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欲望滋生於陰暗的心底,宛如種子紮根生長。


    不知不覺間,指甲深入皮膚,秦梟吃痛,掙脫了他的束縛。


    “掐我幹嘛?”秦梟有些不滿。


    “不……沒什麽。”


    墨寒羽恍如夢醒,意識到自己剛才想了什麽,心中慌亂異常,甚至害怕起來。


    萬一秦梟忽然有了讀取心靈的能力……


    不會的不會的。


    墨寒羽連忙搖頭,將這可怕的想法拋出。


    “抱歉。”墨寒羽向他道歉,看著臉龐淺淺的掐痕,有些愧疚。


    秦梟並未放在心上,見他道歉,也就此作罷。


    “摸夠了吧?迴去吧。”秦梟將他放下來,起身倒在床上。


    “你……要睡覺?”墨寒羽一怔。


    “嗯……”秦梟的聲音從被褥中悶悶傳出,“我有點累。”


    墨寒羽想到他與自己說的那些,眼神軟了下來,也沒有想再問他什麽的心思,爬上床想拉他起來:“蓋上被子再睡。”


    他此次來並沒有深究的打算,實際上自己的思緒也是一團糟,隻是內心晃蕩不安,本能想來此尋求些許慰藉罷了。


    看著閉眼入睡的秦梟,墨寒羽頓了頓,也不知怎麽想的,鑽進被褥躺在了他的身邊,緩緩閉上了眼。


    身邊溫熱的氣息還在發散,墨寒羽沉溺於這片暖意中,本能驅使他朝熱源靠近,抱住秦梟的一條手臂,安心沉入夢鄉。


    秦梟眼皮微顫,掀起眼皮懶懶看了他一眼,輕撫兩下柔順的發絲,閉上了眼。


    不同於屋中的祥和溫馨,房簷之上有幾個黑衣人,似乎為兩個派別,一邊正注視著窗戶,匕首自掌中浮現,殺機湧現,一波盯著他們,與其對峙。


    氣氛劍拔弩張,就在雙方即將出手之際,一邊領袖忽然站出來喊停。


    “你……是王家的人吧?”僅露出一雙眼睛的領袖看著對麵殺意盎然的一群,主動問道。


    對方沒有迴答,氣氛似乎更加緊張。


    但領袖隨即掏出一塊令牌,表明自己的身份:“吾乃皇室密衛,僅聽陛下一人,你們可否知曉?”


    奇怪的是,此言一出,對麵幾人頓了下,竟露出幾分茫然。


    領袖不出所料,眯了眯眼:“你們誰是管事的?”


    幾人麵麵相覷,片刻,一領口繡有血色彼岸的男人站了出來,與其對視。


    “你什麽意思?”


    男人冷冷問道。


    “如果沒有猜錯,你們是要來殺他們其中一人的吧?——或者全部?”


    “與你無關。”男人冷漠十足,後退半步拉開架勢,似乎有隨時動手的準備。


    “……可能有關。”領袖將手上令牌照到他麵前,好讓其檢查真偽,“你最好把這邊的情況迴去稟報你家主人,再決定是否要繼續。”


    男人皺起眉頭,充滿質疑地盯著他。


    “我隻是想避免不必要的衝突。”領袖聳聳肩,忽然伸手攬住了他,“你是新來的吧?”


    男人渾身一緊,全身上下無一不在抗拒:“你——做什麽?!”


    男人本想掙紮,卻驚異發現對方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竟壓製住了自己的炁脈。


    “別這麽緊張嘛……我記得以前做這活的不是另一個嗎?”領袖並不理會他的掙紮,自顧自問他。


    對方見領頭受製,紛紛想要出手,卻被製止。


    “這樣,我們各自派個人迴去稟報,然後再決定到底打不打,怎麽樣?”領袖挑眉看著男人,笑道。


    男人不知他做法為何如此古怪,但方才確定了他們的身份。


    那麽他們出現在這裏,阻止自己,隻會出於一個人的命令,那就是——皇帝。


    男人沉眉,思索片刻,才緩緩點頭當做妥協。


    另一邊,領袖也派人將消息帶迴去。


    幾乎同時,南宮化雪和王霽接到了手下人的報告。


    “……一定要攔住了!”南宮化雪額角青筋暴起,一掌拍在桌上,怒氣衝衝道。


    王霽沉默頃刻,忽然發出一聲冷笑,垂眼道:“讓他們迴來。”


    “是。”


    “是。”


    ……


    “看吧,任務取消了。”領袖看著對麵人的神情,就知道了結果。


    男人沒有迴話,雖然有些意外,但他們隻需遵守命令,便隻對其點點頭,抱拳行禮當做告別,轉身遁入黑影。


    領袖目送一行人離去,有些感慨,卻並未放鬆警惕,依舊打著精神警惕周圍是否有其他威脅。


    感知到什麽,乍然迴首,見秦修雲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


    領袖微微一愣,沒說什麽,朝他笑著點了下頭,算作招唿。


    秦修雲也沒有說話,低首行禮。


    再抬頭時,那群人已然消失。秦修雲知道他們並未離去,身影一閃迴到房間,望著床上依偎的兩人,眉頭微鬆,將被子往上拉了拉。


    “……爹?”


    秦梟有所感覺,還未掀起眼皮就被秦修雲蓋住。


    “繼續睡吧,墨鐮那邊我去和他說。”


    ……


    “家主,陛下請您去宮中一敘。”


    王霽眼皮抬也不抬:“不去。”


    身後寂靜頃刻。


    “家主,陛下邀您去——”


    “告訴她我不方便。”


    “……”


    “家主……”


    “啪——”


    王霽合上書籍,猛地站了起來。


    空氣凝固,身後下屬死死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我知道了。”


    終於,王霽妥協似歎了口氣,迴道。


    皇宮。


    南宮化雪派人將小蜜送了迴去,自己坐在殿中,一目十行地掃過手中書籍,心不在焉地拿起桌旁稍冷的茶水,似是想要冷靜一下。


    “陛下找臣何事?”


    人未至,聲先到。


    南宮化雪掀起眼皮,身邊陰影擴散,冰冷的手臂毫無征兆自身後出現,環抱住她。


    “鬆手。”南宮化雪放下茶杯,聲音冰冷。


    黑影一頓,緩緩鬆開懷抱。


    四周安靜無聲,金碧輝煌的大殿落針可聞。


    沉默了好一會兒,王霽笑著開口:“若陛下無事,喚臣來是——”


    “王霽。”南宮化雪終於和之前的他有了幾分共情——聽見其開口就煩。


    南宮化雪揉了揉眉心,扭頭看他:“為什麽那麽做?”


    王霽笑容漸淡:“您一定要聊這個嗎?”


    “我想知道理由。”南宮化雪抿了口茶,冰涼的茶水順著食道滑落,讓燃燒的心肺稍有冷卻。


    “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王霽閉了閉眼,笑容消失了,“你也看到了,抹殺一位天境炁修對他而言隻是一念之間的事……太過危險,不能留下這樣的隱患。”


    “可他現在隻是個孩子。”南宮化雪咬重話語,蹙眉道,“不能因為這個就隨意抹殺。”


    “臣可不是隨意下的決斷。”王霽眼眸冰冷,“人都是會變的,他也許現在確實不是個威脅,但誰能保證他的以後?他的上限過高,也許現在無害,但誰能保證他以後強大起來得到力量後仍然能像現在這樣?”


    “人的欲望是會隨著實力日漸增加的,當他實力達到頂峰,他的欲望是否也會達到頂點,試圖掀翻政權將國家攪的天翻地覆……誰能做如此保證?”


    南宮化雪:“我——”


    “你不可以。“王霽重重道,“你是皇帝,應當想清楚。這是個很大的隱患。”


    “是,從你們的交流來看似乎交情不錯,但那又怎麽樣?就像千年前墨澤救下墨清漣時沒想過最終會是他斬下自己頭顱那樣,你又怎能保證他以後不會和你反目變得危險殘暴?”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在很多方麵本身就是一種罪。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在還未長大,還有被扼殺的可能。”


    王霽話語冰冷,毫無感情。


    “但你也說了,未來是不可控的。”南宮化雪反駁道,“為什麽你總是要往壞處想呢?萬一他強大後依舊保持自我呢?而且就算他會變得很強,那要達到有威脅的程度還要好多年吧?”


    “是的,所以我認為應該趁他還未成長時將其抹殺。”王霽麵無表情。


    “……我說了,你為什麽總要往壞的方麵想?”


    “因為我們承擔不起這個風險。”王霽冷眼看她,眼底劃過火氣,仍耐著性子和她解釋,“那個梟……你可以說他們對彼此很重要吧,但你也應該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如果將來那個小孩恢複記憶,要掀起波濤,你覺得那個梟會阻止嗎?會堅定地站在你這一邊嗎?”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站在你這一邊,不讚同墨澤的行為……那又怎麽樣呢?他、或者說你,有實力阻止這一切嗎?”


    “……到那時我們修為也會上升啊,那——”


    “那有什麽用嗎?!”王霽罕見有幾分急躁,“你也看到了,千年、就算天境之上的人對他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威脅,你就算突破天境又能怎麽樣?對他根本造不成任何傷害!”


    “很多年後……為什麽還要等那麽多年,就應該現在誅殺,無論他是否有這個心思……對,他還是邪修,心性本身就是個問題……”


    麵對滿身殺氣還喋喋不休的王霽,南宮化雪眉頭緊皺,胸腔火焰愈發旺盛,既急又氣,想要說服他,卻又無從下手。


    四髒六腑仿佛架在火上烤,氣到極致,竟諷刺出笑。


    “那也要等到許多年後了,你又何必擔心那麽多,反正你也說你自己活不過這幾年。”


    南宮化雪話音未落,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麵色煞白,剛轉頭想解釋什麽,就聽王霽近乎是爆發般低吼了出來。


    “——為什麽你就是不明白呢?!”


    “為什麽你不明白,就是因為我命不久矣,就是因為我活不到那個時候,就是因為我沒辦法一直陪著你,所以我才要盡可能抹殺掉所有日後可能出現的威脅!”


    “你為什麽不明白?!”


    王霽似乎真的氣到極致,第一次用如此激烈的語氣同她說話。


    “如果我現在同意了你的意見,到我死後,到了那時,如果出現了意外,如果他變得兇殘危險,你該怎麽辦?!”


    “如果那個梟不站在你身邊,萬一你的身後空無一人,你又該怎麽辦?!”


    “我知道,那個梟對你來說很重要,所以對他你下不去手,他的朋友你也下不去手,無法做出這個決定,所以沒有關係,由我來——”


    “我不在乎得罪那個梟,也不在乎是否會因此得罪墨家,隻要能幫你排除日後的威脅,我可以拚盡全力。那些口舌根本不算什麽,我也根本不在乎。”


    “就算最後失敗了,他們也隻會將仇怨記在我的身上,你不會有半點損失,也不必擔心你們之間的關係。是成是敗對你而言都沒有什麽壞處……”


    “你隻需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好,明明你隻需要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當做看不見就好……為什麽要阻攔?!”


    王霽隻覺心髒刺痛,胸前燃起的怒火仿佛要將他點燃,喉口一癢,咳嗽聲撕心裂肺。


    “為什麽你就是不明白?!!”


    “你隻需要閉上眼,我自會為你解決這些問題,你為什麽就是不肯這麽做?!”


    “你也許會覺得我冷血冷情,但如果這樣可以讓我死後再無後顧之憂,我非常樂意——”


    激昂的話語戛然而止,王霽猛然頓住,黑瞳劇烈震動,盯著麵前人,喉結滑動,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南宮化雪靜靜看著他,晶瑩飽滿的淚水順著眼眶滑落。


    她沒有擦拭,也沒有合眼,任憑眼淚滴滴落下。


    梨花帶雨般的景象,卻無半點嬌弱之意。


    她正正看著他,滿是水光的眼中閃著複雜且不可言喻的情感,嘴唇倔強地抿成一條線,安靜地同他對視。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我……”王霽張了張嘴,眼中罕見浮現幾分茫然。


    “我不是說你沒有才能什麽都做不好的意思……”


    王霽輕喘著氣,揉著眉頭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按耐住灼熱的胸膛,盡力讓話語變得柔和。


    “我沒有說你無能的意思……我隻是……”


    南宮化雪眼眶深紅,冷眼看著他伸出想要拭淚的手,又在麵前止住。


    王霽張了張嘴,實在不知自己該說什麽才能止住她的淚水,停頓片刻站起了身。


    “……您先休息吧,我們明日再談。”


    王霽有意讓雙方冷靜,抬步欲走,卻被突如其來的火牆攔住了去路。


    “你若今天出了這個門,你今後就——你從今日起一個月之內就別想再踏入皇宮半步!”


    南宮化雪冰冷中摻雜著幾分火氣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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