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毛臉鷙講起剛才的致師之事,子壯臉色嚴肅,目光了也多了一份凝重。


    就如他昨天和車穩所說的那樣,倘若子壯要出陣致師,是想殺他個幾進幾出,然後全身而退,可沒想隻是逞匹夫之勇,白白過去送死。


    就為了這件事,子壯昨天找到了彭昂和毛臉鷙,好好討教了半天。


    兩軍對陣,上尊周天子,下行《司馬法》。


    《司馬法》是周朝開國重臣薑太公所撰寫,其中就規定了各個諸侯國交戰的軍規、軍禮等內容。例如交戰雙方需要先下戰書,約定好作戰的時間和地點;敵軍軍陣沒有列好,我方不得擊鼓進軍等等。


    也就是基於《司馬法》所規定的交戰原則,蒲城邑才抵死不承認自己和流民村有所勾結,更不肯承認自己一方有挖陷阱,放毒煙,乃至誘馬殺伏這些下三濫的戰爭手段。


    郯軍人多勢眾,蒲城邑城小力弱。


    如果蒲城邑公然承認自己違背了《司馬法》,采用了下三濫的手段,隻會給郯軍提供大肆報複的口實,從而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隻有讓雙方都遵從《司馬法》的前提下,想出克敵製勝的辦法,從而達到以弱勝強,盡可能拖延郯軍攻占蒲城邑的時間,這才是理正司和馬正司的目標所在。


    而出陣致師,雖然看似風險重重,但不失為一種對蒲城邑有利的作戰辦法。


    但如何在出陣致師中保全性命,甚至是擴大戰果,這才是子壯最關心的。


    而其中最關鍵的敵方,子壯發現,其實就是車右的作用,還有車右所使用的兵器。


    車戰三甲士,車左,禦手,車右。


    車左是弓箭手,遠射製敵。


    車右則是孔武有力的壯漢,若是尋常作戰中,通常有兩個方麵可以出力。


    戰場中如果地勢不平,出現兵車陷進了泥坑等危急情況,車右需要下車協助把車推拉出來,說白了就是身穿甲士的苦力。


    交戰之中,車右可以選擇安插在戰車上的有柄兵器,用來攻擊對方戰車上的甲士,或者是對方車下的徒卒。


    車戰五兵,也就是戈﹑殳﹑戟﹑酋矛﹑夷矛等兵器,戰時就插放在兵車的輿側,長短不一,從不到一丈到二丈多長,車右會根據作戰中的實際情況隨機取用。


    而子壯恰恰發現了這一點,也許就是他們出陣致師取勝的關鍵。


    兩軍混戰,車右也許是對方徒卒的噩夢。


    兵車高速奔馳,來勢洶洶,對方的徒卒早就嚇破了膽,沒有幾個人敢正麵迎敵,隻好紛紛躲避。


    而站在兵車之上的車右,手持鐮刀般的鋒利長戟,或刺或割,輕易而舉地收獲車下徒卒的性命。


    但是,若是出陣致師,對方並沒有徒卒跟隨作戰,車右的作用已經形同雞肋,並沒有多少出手的機會。


    除非是,車右放棄使用車內的傳統兵器,而是采用投擲類兵器,這樣也許能收到奇效。


    或者,車右擺脫一定要呆在車內的束縛。


    例如,毛臉鷙在致師時忽然拋出的短斧……


    再例如,毛臉鷙跳出戰車,直接對敵方的戰車進行攻擊……


    這樣的話,既不違反《司馬法》中的軍規軍禮,但又可以最大可能地發揮了自己的優勢,達到克敵製勝的效果。


    ……


    一身戎裝的小主站在城樓上,在兵卒的一片歡唿聲中,看著車振禦著兵車,緩緩地駛出了蒲城邑單薄稀疏的軍陣,向著郯軍的方向徐徐駛去。


    兵車上有她一直牽腸掛肚的兩個表弟,還有一個曾經欺辱過自己的野村混小子。


    這個桀驁不馴的野小子,經常的汙言穢語,時不時地挑釁自己的權威,每次都氣得她火冒三丈。


    他心裏一直念念不忘的,卻是他青梅竹馬的噘兒姑娘,不是任何的其他人,更不會是自己。


    他還勾搭自己的貼身婢女柳葉,公開調戲緝奴隊的“頭鞭”鬼姑,和宋國來的初姑娘關係也不清不楚……


    每當想到這一些,小主孟贏雀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甚至是讓他生不如死……


    但不知道曾幾何時,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心中要把他碎屍萬段的念頭慢慢地淡了。


    她心中已經隱隱有些後悔,也許當初自己不激他出陣致師。如果他有機會可以從容地從地道裏逃走,也未必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


    這是蒲城邑裝備最好的一輛兵車,就是為了今日的致師之戰。


    兩服兩驂駟馬,身上都披著厚重的皮甲,就連馬頭上也套上皮套,僅僅露出了馬眼。


    禦車的車振穿戴更為誇張,全身都被甲胄包裹的嚴嚴實實,頭盔上隻是留下了一道黒框,讓眼睛可以對外視物。


    他隻是一個禦者,隻要能保護自己,不耽誤禦車就可以,並不需要上陣殺敵。


    相對於車振這已經近乎變態的防護,車穩和子壯卻要輕便得多,隻是標準的盔甲防護而已。


    畢竟車穩要拉弓射箭,笨重的盔甲會讓他笨拙無力。


    而子壯作為這次出陣致師的主力,更不可能讓那厚重的皮甲限製自己。


    輿側的戈﹑殳﹑戟﹑酋矛﹑夷矛等兵器已經被扔掉,代之以二十支的金鋋。


    金鋋是子壯的拿手兵器,其中的十八支是昨晚安排人趕製的。


    二十步內破甲,四十步內傷敵,這點信心子壯還是有的。


    戰車徐徐前行,又到了距離郯軍七八十步的位置。


    車振停下兵車,三人高唿“鍾吾國車穩前來致師”後,驅車繼續前行,逐漸加快了速度。


    ……


    站在兵車上的郯軍旅帥於伯陽,臉上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舉起了右手,猛地向下一揮。


    旁邊的軍旗隨之揮動。


    中軍巍然不動,左右兩翼的兩軍卻有條不紊地向前移動,原本的錐形陣悄悄地改變了布局。


    不一會,三軍終於形成一條直線,橫向展開。


    於伯陽又一揮臂,左右兩翼的戰車繼續向前移動,慢慢形成一個向前開口的“v”字形。


    這個時候,車振的兵車已經離中軍大約三四十步的距離。


    車穩的臉已經綠了。


    抱臂雁行陣,郯軍布置的這是抱臂雁行陣。


    郯軍突然變陣,這就意味著,郯軍要對自己一方全力包抄了。


    如果剛才他們以三對一來對付毛臉鷙他們,算的上是以眾淩寡。


    但是,現在,他們擺出這抱臂雁行陣,顯然是想圍毆車穩他們,絕不會讓他們全身而退。


    怎麽辦?


    有那麽一刹那,車穩想讓車振趕緊調轉馬頭,狼狽而逃。


    沒有任何勝算的致師,隻是自取其辱而已,不如趕緊撤退。


    “往前衝!”一聲怒吼從子壯口中喊出,手中已經攥緊了一根金鋋,身體微微後仰,“現在想撤退已經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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