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梟……


    秦梟站在不遠處,不知該不該上前。


    方才裂空而出的男人,應當是地境,對於還處在辰境的蘭淮秋來說反應不過來很正常。


    隻是……


    秦梟看了眼少女臉上醒目的傷口,皺了下眉,閉了閉眼,忍不住歎了口氣。


    怎麽辦……


    秦梟偷偷觀察著蘭淮秋。蘭淮秋渾身顫抖,低著頭,將眼睛死死埋進小臂,淚水混著血打濕衣衫,本就簡樸的衣裙因為方才的滑行有了破損,染上大片灰土。


    沒等多久,蘭淮秋隻維持了這個動作幾秒,便用力擦了擦眼睛,將自己哽咽的哭聲壓了下來。


    蘭淮秋做出秦梟曾經最熟悉的動作——將眼淚憋了迴去,止住了哭泣,含淚的眼眸鋒利堅定,似乎為了什麽。


    蘭淮秋深吸口氣,嘴唇顫抖著吐了出來,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彎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臉上傷口止了血,抬頭想看看方向,忽然頓住了。


    秦梟不知何時出現在麵前,見她看來,伸手遞給她張手帕:“發生了什麽?”


    緊繃的蘭淮秋倏然一鬆,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還好……他沒看到。


    “沒……沒什麽。”蘭淮秋接過手帕,向他道了聲謝,強扯出幾分難看的笑,“剛才不小心摔著了,臉被刺劃破了……”


    “都給我疼哭了……”蘭淮秋幹笑兩聲,低著眼不去看他,為自己撒的這等低級謊言無奈。還好秦梟並未探究,隻是說了句“那以後走路小心點兒”就沒了後文。


    “……你呢?怎麽在這裏?”蘭淮秋整理好情緒,揉了揉微紅的眼眶,輕笑著問道。


    這裏都快到西北角了,她記得他和墨寒羽是往東南方向走的。


    “我……”秦梟緩緩移開目光,有些心虛,“迷路了。”


    “……誒?”蘭淮秋一愣。


    秦梟扣了扣臉頰,有些不好意思:“不小心和墨寒羽分開了,本來想找迴去的,沒想到……”


    “這……這樣啊……哈哈。”蘭淮秋眉頭抽搐,幹笑兩聲,“那你要去找——”


    “秦梟?你亂跑什麽?”


    墨寒羽忽然出現在秦梟身後,對著他的肩膀就是一手刀:“我找你半天了,你亂跑什麽?!”


    “疼!——我這不是迷路了……”秦梟吃痛,迴過頭,揉著自己被砍的肩膀,“你下手這麽狠?”


    “那還不是你……真的很重嗎?”墨寒羽本想冷哼一聲,但許是見其表情太痛苦,不禁輕問道。


    “當然啊。”秦梟沒好氣道,“下手沒輕沒重的。”


    “……抱歉嘛,我太著急了。”墨寒羽有些心虛,抬手幫他揉肩。


    秦梟卻揮下他的手臂,拒絕了:“不用了。”


    墨寒羽一頓,默默收了迴來,眼眸垂下,不知在想什麽。


    “淮秋,你在這裏啊——你的臉怎麽了?!”


    此時,仇璞玥也找了過來,看清蘭淮秋的一瞬間渾身釋放出冰冷的殺氣。


    “怎麽迴事?誰動的手?!”仇璞玥抬起手,想輕撫她的傷口,又害怕將她弄疼,不得不收了迴來。


    “沒,沒什麽……走路上不小心摔著了……哈哈,我太冒失了。”蘭淮秋避開她的目光,幹笑著。


    如此低級的謊言,在場無論是誰都不會相信,但沒有人揭穿。仇璞玥心疼地看著她麵上的傷口。墨寒羽眼眸微沉,看向秦梟。


    “把這個捏碎敷臉上吧。”秦梟忽然扔給她一小瓷瓶,裏麵裝著丹藥。


    “啊……謝謝。”蘭淮秋一愣,聞了下瓶中丹藥的味道,眼中閃過驚異。


    散發著異香的丹藥粉末敷到傷口,眨眼間融入裂口,愈合如初。


    “恢複了?”仇璞玥驚訝,“你這個從哪兒來的?”


    “我爹給的。”


    秦修雲在每次見他時都會給他帶幾瓶丹藥,治什麽的都有,大部分都是中級低級,少部分是高級的。而南宮化雪給他的就比較雜了,宮裏的煉丹師無論成敗都給他分一點,好的瓶裝,失敗了也能用殘渣煆體修煉。


    秦梟從沒細分過兩人給的丹藥,通通一股腦塞進儲物戒,除去雲祈的那一次還沒用過。


    蘭淮秋聽到他的迴答,看著方才就注意到的瓷瓶底部的標識,皺了下眉。


    蘭淮秋似乎想說什麽,但強忍了下來,將瓶子還給秦梟,若無其事地跟著他們繼續向前。


    “怎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學院中,瀑布旁的一棵巨樹上,少年用腳後跟支撐,身體垂下,再腰部用力向上,以此來迴。


    苗楷桀吐出口氣,汗液劃過頸喉,滲進白衫,為原就濕漉漉的背衫再添一分水汽。


    站在他身旁的黑影沒有說話,靜靜看著他。


    苗楷桀見其不理,也不生氣,仰麵又翻了過去,雙手抱頭,腳後跟勾住樹枝,腰部用力,再次向上。


    “4998、4999、5000——!”


    苗楷桀長舒口氣,坐在樹枝上看他:“怎麽了?過來又不說話。”


    “你也感覺到了吧,之前山裏若有若無的氣息。”陳寞看著他。


    “啊……你說那些啊。”苗楷桀擦了把汗,哈哈一笑,“消失了對吧?”


    “你知道是誰?”


    “當然不知道啊。”苗楷桀笑道,“怎麽這麽想?”


    “看你笑得這麽開心……”陳寞幽幽道。


    “怎麽,夏學姐讓你問的?”苗楷桀揶揄看了他一眼。


    “自己好奇。”陳寞麵無表情,“那群人應該還在玄境,不知為何今日消失了,很可能他們所監視的人離開了。”


    “是這樣的沒錯……”苗楷桀笑容愈深,眼眸閃爍著危險的光,漆黑瞳孔滑過,“你有猜想了?”


    “秦梟他們出去了。”陳寞與他對視。


    “不,不是他。”苗楷桀卻搖了搖頭,“那些人在他來之前就在了。”


    “說起來……今天下午沒有聽到琴聲啊。”苗楷桀若有所思。


    “現在還早吧?她一般不都太陽落山再彈嗎?”


    “是這樣嗎?”苗楷桀眸中光芒閃爍,似有深意,“大概是這樣的吧……”


    陳寞微微蹙眉。


    “你為什麽時不時看著我?”


    秦梟又同墨寒羽轉了幾圈,便同蘭淮秋她們一起迴去了。


    走進院門,秦梟有意落後半步,看向不知為何總盯著他的蘭淮秋,輕聲問道。


    蘭淮秋猛地一驚,似乎被嚇了一跳,緊張兮兮地盯著他。


    秦梟微微皺眉,等著她的迴答。


    “啊……其實也沒什麽。”蘭淮秋忍不住錯開眼,看到仇璞玥正和墨寒羽說著話,兩人一時不會注意這邊,才輕聲開口,“就是……你之前給我的丹藥,那個瓶底……刻著雨華皇族專用印記,你卻說是你爹給你的。所以……”


    秦梟:……


    秦梟:“你看錯了吧?”


    “……應該,沒有?”蘭淮秋聽不出他的意思,誠實地搖了搖頭。


    秦梟:……


    “說了,你認錯了。”秦梟麵不改色,又拿出一瓶,偷瞄一眼底部,是秦家的標識,才給她看,“實際上是這樣的。”


    “可是……”蘭淮秋糾結地皺起眉頭。


    “摔到頭了吧?”秦梟關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家在容城,很偏僻的。”


    “啊……那大概是的吧。”蘭淮秋其實還想反駁,但仔細想想之前那人,扇她耳光的同時一股炁注入進上丹,雖然可能不是有意,但確實有一瞬間晃動了她的丹田,讓她這個人都暈乎乎的。


    說話間,已然到了寢室樓下。蘭淮秋剛點了頭,扭頭便看到赤裸著上身的苗楷桀。


    “呦,秦梟?墨寒羽!你們去哪兒了?!”苗楷桀似乎剛鍛煉完,渾身冒著熱氣,肩上掛著白色背衫,笑著衝幾人揮了揮手,“一下午沒見你們。”


    “去鎮上轉了轉。”不同於墨寒羽的裝作不理直接走,秦梟看著他走來,迴答了他的問題。


    “這樣啊……那有沒有給我帶禮物呢?”苗楷桀一把攬住秦梟肩膀,笑道。


    “沒有。”秦梟不假思索。


    “啊,真讓人傷心啊……”苗楷桀欲哭無淚。


    “渾身是汗,別貼過來。”秦梟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熱氣,不禁皺了下眉。


    “啊……抱歉。”苗楷桀鬆手,無奈攤了下手,“下次注意。”


    秦梟輕輕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轉身上了樓。


    仇璞玥不知何時悄悄溜走了,眨眼間門口就剩兩人。苗楷桀本想給蘭淮秋打個招唿就走,餘光瞥見其身上略顯狼狽的痕跡,頓了頓。


    “怎麽,摔跤了?”


    就在蘭淮秋以為他要和以前一樣打個招唿就走的時候,忽然見其湊了上來,眯著那雙好看的眼睛衝她笑。


    “啊……是的,不小心摔倒了。”蘭淮秋忍不住麵上一熱,慌亂避開他的眼睛。


    “這樣啊……還真不小心呢。”苗楷桀伸手摸上她破損的衣裙,眼眸閃過一絲冷芒,“摔到地上竟然還滑行了一段,怎麽做到的?”


    蘭淮秋感覺他語氣不對,可抬頭看去卻又見其眼神閃閃,麵露好奇,似乎真的在好奇請教她是如何做到的。


    “……就是,不小心嘛。”蘭淮秋不擅長說謊,垂下眼,眼神不知所措地亂飄。


    她也不知為何,明明心裏已經說服自己沒什麽了,明明之前在秦梟墨寒羽問的時候已經壓抑住了,明明早就選擇了這樣低級的謊言……


    但不知為何,此時忽然有些想哭。


    心髒驟然收緊,酸澀感充斥鼻尖,想起先前種種,淚水重新孕育出來,於眼眶滑動,似乎隨時可能落下。


    “誒誒誒,怎麽摔的這麽疼嗎?!”苗楷桀驚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蘭淮秋扯著嘴角,想像之前那樣露出笑容,卻被狠狠捏了把臉蛋。


    “還真軟啊……這臉。”苗楷桀感慨著,眨了眨眼,“哭什麽?摔疼了去抱著咱夏學姐哭一場去,反正她也閑得無聊。”


    說著,不知想了什麽,笑容夾雜了幾分猥瑣。


    蘭淮秋:……


    蘭淮秋瞬時泄氣,抽了抽鼻子,沒好氣地輕推了他下:“胡說八道什麽?還亂捏我的臉……”


    “哎呀呀,我知道你為什麽哭……不就這點兒事嗎,有什麽大不了的。”苗楷桀忽然用一種胸有成竹的語氣篤定道,露出神秘的笑容,眼眸閃著穿透極強的光。


    “什……什麽事……”


    蘭淮秋對上他的目光,不禁心中一驚,渾身涼了下來。


    有一瞬間,她感覺對方看穿了自己。


    “哎呀……不就因為——”苗楷桀笑容似有深意,而後忽然哈哈大笑,“裙子破了嗎?聽說是你前兩天剛買的?哎呀這有什麽關係,我幫你縫縫不就行了,看你那小心翼翼的樣子!”


    蘭淮秋:……


    蘭淮秋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苗楷桀還在大笑:“不就是裙子破了髒了嗎?我手藝,你就放心好了。肯定看不出是被縫過的,保證跟新買的一樣。”


    苗楷桀甚至拍了拍胸口。


    蘭淮秋:……


    蘭淮秋麻木道:“說吧,要多少。”


    “哎呀真的……你看你把我想成什麽樣了。”苗楷桀撓了撓頭,哈哈一笑,“10枚銅幣,絕對良心。”


    蘭淮秋:……


    蘭淮秋麵無表情:“我知道了。”


    “誒誒誒,別急著走啊,要不要再加個洗潔?隻要再加5枚銅幣就好,誒誒,別走啊,再說說嘛——”


    “哐——”


    一聲巨響,門板差點拍在苗楷桀鼻尖,幸好及時收腳,不然就撞上去了。


    苗楷桀一頓,摸了摸微涼的鼻尖,嘿嘿一笑,聲音輕到仿佛在喃喃自語:“算了……還有力氣就行。”


    說罷,轉身想要離開,門卻忽然開了。


    “給,給你……“


    門縫中擠出皺巴巴的裙子,少女隻伸出一節光潔修長的手臂,將其遞給他。


    “縫好了給我……你要是想幫我洗也好……我會付錢的。”少女聲若蚊呐,細細道。


    苗楷桀確確實實愣了下,緩緩接過衣裙。裙上還殘留幾分少女的體溫,望著手上單薄的裙子,少年眼眸深了幾分。


    “等……等這個月15號過完,我就把錢給你,在此之前先欠著……謝謝。”蘭淮秋有些羞恥,她還是第一次需要賒賬。


    “不,不用……”苗楷桀卻大方拍了拍她的手背,哈哈一笑,“我都記著帳呢,不用急,慢慢來,反正你又跑不了……對吧?”


    “嗯……是。”


    蘭淮秋被他拍的渾身一抖,連忙將手臂收了迴來,輕聲迴道。


    “那我走啦,拜拜……”苗楷桀輕輕拍了兩下門,以此告知對方自己離去。


    “嗯……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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