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乍然竄出一簇火苗,南宮化雪笑容猙獰,還未開口,麵前的國師笑出了聲。


    “我這不是按陛下的意思摘下了嗎?”國師聲音變得清朗,猶如昆侖山頂融化的第一汩清泉,十分悅耳。


    但被南宮化雪忽略了:“耍我很好玩?!”


    麵對怒氣衝衝的南宮化雪,國師又笑了幾聲,聽那笑聲好像是發自內心地感覺有意思。


    “咳咳,還好吧。”


    麵對南宮化雪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國師輕咳兩聲,掩耳盜鈴似扭過了頭。


    南宮化雪:……


    看著麵前摘下帽子的國師,南宮化雪漸漸平靜,打量起戴著麵具的他來。


    麵具猙獰詭異,仿佛黑夜隱藏在林中的野獸,可怖的獠牙在昏暗的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光芒。隨著帽簷摘落,如雪般的發絲隨之散開,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麵具的眼睛並未遮攔,她與麵具下的黑眸對視頃刻,揉了揉太陽穴,歎了口氣。


    “去去去,沒事多煩煩王霽去,別給我添堵。”南宮化雪招招手,讓他趕緊走。


    國師又笑了兩聲,卻是放緩了聲音:“但我可沒欺騙陛下。最近確實將有要事發生。”


    “我知道。”南宮化雪坐下來,扶著額頭道,“不就是雷霆那邊的事嗎?”


    “不。”國師卻搖了搖頭,“是墨家。”


    南宮化雪一頓,微微抬首:“什麽?”


    “準確來說,是墨家曾經的人。”國師緩言道,“我想你應該知道,天羽城的墨家,是幾百年前從雷霆搬遷而來的吧?”


    “那是當然。怎麽?你的意思是他們還和雷霆有聯係?”南宮化雪想起之前聽說的那些傳聞,眼眸微暗。


    “並不全是。”國師說著,又重新戴上帽子,那如雪的發絲猶如有自我意識般自覺束縛在帽袋裏,“墨澤死前最後一句,如有來世,定會屠戮墨家滿門——這你也知道吧?”


    “嗯。”南宮化雪皺起了眉,“這是真的?”


    “當然。”國師聲音帶著幾分笑意,“這句話在墨家引起軒然大波——這也是正常的。有些人認為這隻是臨死前的狠話,並沒什麽意義。而有些人則覺得預言會成真,不斷尋找有關墨澤的蛛絲馬跡,一旦發現,就地格殺。”


    南宮化雪沒有說話,等了片刻,卻遲遲沒有聽到後果:“然後呢?”


    “然後墨家分成了兩派。墨鐮原是中立,對這兩派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兩邊都不得罪,也不站隊……但隨著二兒子的降生,他的態度便逐漸有了變化。”國師說罷,又笑了下,“具體我也不太了解。”


    這還不了解呐?


    南宮化雪輕撇了下唇。


    國師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又輕笑道:“陛下近日多查看下雷霆那群人的蹤跡,會有意外之喜的。”


    南宮化雪垂眼,從鼻腔發出聲“嗯”來。


    國師知道她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


    “這老東西……”南宮化雪嘀咕著,“到底是誰啊?”


    南宮化雪簡單思考後便繼續讓人跟蹤國師,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


    不過聽他剛才說的那些,好像也沒什麽線索。


    南宮化雪皺著眉,托著腮幫子,盯著手下的金屬屏,思緒早飄到了遠處。


    墨鐮態度發生轉變是因為他的兒子,這也能理解。但他態度的轉變會導致墨家派別的失衡,墨寒羽的長相肯定會引起那些極端的關注,之前聽說他在訓練場有遭遇刺殺,雖然被他父親攔了下來……


    南宮化雪眉頭緊鎖,想不明白國師為什麽會突然和她說這些,但他既然說了,那就應該是有用的。


    那麽代入一下,如果她是墨鐮,在發現自己兒子很可能是那什麽轉世後依舊很喜愛,但族裏卻有人想要殺掉他,那她會怎麽做……


    南宮化雪虛虛握著前不久玉清翎給的小瓷瓶,無意識地揉捏擺弄,出神地望著手中的物件,眼神越來越冷。


    如果她是墨鐮,那第一件事肯定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場,打擊毀滅那些持有反對意見的人,讓他們明白自己是認真的。日後若真在暗地裏有什麽行動也會投鼠忌器。


    如果再嚴重一點,那些人屢教不改偏見還暗地裏下毒手……


    南宮化雪眼中驚現幾分殺意。


    那就將那些人全部除去族籍,直接抹殺。


    她肯定會保護自己兒子安全的,哪怕代價是抹殺掉同族中人。


    就是不知道墨鐮是不是這樣想的……


    南宮化雪想著,又皺起眉,有些遲疑。


    如果墨鐮像自己這樣行事,那國師說的所謂“曾經墨家的人”,應當是那些極端派,他們想聯合雷霆的人殺掉墨寒羽?


    但不是又說墨澤會出現?


    總不能是複活墨澤讓他實現臨死前的誓言吧?


    讓他自殺?


    南宮化雪神色複雜。


    怎麽想都不可能這麽蠢啊。


    那是墨澤自己要借著這一世的身體複活嗎?


    南宮化雪苦思冥想,總覺得中間缺了個重要的碎片。


    正望著手上的瓶子出神,視線之外突然伸來隻指節修長的手,朝瓷瓶伸來。


    南宮化雪被冷不丁嚇到,一個哆嗦手指一鬆,瓷瓶順著倒在桌上,抬眼發現王霽不知何時坐在了自己麵前,連忙將瓷瓶撈迴來收進儲物戒中。


    “陛下在想什麽?這麽入迷。”王霽沒有拿到瓷瓶,也不氣惱,輕輕一笑緩聲問道。


    王霽神色姿態輕鬆,並未從他身上看到半點陰霾,隻是座位偏向暗處。半片陰影斜斜遮住半個身子,整張臉都淹沒於陰影之下,看著總泛著陰森。


    外麵閃電掠過,殿內乍然亮了一瞬,轟鳴雷聲隨之而來。


    “……不是什麽大事。”南宮化雪不想和他說這些,見他懶懶坐在對麵,想著他是不是又閑了。


    看著神遊天外的皇帝,王霽眼眸深邃,想到方才皇帝那殺意盎然的神情,不禁微微垂眼,遮住眸底的神色。


    南宮化雪說完,半天沒有得到迴應,看了他一眼,麻煩地“嘖”了聲,起身主動鑽進他的懷裏:“事情辦完了?”


    “……嗯。”垂眸望著懷中柔軟溫順的女人,王霽眸色愈暗,緩緩俯身,將唇湊了上去。


    南宮化雪感到腰間忽如其來的力度,似乎是為避免她逃脫。


    南宮化雪頓了下,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陰沉氣息,沒說什麽,主動輕吻上去。


    蜻蜓點水般在唇上留下一吻。王霽似乎意外於她的主動,罕見愣了神。


    南宮化雪看著他微怔的雙眼,惡從膽邊起,頭腦一熱沒經過任何思考,雙手捧著他的臉用力揉了揉。


    果然很軟。


    望著王霽怔然的雙眼,南宮化雪唇角近乎要止不住地上揚,愉悅地彎起眉眼,眼中瑩光閃爍。


    她想這麽做很久了。


    一直沒找到機會。


    南宮化雪忽然環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胸膛中,周身彌漫的清冷氣息無孔不入,她深深吸了口氣,愜意地眯上了眼。


    “……陛下是在撒嬌嗎?”


    南宮化雪突如其來的主動好像讓王霽很是意外,甚至沒有第一時間迴抱住她,手中在空中滯留了近乎數十秒,才落到實處。


    南宮化雪沒有迴答,紮在他懷裏的腦袋左右轉了轉,脊梁猛地塌下,似乎歎了口氣。


    “王霽,我問你。”


    南宮化雪抬起頭,從他懷中鑽出,於他身旁坐直了看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淡。


    王霽愣了下,意識到她的認真,麵上神色微變,也是正色起來。


    “陛下想問什麽?”


    “我是你的誰?”南宮化雪麵色清冷,看不出喜怒,“又或者說,在你眼裏,我們是什麽關係?”


    “您當然是我的陛下啊。”王霽從善如流,沒有一絲猶豫,笑容晏晏,“至於我們的關係,那必然是陛下您說的算呀。”


    南宮化雪皺眉,顯然很看不慣他的這態度。


    王霽麵對南宮化雪的沉默,自己也靜默片刻,笑了起來:“這麽說好像確實不是很好,那我換個說辭。”


    說著,傾身向前,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深邃的黑眸宛如漩渦般,要緊緊吸住,將她扯進深不見底的深淵。


    “你是我心悅之人,可以嗎?”


    王霽說的漫不經心,眼中流露出的欲望卻險些將她吞沒。那藏於深處的占有欲隱約顯露,猶如蟒蛇繞頸般冰冷窒息。


    “這麽說,陛下可滿意?”王霽說著,撫摸上她小巧柔嫩的臉頰,指尖冰冷,劃在她臉上,留下道道涼意。


    ……他是不是體虛啊?


    南宮化雪腦中突然蹦出個這麽個問題來。


    這不合氣氛的問題出現,讓自己都覺得荒謬。南宮化雪沒忍住閉了閉眼,麵上一瞬間流露出的無奈沒有躲過王霽的眼睛。


    南宮化雪想將思緒拉迴正道,但這問題勾的她越發難受。


    之前聽養父說,手腳冰涼的人一般都是血氣不足……這裏她也沒接觸過多少人,不了解屬性會不會影響人的體溫,於是有些好奇。


    最終她沉默片刻,在王霽幽暗的目光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不出意外的冰冷——指尖下落按住了他的脈搏。


    按理來說,炁修的筋脈是不能隨意給別人查看的,畢竟萬一那人有什麽歪念頭,實施起來根本阻擋不住。


    南宮化雪本以為王霽會阻止,卻沒想他順從地垂下手,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動作。


    於是南宮化雪順利把住他的脈搏,並沒有注入炁去查看,輕輕按壓著,頓了片刻。


    確實氣血不足。


    南宮化雪眼眸微轉,試探著問他:“你知道你身體有些問題嗎?”


    “陛下有何高見?”王霽對於她突然轉移話題有些不滿,卻也沒說什麽,眼眸一掩變換了神色,恢複到先前慵懶的模樣。


    “咳咳,據我觀察,需要喝些湯藥調理。”南宮化雪裝模作樣地搖了搖腦袋,眼眸靈光閃爍。


    “哦?”王霽嗬嗬一笑,“那麽,臣應該如何調理呢?”


    “很簡單,正巧這幾日我清閑的很,明日派人將煎好的湯藥給你送過去。”南宮化雪狡黠一笑。


    王霽也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想起雷霆與自己說的,眼眸一沉,不動聲色地應了下來:“那麽,有勞陛下費心了。”


    說罷,便沒有再做聲。南宮化雪也沒開口,氣氛就那麽沉了下來。


    對了,她差點忘了。


    南宮化雪一拍腦袋,想到了那兩條蠱蟲,又一把抓住王霽的手腕,探炁進去查看。


    可炁剛進去,被握住的手便微不可察地抖了下,手指輕蜷,本能想要掙脫,卻被其主人壓著硬是忍了下來。


    “陛下做什麽?”王霽握住她的手腕,緩慢而堅定地將其拿開。


    如此短暫的時間,那縷炁絲近乎是剛進去就被吞噬,完全來不及探查。


    南宮化雪怔了下,見他反應這麽大,便乖乖收起了手。


    “既然要調理,當然是要仔細一點啊。”南宮化雪義正言辭,“不然這不是不負責嘛。”


    王霽沒有做聲,扭過了頭。


    南宮化雪見他不願,也就沒有強迫,轉而問道:“這兩天你去見什麽人了嗎?”


    王霽聽她提起這個,垂眸似乎想了什麽,掀起眼皮,流露出利光:“陛下知道玉清翎嗎?”


    知道,還見過。


    南宮化雪點了點頭:“知道,怎麽了?”


    “她與臣說了些事……”王霽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想從她臉上看出些端倪,“陛下想知道嗎?”


    “你若是想讓我知道,早就說了。”南宮化雪揮開他伸來的手,扭頭道。


    那家夥竟然和白曦蕊說的一樣,也去找了王霽。


    南宮化雪微微皺眉。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但若陛下想知道,臣必然也會全盤托出。”


    清冷氣息撲麵而來,王霽長臂一揮將她摟入懷中,曖昧地貼在臉旁,吐出的氣息拂過耳廓,癢癢的。


    “陛下想知道嗎?”


    男人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肢,將她牢牢鎖在懷裏,力度之大似要將她揉進骨肉,微微垂首,與她頸窩留下一點濕痕。


    “如何?”


    “不如何。”南宮化雪扭了扭身子,想從他懷裏鑽出來,卻被強按了迴來。


    “陛下沒有什麽要和臣說的嗎?”


    王霽語氣如常,但渾身氣場又陰沉下來。


    南宮化雪無法,身子一軟靠在他懷裏:“那你最近小心點。”


    周身危險氣場一頓,似乎有些意外。


    “她不是什麽好東西。”南宮化雪說著,拍了拍他攬在腰間的爪子。


    雖然不確定王霽是不是在詐她,但玉清翎目的不純這還是能確定的。如果王霽說的是真的,那蠱就一定來自玉清翎身邊的人,又或者她自己就是。


    她記得那個尹璽晦是梟的朋友,還是雷霆的人。


    南宮化雪想著想著眉頭皺了起來。


    她得告訴梟這些事,讓他提防著點。


    如此想著,從王霽懷裏坐了起來。這一次很順利。


    “見人的時候小心點,不要染上什麽髒東西。”南宮化雪轉過身,又捏了下他的臉頰,眸中染上幾分笑意,“我與國師約好有事要談,先走了。”


    說著,傾身於他唇上點下一吻,摸了摸他的側臉,起身飛快跑開了。


    王霽沒有動作,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眼神有些發怔,頃刻,緩緩伸手,點了下自己的唇瓣,眸色漸暗,似乎在迴味什麽。


    “……倒是學聰明了。”


    頃刻,諷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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