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大夫匆匆趕到堂後,剛跨出四五步,就看到一個人影蹲在地上,正在收拾掉在地上的陶碗碎片。


    想來剛才她不小心把陶碗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所以才能出這麽不尋常的動靜來。


    聽到蒲大夫的腳步聲,蹲在地上的人抬起頭,一臉的惶恐。


    她順勢跪倒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向蒲大夫請罪。


    正是一直陪在小主身邊的傅姆。


    蒲大夫臉色稍緩,但仍然皺著眉頭,聲音冰冷,“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情?”


    “沒……沒什麽。”傅姆神色有些慌亂,匆忙間抹了一把眼眶泛紅的眼睛,低下頭,“小主她……她肚子有些餓,剛喝了一碗漿子。她說不喜歡那個味道,問廚房裏還有沒有羊肉湯。老奴腿腳有些不靈便,不小心把碗打碎了。”


    蒲大夫逼近一步,目光冰冷,“好端端的,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你腿腳不靈便——你剛才是在偷聽是吧?”


    “老奴我……”


    傅姆正想狡辯幾句,但在蒲大夫淩厲的目光逼視嚇,不由地打了一個哆嗦。


    蒲大夫是一家之主,在蒲府積威甚重,還真不是她一個老傅姆能夠抵抗的。


    “老奴,隻是恰巧路過……”


    蒲大夫又逼近一步,臉色鐵青,“還敢胡說!”


    “老奴真的不是故意偷聽,請家主明鑒。”傅姆摸了一把眼淚,一咬牙,“隻是恰巧路過這裏,不小心聽到堂內有人說起孕婦崩血而亡的事情。老奴一時心慌,不小心把陶碗摔碎了,請家主懲罰。”


    蒲大夫一愣,將信將疑,“你心慌什麽?”


    傅姆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低聲說道,“老奴昨日見過了小桑林巫,說起家主吩咐的事情。小桑林巫說……說孕期已經過了三個月,胎兒恐怕已經成型,就如同一個大樹紮根在深土中一般,融為一體。此時如果稍有不慎,恐怕母子皆亡。今日老奴不小心聽到血崩而亡的事情,心中膽顫,所以不小心把碗給打碎了。”


    蒲大夫臉上的肌肉抽了抽,朝小主的臥室方向看了一眼,冷哼了一聲。


    “她若是肯把那人交代出來,也不至於非要走到這個地步。你跟隨了她這麽多年,隻要稍加開導,讓她知道事情的輕重,不要如此的執拗,哼……”


    傅姆慘然一笑,眼淚又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滑了出來,嘴唇不停地哆嗦。


    “老奴無能,有負家主所托。老奴即使費盡了唇舌,可怎麽也說不動小主。再說了,自老奴來到了小主身邊,看著她一天天的長大,老奴也算了解她脾性。她如果不想說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讓她開口。恕老奴直言,小主性格剛強,其實並不是她自己願意,這都是被逼出來的。”


    蒲大夫臉色一變,眼睛中殺氣一閃。


    傅姆對蒲大夫的反應不管不顧,淚水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忽然嗚咽不止。


    “小主八歲失去母親,兩個弟弟因為年少不懂事,整日裏因為思念母親而啼哭不止。家主朝政繁忙,隻有小主陪伴在他們兩個身邊,噓寒問暖,他們兩個的情緒才會稍好一些。可是,家主,那個時候的小主,她也是個孩子啊,她也需要母親的關懷啊。可她也隻是咬牙挺著,背後自己偷偷流淚,何曾抱怨過半句。”


    “好不容易熬到了及笄之年,可老天無眼,小主的婚嫁之事頻生變故,國都內流言四起,汙人清白,不堪入耳。即使……即使是在蒲府之內,也有人風言風語,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可小主都是咬牙挺著,何曾抱怨過半句。好端端的國都不呆,她為什麽要跑到這偏僻的邊境小邑。家主,小主她是沒辦法啊,她在國都呆不下去了。即使是在自己出生、長大的蒲府,她也呆不下去了……”


    “男婚女嫁,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小主也不是不想要,但是她得不到啊。好端端的一個貴族淑女,有誰願意長伴孤燈,為家守祠。小主腹內的孩子,老奴實在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但他畢竟是小主的骨肉,是她唯一的念想了。家主,你三思啊。不要說這事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讓小主母子皆亡,就是小主僥幸逃得一命,她的心估計也死了。小主心裏苦,她隻是不說而已……”


    說到這裏,傅姆已經滿麵的淚痕,全身顫抖,哽咽不止。


    在傅姆哭泣的訴說中,蒲大夫臉上的表情複雜多變,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


    他把臉側到一邊,聲音低沉。


    “混賬,胡說八道!傅姆,記住你自己的身份——這事我自有安排,容不得你多嘴多舌。若再有下次,嚴懲不怠!”


    傅姆心中一寒,全身瑟瑟發抖,不再敢吱聲。


    “還跪在這裏幹什麽!”蒲大夫忽然跺著腳,大聲地咆哮起來,臉色猙獰,“蒲城邑是我的采邑,難道我女兒想喝一口喜歡的羊肉湯,現在都沒人管了嗎!”


    ……


    車穩和子壯兩個人退出大堂,憂心忡忡地躲在門房裏,不時地探頭向廳堂的方向張望。


    剛才若不是車穩拖著,子壯一衝動,估計這時候已經竄進了後堂。


    蒲大夫這個老雜碎,連下藥墮胎的法子都能想出來,誰知道他會不會做出更惡毒的事情來。


    不過,被車穩拖出了大堂以後,子壯也慢慢冷靜下來,心中一陣後怕。


    若自己當時衝了進去,無論後堂內發生了什麽事情,自己是徹底地陷在裏麵了。


    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蒲府這二十幾個護衛可不是隨便吃素的。


    不過,既然知道了後堂有些異常,子壯自然不會輕易離去。


    他悄悄地來到門房,找個由頭和樟伯聊起天來,順便打聽一下這些護衛的布置和巡守情況。


    車穩也跟了過來,先是把子壯說了一頓,然後主動地說起剛才的事情,也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蒲大夫當時臉色顯然有些緊張,不知道後堂當地發生了什麽事情。


    樟伯更是一頭的霧水,根本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一兩刻鍾以後,堂內忽然傳來蒲大夫的咆哮聲,不一會就看到傅姆摸著眼淚匆匆走了出來。


    車穩和子壯趕緊從門房裏竄出來,攔住了傅姆。


    子壯衝在了前麵,首先開了腔,一臉的忐忑,“傅姆,傅姆,出了什麽事——小主還好吧?”


    傅姆已經擦幹了眼淚,雖然眼睛紅腫,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端起了架子,一臉的威嚴。


    “虎大人,請自重!這是蒲家的家事,請注意你的身份!”


    車穩也湊過來,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問道,“傅姆,你沒事吧,要什麽需要在下效勞的,你隨便吩咐就是了。”


    畢竟車穩是馬正大人,又是家主的外甥,傅姆多多少少會給他一點麵子。


    “有勞馬正大人掛念了,老身還好,就是剛才不小心打了一個陶碗而已。”傅姆勉強地笑了笑,轉臉看著躲在不遠處的樟伯,“樟,小主要喝羊肉湯,但廚房裏估計沒羊肉了。要嫩的,新鮮的,估計要你跑一趟了。”


    子壯一轉身,急忙向院門外跑去。


    車穩愣了愣,滿腹狐疑,但還是隨即跟了出去。


    樟伯和傅姆麵麵相覷,唯有悄悄走到大堂門口的蒲大夫,望著子壯和車穩匆匆離去的身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冤孽啊,孩子到底是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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