮攔想到什麽說什麽,如果再出現,我絕對和你動手。”


    聲音落地,落針可聞。


    墨寒羽煞白著臉。秦梟依稀記得上一次看見他這臉色還是6年前初遇的那個客棧的夜晚。


    秦梟氣息逐漸恢複平穩,見其還無動作,轉身就走,就要走的門口時,忽然被抱住大腿。


    “……”


    秦梟沒有說話,冷冷看向大腿根處貼著的毛茸茸的腦袋。


    墨寒羽像隻袋熊一般抱住他的左腿,沒有吭氣,也沒抬頭,就那麽緊緊貼著,整個人的重量壓在秦梟腿上,不讓他走。


    “……你想幹嘛。”


    秦梟冷著臉道。


    “……”墨寒羽依舊不說話。


    秦梟氣極反笑,抬腿要將他甩出去。


    “對不起……”


    耳邊傳來低弱的聲音,秦梟動作一頓,盯著頭也不抬的墨寒羽,沒有說話。


    “……對不起嘛。”墨寒羽低著頭,重複了遍,“是我的問題。”


    按照以往的習慣來說,墨寒羽道完歉總會再加個“我隻是……”,但他沒有。


    他就這麽認了錯,低著腦袋等待秦梟反應。


    秦梟麵上寒冰微化,再次抬了抬腳:“下來。”


    墨寒羽本想搖頭,但感覺到其身上散發的冷意,連忙鬆手站了起來。


    “聽懂我什麽意思了?”


    “聽懂了……”墨寒羽低著腦袋,又小心翼翼看他,“你別走嘛……有事好好說,別走。”


    秦梟看著他,頃刻扭頭吐出口氣,麵上平和起來。


    墨寒羽見他態度有所鬆懈,試探道:“我態度確實不好,我知道錯了,我會改的。你複習還是和我——”


    “不用。”秦梟拒絕了,“我已經和尹璽晦說好了,而且他已經給我複習完了。”


    “什麽?複習完了?”墨寒羽震驚,“這麽快?你——”


    秦梟冷眼看去。墨寒羽閉上了嘴。


    “別生氣了……對肝不好的。”墨寒羽又忍不住開口,賠著笑臉。


    “……”秦梟沒有迴答,扭開臉不看他。


    墨寒羽見狀,連忙湊上去,撒嬌似的環抱住他,下巴支在其肩膀上,用臉輕輕蹭著衣領:“別生氣了……好不好,我錯了,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犯的……”


    墨寒羽溫聲細語了好一會兒,才感到倚著的肩膀鬆弛下來,肌肉不再緊繃。


    “……行了,不必再說。”秦梟搖了搖頭,將他腦袋推遠些,“睡去吧。”


    “你呢?你不說嗎?”墨寒羽見他還要走,連忙拉住他。


    “我去找陳寞。”秦梟看出他的想法,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他到現在還沒迴來,我記得他沒請過假。”


    墨寒羽這才放下心來,順著目光看向陳寞冷清的床鋪,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那我和你一起。”


    兩人最終在學院的一處隱秘地找到了他。


    說是隱秘之地,其實是瀑布下的一處山洞,洞中水汽氤氳,種有許多濕寒之地才長的陰榕草。此草呈藍紫色,如尋常草葉的葉片掛著密密麻麻的水珠,在夜晚時水珠會發出殷紅的光亮,草本身也會發光。遠遠看去仿佛通往陰間,故取此名。


    秦梟走進這片發光的草叢,看到陳寞正盤腿坐在一處陰暗的角落。這裏不被月光照到,陰森寒冷的氣息令人膽顫,再加上陳寞身穿一襲黑衣,更是完美融進了這片陰影之中。


    秦梟走到他旁邊,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陳寞周身彌漫著一股寒氣,自身好似化成一道影子,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見麵貌。


    “他在用這些修煉。”墨寒羽走到他身邊,給他解釋,“這草性陰寒,很適合他。”


    “我知道。”


    尹璽晦和秦梟科普過了,這草每次唿吸都會唿出一小部分的炁,當植被足夠多時,唿出的炁會聚集在四周,這些炁對於合適的炁修來講可以直接吸收用於修煉。


    但有一弊端,就是倘若合適的炁修乍然進入在狹小空間中生長的陰榕草群,會被新鮮舒適的外炁包裹,宛如醉酒,不自覺沉睡,本能想吸取外炁,從而進入修煉狀態。


    秦梟猜測陳寞可能就是如此。


    秦梟環視四周。這麽大一片,肯定夠用了。


    “怎麽,你也想試試?”墨寒羽問他。


    “我想讓你試。”秦梟看了他一眼,“你屬性不也相仿?”


    他方才注意到墨寒羽進來時有一瞬間的停頓。


    墨寒羽一愣:“是這樣的。”


    “那你和他一起練唄,反正暫時他也醒不了。”秦梟點了點下巴,“我給你們護法。”


    “這……多不好意思。”墨寒羽本能道。


    “你做不做?”秦梟有些不耐。


    “做做做。”墨寒羽見狀連忙點頭,一屁股坐下,剛入定狀態,便感到源源不斷有清涼舒適的炁向自己圍來。


    秦梟看著坐定的兩位,慢慢盤腿坐下,將精神力放開,閉眼凝神。


    一夜未睡。


    直到天邊泛起白光,秦梟才睜開眼睛,搖醒還沉迷於修煉的兩位。


    “夠了。”秦梟拍了下墨寒羽的腦袋,“炁已經沒了。”


    墨寒羽還未完全清醒,隻懵懂望著他,雖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仍乖巧點了點頭,收起架勢。


    陳寞睜眼,眼中似有流光劃過,也是在原地愣了會兒,才乍然驚醒:“什麽時候了?”


    “已經早上了。”已經迴過神的墨寒羽迴答他,順便伸了個懶腰,“我們見你半夜不迴,在這兒找到你了。”


    陳寞愣愣看了他一會去,恍然看了圈四周,記憶逐漸迴歸,耳根染上些許霞紅。


    “抱,抱歉……我沒注意——”


    “看出來了。”秦梟懶懶道,“有突破嗎?”


    “……沒有。”


    “是嗎。”秦梟沒說什麽,轉目餘光瞥見墨寒羽正一臉希冀的看著自己,似乎想聽到問話。


    秦梟:“……你呢?”


    “沒有!”墨寒羽無比自豪,鏗鏘有力。


    秦梟:……


    這有什麽驕傲的?


    陳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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