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穩並不是一個勢利小人,最起碼他覺得自己不是。


    和子壯交往日子久了,子壯身上的各種缺點和不足,車穩也都看在眼裏。


    雖然有些時候讓他覺得不舒服,但車穩覺得子壯總體上還算不錯的。


    更何況,陰差陽錯之下,兩個人在黑鬆嶺下意外聯手,誅殺了幾名郯國緝奴隊的人,也算是患難之交了。


    讓車穩頭疼的不是子壯的品行和能力,而是他的身份。


    車穩是君子,子壯是小人。


    什麽是君子,地位高貴的人才能稱之為君子。上到天子,次之諸侯,卿大夫,最低級的也應該是士子,才有資格被稱為君子。


    當然,那些地位高貴的人,無不自詡自己德才兼備,文質彬彬。久而久之,幾百年之後,這君子就演化到和地位無關,僅僅關係到人的品行了。


    什麽是小人,地位低賤的人才被貶稱為小人,例如沒有士子身份的普通國人,還有類似與子壯這等野民。


    也正是這個原因,兩個人見麵寒暄,尊稱對方“某某君子”,自貶為“小人某某”。


    三百年前,周穆王南征,三徐之地化夷入夏,開始大興周禮。


    但周禮注重的就是血統,等級和身份。


    車穩是一個家道中落的士子,顛簸流離,寄人籬下,嚐盡了人生冷暖。在他性命攸關之時,他可能不會忌諱子壯的小人身份。


    但是,時過境遷,當他從泥濘中拔出腳來,終於升任了野馬正的職位以後呢?


    即使他不想,這幾天以來,因為老傅姆的到來,車振的挑唆,表姐的勸說,他的內心也慢慢動搖了。


    ……


    “虧你還是世家子弟,難道不知道‘小人難處’的道理?”


    老傅姆義正詞嚴,滿臉的正氣。


    “子壯這個野村小子,目無尊卑,粗俗無禮。你若是對他事事謙讓,他必然心安理得,認為理所當然。長此以往,他怎麽會知所進退?你以後若是有一點事逆了他的意,他必然對你口出怨言,心生怨恨!”


    說到這裏,老傅姆恨得咬牙切齒,狠狠地瞪了車穩一眼。


    “這子壯可是你介紹到府裏來的,處處頂撞小主,可謂是劣跡斑斑。考慮到他以前也算是在府內立下些許的功勞,過去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若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可別怪老奴恪盡職守,稟報家主……”


    ……


    表姐孟贏雀一臉的愁容,估計還為家主催她迴國都的事情悶悶不樂。


    提起老傅姆和子壯的衝突,她臉色變了變,最後一臉的無奈。


    她最近老是覺得精神不濟,身子乏得很,時不時地就會在睡榻上躺一會,不太喜歡出門,也不願意見人。


    她揉了揉額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這老傅姆麽,你別管她就是了,讓她嘮叨幾天也就好了。”


    她苦笑著說道。


    畢竟是陪伴在自己身邊一二十年的老人了,孟贏雀也說不出什麽重話來。


    不過,小主協助父親處理家族事務這麽多年,看著車穩剛剛就任野馬正,有些心得她還是要告訴自己這個弟弟的。


    “你現在已經是野馬正了,沒必要事必躬親,要學會用人,讓手下的野馬丁為你效命才是。“


    她循循誘導,一臉關切地看著車穩。


    車穩點點頭,“我明白,表姐。”


    “不,你不明白。”


    孟贏雀莫測高深地搖搖頭,“子壯雖然有些小本事,但你的手下不僅僅是子壯一個人。”


    車穩一臉困惑地看著表姐,“可是,表姐當時讓我任用草甸村的三木,我也照做了啊?”


    其實,做這件事的時候,車穩心裏還是稍稍有些過意不去,所以故意賣了一個人情給子壯。


    但表姐應該不知道這件事情,不明白現在為什麽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孟贏雀笑了笑,“僅僅多任命了一個野頭丁,事情才是剛剛開始而已。你要調動這兩個野頭丁的積極性,讓他們爭先恐後為你效力,同時影響其他人,這目的才算達到了。”


    呃,車穩細細地品味著表姐的話,好像是有些道理。


    不過,然後呢?


    他求救般地望著表姐。


    自家道中落以後,車穩處處受人歧視排擠,要不是表姐施以援手,恐怕現在兄弟兩人衣食不繼都有可能。


    現在終於有了野馬正這個職位,車穩打心底裏想把它做好,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孟贏雀看著一臉企盼的車穩,右手又不由自主地撫了小腹,心裏天人交戰。


    “老傅姆的話,雖然有些難聽,但讓你和子壯保持一點距離是對的。”小主孟贏雀歎了口氣,“起碼你可以先試一試,看看效果再說。無論是你多麽信任子壯,如果你表現得和他關係過於親勁,未免就會讓三木感覺受到冷落,不受重視,從而灰心喪氣。如果出現了這樣的結果,你無論任命多少野頭丁估計也不會有多大效果,他們還是都會唯子壯馬首是瞻,甚至會漠視了你的存在。”


    “呃……”


    “而且,無論是子壯,還是三木,他們畢竟還是野民。你若和他們關係過於親近,恐怕會引起你馬正司內其他同僚的反感和輕視。這個尺寸的掌握,需要你自己好好拿捏……”


    ……


    當然,最讓車穩煩心的,還是他的弟弟車振。


    車振和子壯積怨甚久,對他沒有絲毫好感。


    車振問得直截了當,“大哥,你是相信我,還是子壯那個小野民?”


    車穩沒好氣地看著他,“你我一母同胞,你想讓我怎麽迴答?”


    車振臉紅脖子粗,氣唿唿地說道,“那你就讓我做嘛,我又不是什麽都不懂,幹嘛非要讓那子壯牽著鼻子走?他不過是個野民而已,若是談到了商賈買賣,他還能比我強?”


    不要說藥材生意,就連畜牧生意,車振都要準備大幹一番。


    方圓幾十裏的荒原啊,都處在大哥的管轄之下,想想都讓人激動。


    這次他也是下了血本,動用了自己的所有積蓄,咬咬牙,偷偷地賄賂了蒲府的圉人。圉人專門挑選了三母一公四匹良馬,作為他們北上蒲城邑馬車的駟馬。


    圉人,是蒲府養馬的奴仆,這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而這次載著他們到蒲城邑的馬車,一輛駟馬車由兩個家丁驅迴國都,另外一輛車和四匹良馬則留在了蒲城邑,供小主孟贏雀使用。


    有了這三母一公的四匹良馬,再加上自己從少贏陌這個大畜牧家族學到的東西,假以時日,車振深信自己在蒲城邑也能建一個大馬場出來。


    ……


    罷了罷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他們說得也都有些道理。


    事有輕重緩急,人有親疏遠近。


    車穩思前想後,還是先委屈子壯一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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