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梟愣住了,似乎完全沒想到他的這番話,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就比如那一天,你要真的想和林希恆打一架。就算把他按在地上摩擦,我都不會說什麽。因為是他先挑的事,你隻是合理反擊。但你偏偏動了殺心。”祁禹朗看著他,“更何況,你動殺心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他踩到你的底線,隻是一時興起。”


    “明明你心底也認為他罪不至死。如果你真的怨恨他到非死不可的話,後麵你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再誘導他同意生死戰,將其解決,不是嗎?”


    “少年人,熱血上頭拳打出手很正常。你隔壁那個班前天就有兩個男生因為幾句不合大打出手,一個腿骨打折,一個肋條斷了三根。然而現在他們關係好的不得了。”


    “我舉這個例子,是告訴你對待惡意,出手反擊是正常的,這對你們雙方都好。一個可以震懾對方,另一個也可以遏製對方繼續這種行為。”


    “小孩子是需要教育的,做錯是需要及時糾正的。你不能指望他們像大人一樣自覺出是自己做錯並加以改正,何況你對他們的無動於衷更像種退讓。”


    “也許一開始隻是捉弄,但你的態度讓他們覺得這件事傷害不了你,也並不嚴重,目的是為了讓你不爽的他們就會再進一步,直至做出出格的事。”


    “如果你一開始就能遏製住他們,自己不也會輕鬆很多嗎?”


    “我和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有反抗扼製的能力和心性,如果你真是一個懦弱不敢反抗的人,我是不會和你說這麽多的。”


    祁禹朗垂下眼,舉起身旁的茶杯,輕抿一口潤潤嗓子。


    “我希望你能有所改變,能及時表達出自己的不悅。情感不要如此極端……你絕對有這個能力,不應該被放任不管。”


    “我隻是……有些擔心。”秦梟沉吟片刻,看向他,緩緩道,“如果隨意動手,會讓我爹操心。”


    “你不妨反方向想一下。是你動不動就動手,清楚表達出自己的底線,雖然架打的多一點但都無傷大雅。還是一直忍耐著等到某一極點忽然把惹了你的都殺了……這兩者哪一個所造成的後果更重?”


    “……”


    “所以我說你比我想象的更惡劣。”祁禹朗唿出口氣,閉了閉眼,“那些易怒的人起碼不會有人去輕易招惹,最麻煩的就是你這種……像條潛伏在林中的毒蛇,不知什麽時候會踩到尾巴忽然咬人。”


    祁禹朗眼眸微涼:“人情處事方麵最重要的是“度”,我希望你能明白,並做出改變。”


    “……”


    秦梟沉默片刻,抬頭道:“我希望你能舉個詳細的例子。”


    祁禹朗注視著他,知道他聽進去了,並打算做出改變,心中一鬆:“人是需要發泄的,在你感到壓力的時候你可以適當的發泄出來。”


    “拿彈簧舉例,在感受到壓力的時候,正常人會在到達某一節點後將受到的壓力釋放出來,從而減少相衝的力,以此來維持相對平衡。極少出現極端縮緊或極端放鬆的情況。”


    祁禹朗手中忽然出現一股蔚藍色水流,順著他的心意在大拇指與食指間形成彈簧模樣,隨著他的話語擠壓放鬆。


    “而你,喜歡積攢著這些壓力,不斷吸收增加,直至忍至極點,再突然爆發,一口氣將積攢的壓力全部釋放。從而達到另一個極端。”


    “就比如這兩天而言,有幾人給你下過戰帖。你覺得他們困擾到了你,給你造成了心理上的煩悶或是壓力,但你卻選擇一味退讓,選擇無視並吸收這份壓力,為什麽呢?”


    “我認為你應該接下戰帖,讓心中的鬱氣釋放一下。”祁禹朗張開手,水流消散在空中,“不必擔心這樣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隻要你不故意造成人員殘亡,這種小打小鬧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這些天也看到了,你身份特殊,引來了太多關注,無論是善意還惡意。”祁禹朗緩緩伸手,拍了拍秦梟的腦袋,“也許有人在暗地審視著你的一言一行,想抓住你的把柄。你擔心會給家人添麻煩的想法沒有錯……”


    “但換個角度想想,站在你父親和哥哥的角度想想,你希望你的家人在受到委屈後擔心讓你操勞而隱瞞不說嗎?”


    “……”秦梟眉頭近乎擰在一起,顯然想到了什麽糟糕的事情。


    祁禹朗見他這樣,便知他是聽進去了,嘴角揚起一抹溫和的笑意:“好好想想吧。”


    秦梟沒有再開口,沉下頭來認真思索,直到祁禹朗叫他去睡覺。


    “這兩天你先住在這裏吧,寢室那邊我去和人說。”


    祁禹朗家中沒有空餘的床。不過秦梟看了看大廳柔軟的沙發,覺得自己可以睡在上麵。


    這比起前幾天環境已經相當好了。


    祁禹朗又給他抱來一床被子。柔軟溫暖浸潤著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膚,相當舒適。


    那隻魔犬就臥在沙發下軟和的地毯上,將下巴墊在前肢上,緩緩閉上了眼。


    秦梟本以為自己進入睡眠會比較困難,沒想到不過幾分鍾,便沉沉睡去。


    接下來幾天,秦梟白天出去溜達,晚上便迴到這裏休息,有時心血來潮會在祁禹朗沒迴來前做好飯等他,可惜總是出些意外。


    祁禹朗麵對他炒出的花樣百出的飯菜,幾次欲言又止,似乎害怕打擊到他,硬是麵色不變地咽了下去,甚至給出好評。


    但秦梟也吃了,他的評價是不僅菜炒糊了,還有些齁。


    秦梟察覺出自己可能隻會做烤肉,畢竟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做飯的日子往往在野外。而野外的條件能有烤肉就不錯了,也不用追求什麽味道。


    秦梟望著有些糊底的魚肉粥,又看了看還剩一半的魔魚肉,有些煩惱。


    明明是照著飯堂裏的菜譜做的……


    這個時候戒指有了動靜,是墨寒羽。


    墨寒羽知道了他此時的情況,不禁笑了下,主動指揮他做起飯菜來。


    “油熱再下鍋,先炸至定型,不要急……”


    墨寒羽指揮著,也不知道秦梟做的怎麽樣,隻能說的盡量詳細一些。


    “你懂得還怪多。”秦梟一邊做著,一邊和他聊天。


    “知道就好。”墨寒羽哼哼一笑,“這兩天怎麽樣?”


    “先比之前好了很多。”秦梟垂著眼睛,將菜鏟出。


    這兩天又有人來向他遞戰帖。這一次他聽從祁禹朗的話,答應了,並在眾目睽睽下幾招將其擊敗。果不其然,就像祁禹朗說的,之後來找他麻煩的人少了許多。


    秦梟舒出口氣,輕笑一聲:“怎麽?遇到麻煩事了?”


    “那倒沒有……”墨寒羽撅了下嘴,“就是不死心。”


    “還想招攬我?”秦梟笑道,“你是你們學院負責招人的嗎?”


    “那不是,是一個學姐——這不是重點!”墨寒羽望著遠方,眼眸微凝,“說起來,你在那裏又結交新朋友了?”


    “沒有吧……”秦梟想了想,確定還沒有一人有向他提出結交邀請,“他們不怎麽待見我。”


    “畢竟你在他們眼裏算異類……”墨寒羽聲音微沉。


    很奇怪,他在聽到秦梟處境變好的時候,是有些煩悶的。


    墨寒羽以為自己是不想讓秦梟在那邊得到更多的認可的,也許是怕秦梟結交新的朋友,自己就不再重要……但聽到秦梟不受周圍人待見的時候,心中的鬱悶絲毫未減,反而愈發嚴重。


    他以為自己會開心,但並沒有。


    因為秦梟過得不好。


    墨寒羽擰緊眉頭,語氣帶上幾分煩悶:“那些人……”


    “情有可原。”秦梟倒是沒覺得有什麽,“我幾年前也遇到過邪修,世間對他們的評價沒什麽不妥。”


    “但又不是我們選擇成為邪修的,憑什麽要遭受這些?”墨寒羽罕見有了幾分不忿。


    “哪兒來的憑什麽……”秦梟失笑,淡然道,“運氣不好罷了。”


    “怎麽能說——”


    “但其實說到底也沒什麽不好,除了會麵對異樣的眼神外沒有什麽壞處,對於修煉什麽反而有利。”秦梟慢悠悠將餐具擺放整齊,估算著祁禹朗還有多長時間迴來,“況且隻要不主動展露,也不會有人知道你邪修的身份。”


    墨寒羽沒有說話,似乎不同意他的觀點,卻又找不出理由反駁,隻能沉默片刻掛斷了通訊。


    秦梟坐到沙發上,望著門口,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忽然,注意到什麽,慢步上前,發現是一幅小畫。


    這應當是可以將人像完全複刻在紙上的能力,秦梟在上麵察覺到一絲殘留的炁。


    畫上兩個男人靠在一起,其中一位年紀輕輕卻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眼神堅毅,是祁禹朗。


    另一位容貌清秀,水一般的眼眸微微彎起,笑的明媚,猶如陽光照在臉上,姿態放鬆,正挽著祁禹朗的手臂,模樣有些親密。


    秦梟拿起手掌大小的畫片,看了幾眼便準備放迴去。


    “你在看什麽?”


    祁禹朗的聲音忽然響起。秦梟扭頭,麵對他,並沒有任何心虛,大大方方地展示給他看。


    “你的畫像。”


    祁禹朗走過來瞥了一眼,眼神有些複雜,接過去又隨手放在一邊,什麽都沒說。


    “今天做的……進步非常大。”


    餐桌上,祁禹朗已然恢複原樣,點頭肯定秦梟的發揮。


    秦梟:……


    秦梟沒有接話。


    睡覺前,秦梟撿起被魔犬弄到地上的畫片,再次遞給了他。


    “弄掉地上了。”


    祁禹朗望著這張畫片,眉頭微緊,垂眼避過:“我知道了。”


    秦梟“哦”了聲,轉頭走了。


    他當然能看出這畫片有故事,但祁禹朗不說,他自然也不會問。


    比賽眨眼便要落下帷幕。雲祈不出意外的在第三場淘汰,聽說在床上躺了兩天。比賽來到最後一天,兩個學院之間前三名的較量。


    秦梟直覺秦季塵會來看,半場混入人群,仔細查找他的身影。


    “秦梟?”


    雲祈也來了,見到他有些意外。


    秦梟瞥了眼他還吊著的手臂。


    這兩天祁禹朗和他說了,之前遲到那次下課,雲祈找到祁禹朗,告訴他自己可能會遭受欺淩,希望他能幫幫自己。


    秦梟眼神微動,沒說什麽


    “你來這裏看比賽嗎?”雲祈好奇問道。


    “找人。”秦梟還在擴散自己的精神力。


    “誰啊?我認識嗎?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雲祈關心道。


    秦梟頓了下,沒有拒絕,告訴了他秦季塵的大致身形樣貌。


    功夫不負有心人,秦梟終於在散場之際找到了秦季塵。


    雖然他穿個鬥篷戴著麵具,但秦梟能肯定他就是秦季塵。


    沒有絲毫猶豫,秦梟朝著那個方向擠去。可人流過高,剛擠到一半,那戴著帽兜的頭就轉了過來,看見了他。


    “秦梟?”


    身後傳來雲祈疑惑的聲音,秦梟清楚看到那人頓了下,然後扭頭就跑。


    媽的!


    秦梟暗罵,扒著周圍人加快步伐往那邊趕。


    可眼見那人就要化成風散去,情急之下,秦梟胸腔湧出股不知名的火氣,伸手劈下一道暗雷。


    “給我站住!!”


    暴怒的聲音在人群中炸開,危險的雷電讓人群不得不散開,為少年留出一片空地。


    黑色雷光閃閃奪目,沒等周圍人反應過來,秦梟再次朝那人落下一道雷電。


    “站住!”


    秦梟不管不顧地衝上去。可那人到底經驗豐富,眼看就要消失在麵前。


    “——秦季塵!”


    秦梟氣罵道:“你再給我跑一個試試?!”


    說著,又是一道雷將要劈下,那人身影一頓,秦梟趁此機會一把抓住了他。


    秦梟緊緊攥住那人衣袖,額角滴著汗水,不知是氣的還是累的,麵上泛著紅暈。


    “你……”


    秦梟簡直是咬牙切齒。


    “……你怎麽想的?就這麽大庭廣眾之下暴露你是邪修?秦梟你腦子不動嗎?!”


    喑啞低沉的聲音從鬥篷中發出,劈頭蓋臉地罵道。


    “什——”


    秦梟一愣。身後一股涼意襲來,未等秦梟反應,身邊驟然刮起的旋風已然擋住了攻擊。


    幾個看上去十幾歲的少年來到兩人身邊,手上依然浮現屬性,殺意遍布四周,緊緊盯著他們——準確來說,是盯著秦梟。


    “邪修——”


    “滾開!!”


    秦季塵暴戾的聲音倏然響起,狂風掀起,吹落頭上罩著的兜帽,麵具掉落下來,露出臉上那道猙獰深長的疤痕。


    “離我弟遠點——”


    秦季塵一手攔住秦梟,以一個守護的姿態站立於幾人前,戾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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