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滾,戰馬嘶鳴,車穩急急忙忙地趕迴了小主的府邸。


    他跳下兵車,把後續的事情留給墨大、墨二來處理,自己卻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地穿過了院子,走進了大堂裏。


    一身寬大素衣的小主正跪坐在幾案後,百無聊賴地翻看一卷書簡,不時向堂外瞄上一兩眼。


    婢女柳葉陪侍在一邊,低著頭打瞌睡。


    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兩個人都迅速抬起頭來,一臉訝然地看著匆匆走進來的車穩。


    “表姐,表姐,你果然說對了。子壯那小子,果然……”


    車穩此時一臉的細汗,幾乎已經語無倫次。


    在旁人的眼裏,他本來是一個老成持重的人,今天卻明顯有些失態了。


    不過看到婢女柳葉正一臉愕然地望著自己,車穩好像意識到什麽,趕緊閉上了嘴。


    小主似乎也有點緊張,但比車穩卻要鎮靜得多。她衝婢女柳葉揮揮手,“柳葉,你去外麵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尤其是傅姆!”


    “是!”


    婢女柳葉低低地應了一聲,心裏縱然有十萬個不願意,但也不敢違逆小主的吩咐。


    那兩套送給子壯的衣服,可是她柳葉按照小主的吩咐,不分日夜,好不容易才趕了出來。


    情竇初開的年齡,柳葉為這幾件衣服可費了不少的心思。


    每一針每一線,都有柳葉的一份寄托在裏麵。


    每次做衣服的時候,想著這衣服以後就穿在子壯的身上,小丫頭的臉都火燙火燙的,有好幾次都不小心把手指紮破了。


    後來知道子壯終於擺脫了野民的身份,榮升為馬正司的野馬吏,小丫頭的心裏又是驚喜,又是擔憂。


    人家以後可不是什麽野馬丁了,可是馬正司裏的大人了,不知道會不會記得自己這個蒲府的小奴婢。


    ……


    看著婢女柳葉嘟著嘴走了出去,小主孟贏雀這才招招手,讓車穩在自己身邊坐下,淡淡地說道,“車穩,不要著急,慢慢說,要沉得住氣。”


    嘴裏這麽說,但孟贏雀自己心裏卻“嘣嘣”直跳,一隻手已經隱蔽地向自己的小腹摸去。


    三四個月了,幾乎已經瞞不住了。


    她這段時間刻意地穿一些寬鬆的衣服,盡可能讓別人不要發現自己體形的異常。


    不過,她自己也知道,此事瞞得了一時,但瞞不了太久。


    尤其是蒲城邑戰事已近,父親來信催著自己一定要返迴國都。無論自己以後是否留在蒲城邑,這事情恐怕不得不攤牌了。


    ……


    車穩看表姐一臉的鎮靜,自己反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深唿吸了幾次,讓自己盡可能地平靜下來,然後在孟贏雀的幾案一邊坐了下來,但仍然掩飾不了自己內心的震驚。


    “表姐,我今天終於見到了跛老爺子。表姐猜得對,老爺子果然不是個野民。而且,小弟大膽猜測,他以前應該是個世家子弟,而且地位應該不低。”


    孟贏雀微微點頭,看似一臉的平靜,“你接著說,表姐聽著呢。”


    子壯從小在桑林村長大,不過是個衣食不繼的野小子而已。不過,他居然能夠識文解字,身手還相當不錯,這早就讓小主等人心生疑竇。


    雖然無論是子壯,還是桑林村的其他人,都對這件事給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釋,但小主孟贏雀卻依然將信將疑。


    尤其是,一想到肚子裏的孩子,小主孟贏雀更是憂心如焚,寢食不安。


    不過,小主現在心裏在想什麽,車穩則是渾然不知,仍然一五一十地向表姐匯報自己去桑林村的情況。


    “表姐,按照你的吩咐,我去了桑林村,果然見到了子壯和跛老爺子。我和子壯說起他擺脫了野民的身份,榮升馬正司的野馬吏。那時候,我故意升高了聲音,就是想讓院子裏的子壯和跛老爺子都能聽到。”


    “他們有何反應?”


    小主終於還是忍不住有些著急,兩眼盯住車穩,就害怕聽到讓自己失望的字眼。


    “子壯喜形於色,幾乎就要手舞足蹈,但跛老爺子臉上卻波瀾不興,一副榮辱不驚的樣子,讓我看著也佩服幾分。表姐以前說得對,跛老爺子平時隱藏得極深,恐怕就連身邊的人都瞞住了。子壯即使瞞著我們一些事情,但更有更能他自己也被跛老爺子蒙在鼓裏。”


    這些分析和猜測,是小主孟贏雀早就告訴車穩的。


    現在車穩去了一趟流民村,親眼見了跛老爺子一麵,果然和表姐說得八九不離十。


    他對表姐現在佩服得可是五體投地。


    一個野村的老野民,還跛了一隻腳,竟然對孫子升任野馬吏的消息榮辱不驚。嗬嗬,這隻能說明一點,那就是他心底裏不認為這是一件多麽了得的事情。


    更甚至說,他也許根本就沒把它放在眼裏。


    “可是,萬一老爺子上了年紀,耳朵不好,沒有聽到你說的話,所以才沒有任何反應呢?”


    小主孟贏雀心裏已經激動不已,手指也開始微微地顫抖,但仍然怒力地告誡自己不要失態,更不能讓車穩看出端倪。


    車穩點點頭。


    “表姐說得對,我當時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性,所以推開了子壯,突然給老爺子行了一個上揖禮。”


    所謂的上揖禮,是揖禮的一種,通常是對長輩和尊貴者敬行的一種禮儀。


    下位者對上位者行此禮時,需要臉色鄭重,身體直立,接著兩手重疊,左手壓住右手,手心朝裏。接下來,行禮者需要把兩臂平緩地抬到額頭的位置,彎腰行禮。行禮者彎腰的時候,上半身要盡可能低下來,但不要超過90度,同時環抱的雙手要同時下移,以與下巴平行的高度為宜。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也隻有那些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才會有時間,也有條件,從小學習這種繁瑣的禮儀。


    不要說那些整日不得溫飽的野民,就是那些生活在邑城的尋常國人,恐怕對這禮儀也知之不多,更不要說身體力行了。


    車穩當時一邊給跛老爺子行了一個上揖禮,眼睛的餘光卻暗中觀察對方的反應。


    果不其然,跛老爺子當時下意識地用右手抓住了棗木棍,腰板一下子挺了起來。他雙手合抱,左手壓在右手之上,身子微微一欠,雙手往外輕推,竟然是一個標準的下揖禮。


    車穩對他行的是上揖禮,跛老爺子還的自然是下揖禮。


    隻是,後來跛老爺子忽然意識到什麽,匆忙把手放下,腰一下子就彎了下去。他接著推說身體不適,退迴到堂屋之中。


    “表姐,雖然跛老爺子極力掩飾,但畢竟已經露了餡——這些繁瑣的禮儀,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學得成的。他其實對於這些禮儀應該很熟悉,而且已經成為一種下意識的行為。”車穩有些激動,“就憑這一點,子壯的祖父應該出身於世家,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流落到桑林村中——可能子壯也不知道。”


    小主孟贏雀暗暗地舒了一口氣。


    “子壯也許不知道,起碼跛老爺子應該沒有教授過子壯這方麵的內容。子壯的言行粗俗,哪有一點世家子弟的模樣,就是一個十足的野小子。”


    車穩點點頭,憂心忡忡地望著表姐。


    “表姐,既然我們都能看出來了,估計其他人知道的更多。流民村的奕老爺子父子,理正大人和彭昂,乃至甘叔涯和宋國的初姑娘,也許早已經知道了跛老爺子的真實身份,最起碼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若不是因為這個,他們也不至於對子壯如此器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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