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


    馬正大人心裏一個激靈,連忙睜大眼睛,下意識待後退了一步,同時朝遠處仔細看去。


    果然有人,而且是兩個,從遠處那建築的陰影裏走了出來,朝他們幾個人走了過來。


    影影綽綽,距離太遠,馬正大人看不太清楚那兩個人的相貌。


    兩個人腰間懸著寶劍,看起來也是非常的警惕,一隻手已經按在劍柄上,朝這邊一步步地走來。


    幾個護衛拔劍在手,把馬正大人圍在中間,同時警惕地打量著四周,擔心有更多的人冒了出來。


    還好,好像隻有對麵那兩個人。


    兩個人一步步地朝他們走了過來,大約在距離五六步的時候收住了腳步。


    “是馬正大人嗎?”


    其中的一個忽然開口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絲不確定。


    “執戈?”


    一聽到對方略帶沙啞的聲音,馬正大人忽然記起一個人來,不禁脫口而出,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果然是馬正大人。”


    對方好像也輕舒了一口氣,把握著劍柄的手鬆開,對著馬正大人的方向拱拱手,客客氣氣地說道,“小的蒲執戈,見過大人。”


    “你怎麽在這裏?”


    馬正大人一臉的驚訝。


    蒲執戈當然也是蒲氏族人,不過從小父母雙亡,被邑宰大人收養,是他忠心不二的貼身護衛。


    如果蒲執戈在這裏,那邑宰大人呢?


    馬正大人緊張地四處張望著。


    蒲執戈好像看透了馬正大人的心思,平靜地說道,“邑宰大人近來心緒難寧,所以在宗祠裏靜靜心。不過,他吩咐小的守候在外,說如果見到馬正大人來到宗祠,就請大人進去。當然了,進與不進,不可勉強,任憑大人抉擇。”


    “邑宰大人現在就在宗祠裏?”


    “是。”


    ……


    宗祠,也可以稱之為祠堂或者祖廟,是供奉和祭祀祖先的地方。


    遠處那籠罩在夜色下神秘的建築物,就是蒲城邑蒲氏的宗祠。而眼前這一片小小的廣場,就是在舉行祭祀大典的時候,所有蒲氏子弟跪拜的地方。


    身在國都的蒲大夫,自然是這宗祠的主祭,又是管理蒲族事務的宗長。


    身為邑宰的蒲仲斂,則是這宗祠的宗正,是蒲城邑的蒲氏族人中,僅次於宗長的人物。


    可是,今天並非是蒲氏祖先的祭日,邑宰大人為什麽深更半夜呆在宗祠裏?


    他怎麽知道自己會來?


    他請自己進去幹什麽?


    除了蒲氏子弟,其他人並不能夠隨意進入遠處的那座宗祠。也就是說,身邊的貼身護衛不能陪著自己進入宗祠。


    而且,即使蒲氏子弟進入宗祠之內,隨身也不能攜帶劍、矛、戈、戟、殳等殺戮之物,以免殺氣太重,衝撞了蒲氏的列祖列宗。


    馬正蒲直一時間千愁百慮,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蒲執戈見馬正大人沒有吱聲,又朝對方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馬正大人,話我已經傳到了,在下告辭了。”


    話一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和自己的同伴向宗祠的方向緩步而去,不一會就又消失在陰影中。


    馬正大人呆呆在站在那裏,身子一動也不動,隻是臉上變幻不定,可見心裏天人交戰,久久難以決定。


    大約過了將近一刻鍾,他的臉上才露出堅毅之色,一咬牙,把腰上的寶劍慢慢解了下來,交給了身邊的護衛。


    “大人……”


    身邊的護衛不敢不接,但還是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我蒲直好歹是蒲氏族人,難道還不敢進我蒲家的宗祠了?”


    他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尖利,劃破了夜空,其中夾雜著說不盡的悲愴和無奈。


    笑著笑著,他覺得鼻頭一酸,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在外麵等我!”


    他掃了一眼身邊憂心忡忡的護衛,大踏步朝宗祠的方向而去。


    ……


    在宗祠的門口,他仰起頭,看著門樓匾額上的五個大字——蒲氏大宗祠,若有所思,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眼前朱紅色的大門。


    蒲城邑的蒲氏宗祠,除了有隆重的祭祀意義之外,也是蒲氏族人加冠、婚喪行禮,乃至裁決族人爭執的地方。


    對於所有的蒲氏族人,這裏都有著不可替代的意義。


    祠堂有三進,也就是說從前到後有三排的房屋,中間以迴廊連接。


    第一進是供守護祠堂的祠丁休息和迎客處,第二進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第三進是族人議事的地方。


    馬正大人推開大門,就見一個年老的祠丁站在那裏,恭恭敬敬地說道,“馬正大人,邑宰在二進等你。”


    馬正大人一甩衣袖,借著圍廊壁燈上搖曳的燈光,緩步進入了祭拜蒲氏祖先的廳堂,果然發現邑宰一個人跪坐在那裏。


    祭堂裏點著幾盞油燈,火頭搖擺跳躍,給人一種似真似幻的感覺。


    祭台上擺著一排排蒲氏祖先的牌位,花白頭發、一身白衣的邑宰大人跪坐在地上的席墊上,臉上波瀾不驚,看著走進來的馬正大人。


    馬正大人一臉的肅穆,跪在席墊上,恭恭敬敬地朝祖宗牌位重重地磕了幾個頭,這才轉過身來,又朝邑宰大人認認真真地行了俯首禮。


    “晚輩蒲直,見過宗正。”


    宗祠之內,隻有輩分,沒有官職,這也是蒲氏宗祠的規矩。


    “我不知道你今晚迴不迴來,但你總歸是來了,我很欣慰。”


    邑宰大人一臉的平靜,望著馬正蒲直。


    馬正大人心中一動,但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


    “我也不知道你今晚敢不敢進來,但你總歸是進來了,我很意外。”


    邑宰大人繼續說道。


    馬正大人身子顫抖了一下,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似乎盡力控製住滿腔的怒氣。


    過了半晌,他才一字一頓地說道,“讓宗正見笑了,晚輩是蒲氏子弟,自問沒有做對不起列祖列宗的事情,又怎麽不敢進我蒲氏祖先的宗祠?”


    “你能這樣想,自然是件好事。”邑宰大人長歎了一口氣,忽然轉變了話題,“蒲直,你知道國都的鬼號嶺吧?”


    “鬼號嶺?”


    馬正大人一愣,沉重地點點頭。


    鬼號嶺,他自然是知道的。


    當年公子篤弑君失敗,被迫自縊身亡,後來就被葬在那一片荒涼的土嶺上。


    當初依附公子篤的各大家族,包括車穩的家族,也因此受到牽連。一時之間,不知道有多少家族敗亡,人頭落地。


    有人說,每當公子篤的忌日,那土嶺上似乎有百鬼夜行,哀號不止,所以才有“鬼號嶺”的說法。


    “你既然知道,那就再好不過了。蒲家不能亡,蒲城邑不能丟,我們才不會成為那四處遊蕩的孤魂野鬼,夜夜哀號不止。”邑宰大人一臉的悲愴,“你現在有什麽要問我的嗎?列祖列宗在上,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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