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大亮了,樟伯依然緊張地守在院門口,不敢有一絲的懈怠。樟婆則在堂外的門廊下站著,隨時聽從小主的指示。


    大堂之內,小主扳著車穩的頭看了半天,確認他沒少鼻子沒少眼,又摸了摸他的兩條胳膊,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她拉著他的胳膊到自己的幾案邊坐了下來。


    車穩稍稍有點尷尬,但也隻是笑笑,沒有說什麽。


    孟贏雀比他大了四五歲,從小就對他和弟弟車振照顧有加,動作比尋常人親密一些,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更何況,自從他家家道敗落,母親病逝以後,可謂是樹倒猢猻算,能真正把他們當成親戚看待,又細心嗬護他們兄弟的,好像也隻有孟贏雀一個人了。


    說起來,對於車家兩兄弟來說,孟贏雀早就是一個亦姐亦母的存在了。


    孟贏雀自己也許也是這麽想的。


    縱然車穩現在年齡大了,早就意識到了男女之別,但對於表姐習以為常的親昵動作,他也不好說什麽。


    車振那個臭小子,就更不用說了。


    兩個人坐定以後,車穩這才關心的問起剛才的事情。


    “表姐,你還好吧?聽子壯說,昨天那幾個歹徒竟然自稱是流民村的人?”


    孟贏雀點點頭,“不過,子壯說不可能是流民村的人。”


    “我也覺得不可能,畢竟我昨晚還在流民村呢。”


    ……


    小主孟贏雀聽車穩把他自己的事情講完,眉頭皺了起來,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麽說起來,是有人想嫁禍給流民村——到底會是誰呢?”


    是啊,到底會是誰呢?


    車穩也在想這個問題。


    流民村所居住的北部荒原,雖然名義上蒲城邑的土地,但實際上是一塊三不管的地區,到底是誰那麽痛恨流民村呢?


    難道是理正司?


    流民村內魚龍混雜,又違反朝廷的律令,早就應該被取締驅逐了。


    安民緝盜,維護治安,本來就是理正司的職責,所以最討厭流民村的莫過於理正司了。


    不過,將近十年前,北部荒原的管轄權卻從理正司轉移到了馬正司的手上,理正司受此奇恥大辱,一直念念不忘。


    如果是理正司策劃了這件事情,可謂是一石二鳥之計。


    既有了針對流民村動手的借口,更讓馬正司騎虎難下。


    不過,車穩好好想了想,又似乎覺得不太可能。


    如果是理正司策劃了此事,其實也讓他們自己陷入了危險的境地。


    畢竟這四個歹徒是在邑城內為非作歹,而不是在北部荒原上。也就是說,邑城內的治安,畢竟還是理正司內的責任。


    若真要追查起來,恐怕理正司自己也難辭其咎。


    車穩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表姐,理正司的人要接手此案麽?”


    小主孟贏雀點點頭,又忽然搖搖頭。


    “理正司的人的確是想深入調查這個案子,但我擔心他們涉入我們蒲城邑的事務太深,所以沒有同意。剛才我僅僅是要求他們的仵作查勘了屍體,並描述了另外兩個歹徒的形體特點,要求他們全城搜捕那兩個逃逸的犯人,其他的事情不勞他們插手。剛才邑宰大人過來,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車穩抬了抬眼角,語氣有些不滿,“表姐,邑宰大人也不是完全可靠吧?”


    小主孟贏雀似乎猜到了車穩的想法,用手扯了扯他的胳膊,歎了一口氣。


    “邑宰這個人啊,我在國都的時候,就聽到不少家臣對他頗有非議。老奸巨猾,明哲保身,不是一個非常老實的人。不過,我父親讓他一直擔任采邑內的主宰,一定有他老人家的考慮。而且,在蒲城邑目前所有的官員中,就這個事情來說,他又是最可靠的一個。他畢竟是蒲城邑的主宰,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無論他事先是否知情,是否參與,他都難辭其咎。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反而相信他並沒有參與此事。”


    車穩仍然有些不服氣,小聲地嘟囔著。


    “表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既然知道他老奸巨猾,你可不要完全相信他說的話。”


    “是啊,我怎麽會完全相信他的話呢?”小主孟贏雀微微點頭,接著話鋒一轉,“即使是他真地參與了此事,我也不能現在就揭穿他。他在這邑城內已經經營幾十年了,可謂是樹大根深,枝繁葉茂。如果我們貿然表示出對他不信任,甚至是懷疑他,也許會逼得他狗急跳牆,做出一些鋌而走險的事情來。如果事情真到了那個地步,估計我們的處境就更危險了——所以,即使我不是完全相信他,我現在也必須信任他!”


    呃,車穩這才明白過來,欽佩地看了小主一眼,由衷地說道,“是我想的太簡單了,還是表姐考慮周全。”


    “當然,這也是為了你和車振。”


    小主忽然壓低聲音,狡黠地揚了揚嘴角。


    車穩愣了愣,“為了我和車振?”


    “我這次死裏逃生,若是因為這事情和他鬧將起來,迴國都家中告他一狀,最不濟也會讓他大傷元氣。即使我父親有心袒護他,其他的家臣也不會輕易放過他。你也知道,畢竟他占著這個位置多少年了,在家族內也得罪了不少人,不少人正等著他犯錯的機會呢。不過,我剛才輕輕放過了他,又讓他全權負責此事,嗬嗬,他這麽聰明的人,應該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剛才臨走的時候他已經明說了,車振的事情他不敢打保票,但你在邑城內的職位,他這幾天就會安排的。”


    “表姐……”


    車穩感激地看著小主,嘴唇動了動,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車家敗落以後,他兩個兄弟處處受人白眼,幾乎已經成了喪家之犬。


    即使來到了這蒲城邑,自己舅父家的采邑,車穩低聲下氣,本來想找一謀生的差使,結果還是屢屢受挫。唉,邑內的各位大人一個個皮笑肉不笑,哪一個不是虛情假意地敷衍自己?


    唉,沒想到,到了最後,竟然還是表姐……


    “你可別感激我,我可沒有你想得那麽好。”小主孟贏雀故意虎起了臉,“以後在邑城內有了差事,我還仰仗你的照顧呢。我這次估計要多留一段時間了——對了,還有子壯那個小家丁,你也要替我管教一下,免得他以後再目無尊長,不知道天高地厚!”


    “子壯麽?”


    車穩一拍腦袋,忽然記起子壯的話來。


    “表姐,子壯剛才說要急著離開這裏,因為初姑娘今天要走了……”


    “又是這個初姑娘!”


    小主孟贏雀的臉色變了變,冷哼了一聲,“你給我推薦的小家丁,心裏花花腸子可不少!要不是昨晚他有些許的功勞,就因為鬥玉台歌姬的那個事情,我就該讓他們砍了他的腦袋!”


    “表姐,胖歌姬的事情,子壯和我說了,的確不是他殺的。”


    車穩小心地掃視了一下周圍,壓低了聲音。


    “他也是弄巧成拙,結果陰溝裏翻了船而已。昨晚他的確出去了一趟,殺了一個名叫喪彪的混子,所以愈發地有苦難言了……”


    ……


    小主孟贏雀靜靜地聽完了,臉色終於緩和下來,但仍然不肯罷休。


    她沒好氣地說道,“車穩,你剛才還叮囑我‘防人之心不可無’,現在怎麽就那麽相信他說的話?哼,即使他說的話是真的,他就是什麽好人了?打著我蒲府的名號招搖撞騙,竟然和一群市皮子混在一起,還鬧出了人命來!這事情若是讓理正司知道了,我們也保不了他!”


    “所以還是讓他趕緊走吧!”車穩一臉的急切,“如果喪彪的事情暴露了,畢竟死無對證,子壯又遠走了宋國,此事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小主孟贏雀瞪了車穩一眼,“還要你教我該怎麽做?”


    車穩咧咧嘴,尷尬地笑了笑。


    小主轉過頭,朝門外大聲喊道,“樟婆!”


    立在門廊下的樟婆立刻閃現出身影,恭恭敬敬地待命。


    “樟婆,你去一趟鬥玉台,看看那個初姑娘還在不在?”小主孟贏雀一字一頓地說道,“最近邑城內不太平,想必她應該走了吧?”


    樟婆深深地看了小主一眼,身子彎得更低,“老奴明白,立刻去鬥玉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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