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能解愁,唯有鬥玉台。


    失魂落魄的蒲伯文無處可去,隻有在隨從的陪伴下,跑到鬥玉台去喝酒聽曲,才能讓他暫時忘卻現實中的種種不快。


    可是,舉樽消愁愁更愁,清音入耳亂心頭。


    一兩壺酒水已經灌了下去,蒲伯文此時兩眼發紅,目光迷離,接連摔了好幾個的酒樽,把侍奉在一邊的幾個歌姬嚇得花容失色,大氣都不敢喘。


    蒲伯文的臭脾氣,在鬥玉台內早已經惡名昭著,人人皆知。


    要不是畏懼馬正司的威權,幾個歌姬早就偷偷溜了,誰還願意提心吊膽在這裏陪他。


    雖然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鬥玉台歌姬沒有幾個不貪錢的。


    不過,可惜的是,蒲伯文的吝嗇在鬥玉台也是出了名,那比得上風流倜儻的甘叔涯啊。


    人家甘君子不僅人長得玉樹臨風,談吐也文雅,對眾歌姬也親切,最重要的是出手相當地大方。


    聽說甘叔涯今天也在鬥玉台,伺候蒲伯文的三個歌姬心裏早就癢癢了,恨不得早一點離開這潦倒無趣的蒲伯文,也好找機會去侍奉一下甘君子。


    如果能讓甘君子摸一摸自己香嫩的小臉,聽到他那充滿磁性的嗓音,就要比在這裏伺候一個失魂落魄的蒲伯文強一萬倍。


    幾個歌姬互視了一眼,心神領會,不約而同地給蒲伯文勸起酒來。


    “蒲君子可是好久沒有來了,估計早就把妾身給忘記了——讓妾身給君子再斟一樽酒……”


    “蒲君子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讓這鬥玉台蓬蓽生輝,不知道有多少姐妹豔羨妾身能伺候君子呢——君子再飲一樽……”


    “蒲君子,你又偏心了,為什麽她們就能夠給君子斟酒,卻唯獨落下我。這要是傳了出去,姐妹們估計又要笑話妾身了……”


    ……


    幾個歌姬比賽一般,一個個搔首弄姿,嬌聲浪語,一樽接著一樽,輪番給蒲伯文勸酒。就她們這心思,恨不得直接掰開蒲伯文的嘴,把酒壺裏的酒直接給他灌了進去。


    隻要趕緊把這不識好歹的蒲伯文給灌醉了,她們才有機會脫身,趕著去伺候那翩翩君子甘叔涯。


    蒲伯文一樽接著一樽,隻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幾個嬌媚的臉蛋在眼前晃來晃去,早已經分不清那個是那個了。


    “甲佐大人,甲佐大人……”


    一個粗啞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讓蒲伯文心頭一驚。


    他怒力地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張滿是胡須的大圓臉,搖了搖頭。


    “甲佐大人,是我,是我,廿大啊。”


    呃,是廿大啊。


    蒲伯文終於記起來了。


    廿大是陪著自己長大的老仆,剛才應該和另外一個仆人在門外守候啊,怎麽現在跑進來了?


    蒲伯文愣愣地看著他,然後板起了臉。


    他正在酒酣耳熱之時,若是其他的仆人忽然闖了進來,打擾了自己的酒興,蒲伯文早就斥罵出去了,說不定時候還要好好嚴懲一頓。


    不過,對方畢竟是一直侍奉自己的老仆,多多少少還是留了一點麵子。


    廿大看他一臉的怒色,膽怯地縮了縮腦袋,還最終還是硬著頭皮把頭湊了過來,貼在蒲伯文的耳朵上。


    “甲佐大人,有流民村的消息……”


    廿大沒有把話說完,把頭又縮了迴去,頗為忌諱地掃了那三個歌姬一眼。


    “流民村?”


    蒲伯文喃喃地重複著這三個字,就像有一把石錘重重地敲擊在他的腦殼上,讓他瞬時清醒了幾分。


    他用力地揮揮手,把那三個歌姬趕了出去,這才強打著精神,瞪著廿大。


    “流民村,流民村又怎麽了?難道還敢打進邑城不成?”


    在北部荒原上,流民村占有地利之勢,神出鬼沒,蒲伯文是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看廿大這緊張兮兮的模樣,難道他們竟然得寸進尺,還想到邑城來鬧事了?


    蒲伯文下意識地這麽想,還惶惶然地伸脖子朝門口看了一眼。


    老到的廿大朝門口掃了一眼,見三個歌姬已經如獲大赦般地逃了出去,這才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說道,“小的剛才去溷軒迴來的時候,路過一個雅間,偶然聽到裏麵有人在談流民村的事情,不免就多聽了幾句。小的覺得好奇,便找旁邊的人打聽了一下,好像是一個郯國的商人在裏麵。”


    所謂的溷軒,是鬥玉台裏廁所的代稱。


    鬥玉台的二層,和三樓的布置類似,也是分割成一個個的獨立的雅間,專門為貴客們提供美酒佳肴。當然,如果有人需要有歌姬助興,隻要付得起錢財,就可以讓人去三樓把歌姬叫下來,陪客人尋歡作樂。


    當然,二樓的雅間大都不是全封閉的,通常在門口以簾子做格擋,一來是為了通風,二來也是方便送餐的人進出。


    全封閉的雅間也有幾處,不過今天蒲伯文來的時候,已經被別人占了。


    廿大既然偶然聽到別人談到流民村,自然趕緊報於蒲伯文知道。


    畢竟,蒲伯文為流民村的事情頭疼不已,馬正府上上下下可都是知道的。


    現在看蒲伯文有點緊張,廿大心知肚明,趕緊陪著笑臉解釋說,“流民村的那群烏合之眾,就是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到邑城內惹事生非。剛才小的偶然聽到,這流民村現在處處樹敵,郯國的不少高門大戶也是頗為不滿,早就想收拾他們了。”


    聽廿大這麽一說,蒲伯文不禁心裏一喜。


    隻要能聽到不利於流民村消息,他心裏自然就會高興一些。


    不過,旋即他又皺起了眉頭,半信半疑地望著廿大,擔心自己是不是剛才喝酒有些過量,不小心聽錯了。


    他拍拍腦袋,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流民村的人,怎麽會惹到郯國?”


    廿大搖搖頭,“小的也就是聽了那麽幾耳朵而已,總站在那裏恐怕會讓人產生誤解。不過,小的猜測,流民村裏據說收留了不少郯國來的逃奴,定會惹惱了那些逃奴的主人。“


    見蒲伯文微微點頭,似乎是認可自己說話的話,廿大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鼓舞。


    “甲佐大人若是感興趣,小的就把他叫過來,讓他好好說個清楚。一個小小的郯國商人而已,知道甲佐大人招唿他過來,能和他說幾句話,定會讓他受寵若驚,還敢不識抬舉?”


    在馬正府呆久了,相對於其他的奴仆,廿大已經是謹慎老到了,但不免還是沾上了一些狐假虎威的毛病。


    呃,蒲伯文想想也是。


    廿大畢竟是自己身邊的老仆,邑城內的不少人也都知道。


    若是讓他在那邊偷聽,的確是顯得莽撞了一些。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說不定背後又要編排自己,說多少難聽的話呢。


    牆倒眾人退,鼓破萬一擂,自己這幾天已經倒黴透頂,可不想再沾惹什麽閑話了。


    流民村仗著人多勢眾,連蒲城邑都不放在眼裏,他早已經見識到了。


    若是說他們四處樹敵,應該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蒲伯文忽然靈機一動,趕緊吩咐廿大道,“廿大,你去把那人請過來,就說我要和他聊一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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