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璽晦聞言一愣。


    “感覺很敏銳嘛。”


    下一秒,洛少欽推門而入。


    仇璞玥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怎麽樣?能下床走嗎?”洛少欽打量著她,問道。


    “你是——?”仇璞玥眨眨眼。


    “洛少欽,你應該聽說過我。”


    仇璞玥抿了下唇。


    她沒聽過。


    一直以來父親都是將她軟囚禁在家,讓她把母親死前教的那些東西掌握熟練,和外界一直是隔絕的,那些皇室關係什麽也是最近才知道。


    可就算仇璞玥不說,旁邊兩人還是看出端倪。尹璽晦沒什麽反應。洛少欽有些意外,卻也沒說什麽。


    “玉清寺死了。”洛少欽對尹璽晦道,“剛得到的消息。”


    “誰殺的?”尹璽晦有些驚異。玉清寺早已到達天境,能和他對上的都少之又少,誰又有能力悄無聲息地殺了他?


    是雨華皇室出的手嗎?


    幾天前的動靜不小,卻被人強行按了下來,有這種能力的隻有雨華的幾位掌權者。


    要麽是世族大家的人,要麽是皇室。


    可有個問題……


    尹璽晦沉吟。


    皇室如今的掌權者是誰?


    是皇帝嗎?


    尹璽晦皺眉,抬頭看向洛少欽:“你準備怎麽辦?”


    “是你準備怎麽辦。”洛少欽抱臂,“玉清寺死了,你覺得玉清翎會善罷甘休?”


    “她就算不肯又能怎麽樣?玉清寺是偷偷來的,根本沒有多少人知道此事,就算她去跟雨華皇帝鬧,也占不上理。”尹璽晦皺眉。


    “有些事根本不需要占理。”洛少欽冷笑一聲,“聽聞雨華皇帝與那個王家王霽不和,他們此次來的目的也是為了這個。你覺得她要是當眾胡亂指控,形勢會不會變亂?”


    尹璽晦在他的提醒下想到某種可能,麵色差了起來:“……不會吧?她又不是沒腦子,她女兒還在這裏。”


    “萬一尹方昀走了呢?”


    “怎麽可能?”尹璽晦猛地看向他,眉頭近乎夾到一起,“大賽還沒有結束,她不可能將尹方昀帶離落雲。”


    “所以我說了萬一。”洛少欽麵不改色,“而且……你在這個地方住的時間有點久了。”


    尹璽晦瞳孔微動,唇角輕抿。


    洛少欽直直盯著他,目光冷靜:“怎麽樣?明日去拜訪一下吧,好歹也算是你的……和姐姐。”


    “這麽長時間沒有動靜,她們二人不在乎也就罷了,你還是去確認一下吧。”


    “……”


    尹璽晦垂下眼簾,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明日,我會去拜訪的。”


    洛少欽這才點頭。


    待洛少欽走後,尹璽晦坐在原地沉吟半晌沒有動作,直到仇璞玥握住他的手。


    “要我跟著去嗎?”仇璞玥有些關切。


    “……不。”尹璽晦扯出一個微笑,“你還是好好養傷吧。”


    仇璞玥垂下眼,靜默頃刻,輕聲道:“謝謝你。”


    尹璽晦:“什麽?”


    “謝謝你……當時救了我。”


    尹璽晦直直盯著她。仇璞玥垂著腦袋,陰影遮住了她的神情。


    “……不。”尹璽晦不知怎的,忽然道,“我並沒有幫上什麽,是田淼和一個陌生男人幫忙的,我……”


    尹璽晦緊緊盯著她的臉,不肯放過其一絲一毫的變化。


    “我其實早就到了,隻是覺得沒辦法解決掉柳卿風才一直沒有出現。看你瀕臨死亡時也是,因為覺得沒有救的必要,本是打算直接走的,所以才一直沒有出手。”


    尹璽晦平靜而緩慢地將當時的情況說了出來:“……所以,你不需要向我道謝。”


    話音落地,尹璽晦靜靜注視著她,等待她的反應。


    會是什麽?


    驚訝、受傷、失望、厭惡……


    會是什麽?


    在尹璽晦雜糅的目光中,仇璞玥抬起了頭,眉角微微揚起,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平靜下來。


    “哦……這樣啊。”仇璞玥看了他一眼,闔下眼,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知道了,然後呢?


    尹璽晦沒有說話。


    “但還是謝謝你,畢竟你最後還是出現了嘛……”仇璞玥笑了笑,眼中沒有任何負麵情緒,“就算沒有,也是能理解的。”


    在尹璽晦意外的目光中,仇璞玥溫和一笑:“你早就和我說過啊,你的選擇……”


    尹璽晦怔住了。


    “當年在山裏,遇到44後麵,你不就說了嗎?”


    女孩眼眸柔光閃爍,似乎真心覺得沒有任何不妥。


    “你早就和我說過,你的選擇會是什麽樣的。而我正是因為能接受理解你的選擇,才會繼續和你交往的,你不用有什麽壓力。”


    “我早就做好迎接這種結果的準備,所以不會因為這而討厭遠離你的。”


    仇璞玥似乎看出他心中忐忑,寬慰一笑:“我會努力變強的,盡量不讓這次情景重演。”


    仇璞玥說罷良久,尹璽晦都沒有反應。


    他就這麽怔怔看著她,迎著她從溫和逐漸不解再逐漸忐忑的目光,深邃的烏眸變化莫測,瞳孔不時顫抖,似乎在努力消化這話語中透露的消息。


    “……”


    “……嗬。”


    突然,他抬起手臂,單手掩麵,嘴角抽搐著,勾起幾分譏諷,發出瘮人的笑聲。


    在仇璞玥不解的目光下,尹璽晦閉上了眼,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搞不懂自己在此之前想要得到怎樣的迴答,也許他是想看到她憤怒的、想看到她失望的……可是沒有,無論他是怎麽想的,她已經給出了迴複。


    而這個可以肯定不是他最想看到的。


    這算什麽?


    算她自己活該嗎?


    尹璽晦瞳孔緩緩縮緊,胸腔不斷震動,說不出的滋味在心中彌漫。


    活該她遇上自己?


    多麽……傻的人啊。


    傻到他都有些不忍了。


    可尹璽晦還是抬起頭,麵對她關切的神情,勾出一個完美的笑容。


    “真是……太感謝了。”


    尹璽晦忽然抱住她。仇璞玥渾身僵直,完全沒料到他的動作,短暫的驚慌過後鬆懈下來,隻以為他是不安過後的鬆弛,緩緩迴抱住他。


    “沒……沒事。”仇璞玥喃喃細語。


    在看不到的地方,麵上的笑容緩緩冷卻,散發出令人心驚的薄涼。


    真是難得。


    尹璽晦緩緩垂眸,眸光閃爍。


    這麽傻的人居然真的讓他碰上了。


    既然如此……


    就不能輕易鬆開了。


    尹璽晦緩緩鬆開懷抱,在女孩溫順的目光下攥緊她的手。


    如此罕見……


    這麽個又傻又好用的人……


    ——弄丟的話可不好再找。


    尹璽晦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緩緩笑了。


    “對了……”仇璞玥忽然想到什麽,麵色煞白,聲線顫抖,“那個男人……是不是說了——”


    “是的。”


    尹璽晦收斂起眼中思緒,迎著她顫抖的眼神點了點頭,笑的格外燦爛:“三百萬金幣。”


    仇璞玥:……


    那一瞬間,尹璽晦在她眼中看到了死意。


    “其實……也不用這麽失落。”許是不忍看她消沉,尹璽晦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仇璞玥緩緩抬頭,眼眸微鬆。


    “想想看,在這個年紀能個人欠下如此數目的債,從古至今也是屈指可數啊。”


    尹璽晦笑容燦爛,毫無陰霾。


    仇璞玥:……


    有一刹那,她起了殺心。


    翌日清晨。


    “你,你醒了?”


    花無間剛睜眼,身邊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微微側頭,果不其然地看見那小孩正趴在床頭,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你還好嗎?怎麽樣?昨天晚上你——”


    “閉嘴。”花無間微微皺眉,頭痛欲裂。


    田淼聽話地閉上了嘴,仍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他。


    昨天晚上他都要嚇壞了,花無間就那麽血淋淋地出現在屋裏,說完不讓他告訴母親後倒頭暈了過去,明明身上沒有任何傷口……


    想到這裏,田淼關切問道:“真的……沒事嗎?”


    “能有什麽事?”花無間撐起手臂,身上一片清爽,並沒有想象中的粘膩,昨晚記憶在腦中迴放,發現是這小孩把自己拽到浴室清洗幹淨。


    “……謝了。”花無間道了聲謝,下了床。


    田淼歪著頭,靜靜看了半天,見其毫無異樣,才鬆開眉頭,歡樂一笑:“沒事就好。”


    “……”花無間迴頭看了他一眼,穿戴整齊後出了房門。


    “……是這樣的,大賽結束後我會留在這裏一段時間。”


    花無間坐在女人麵前,淡聲道。


    “是有什麽事嗎?”女人顯然很關心。


    “不……不是大事。”


    ……


    “你現在還好嗎?”


    “……你還是多看看自己吧。”墨寒羽站在窗前,眼角抽搐地望著病床上纏滿繃帶的墨寒殤,沒好氣道。


    “怎麽跟你哥我說話呢?”墨寒殤不滿,想拽下他的臉頰,被無情躲過。


    “你還是好好養傷吧,我沒事。”墨寒羽淡聲道。


    “……切。”


    “……”


    墨寒羽轉頭看向一直在背後看著他的墨鐮,目光有些複雜。


    他想起了墨澤說的話。


    但墨澤……他又不告訴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神神叨叨地說什麽等日後記憶恢複了就知道了。


    這不廢話嗎?他要是記憶恢複了還問他幹什麽?


    那老頭也是……什麽也說不清楚撒下幾個謎語就這麽死了,他死的倒是挺瀟灑,謎底呢?不揭開一下嗎?


    千年前墨家和墨澤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秦梟又不讓自己用那個能力,隻能在這兒胡思亂想。


    墨寒羽想到這裏,有些煩躁。他昏迷的時候並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墨澤”時的記憶也並未迴歸,父親母親更是守口如瓶,隻能憑借秦梟給自己描述的大概情況想象。


    墨寒羽無奈歎了口氣。


    “……這樣麽……”


    皇宮,正殿內。


    亮了一晚的光終於熄滅,金色的朝陽照耀進殿,為玉質地麵鋪上層金紗。


    王霽緩緩抬頭,看向麵色平靜的皇帝,張開幹涸的唇角,慢慢道。


    “你可以選擇相信與否。”南宮化雪麵色平靜,伸直有些麻木的雙腿,緩緩起身,“我說完了。”


    王霽望著她。


    她所講述,所有關於“夢梨雲”的事……


    平靜的有些可怕。


    他從沒見過那樣的皇帝。


    不同於之前的淡然,也沒有先前明顯大幅的情緒波動,就好像真的是一個旁觀者在描述無關於自己的事情一樣,平靜到甚至有些冷漠。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去哪裏?”


    他望著她。


    皇帝微微鬆眉,手臂鬆弛無力,是個放鬆的姿態。


    “去補覺。”她迴答他,“反正今天沒什麽事。”


    “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王霽凝望著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甚至自己也不知想要個什麽樣的迴答。


    “你明明不想的。”


    他能看出來,她在訴說前和剛開始時微不可見的糾結和遲疑。


    “……因為你想知道。”南宮化雪沉默片刻,迴答了他,“我隻是滿足了你的欲望。”


    那……為什麽要滿足呢?


    王霽忽然不敢再問了。


    他害怕,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他更怕,答案就是他所想的。


    在昨夜漸漸熄滅的火焰又有了再起的預兆。


    對麵心火燒的正旺,一側也就罷了,那層薄紙禁不起雙方同時燃燒。


    會破的。


    緊扣手腕的手指緩緩鬆開,慢慢滑落下來。


    南宮化雪垂眼看他。她看出他的退縮,雖不覺得有什麽,卻並未點破。


    她發現,他好像比自己想的更脆弱。


    也更膽小些。


    不過對於喜歡的人,她向來有很強的包容心。


    於是她打了個哈欠,沒有繼續強行捅破:“那我去睡覺了。”說罷,轉身離去。


    對於她來說,隻要確認了心意,那層紙在或不在,沒什麽兩樣。


    南宮化雪垂下眼簾,眸中光芒閃爍。


    總歸他舍不得離開。


    “……嘖。”


    南宮化雪忽然感覺自己好像話本中描寫的某些極端角色,而且笑的好像個反派。


    思此,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果然還是受影響了啊……


    南宮化雪無聲歎了口氣。


    她本以為再提起時,可以輕鬆些的。


    可事實是她遠沒有王霽看到的那樣放鬆淡然,迴憶起從前,心肺燃燒的怨恨絲毫未減。


    這些日子有些鬆懈了……


    南宮化雪揉了揉頭發,目光漸漸冷卻。


    修煉有些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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