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過來,就這麽趕緊過來了?”


    子壯一聽啞巴力的話,再看看他一副邀功請賞的嘴臉,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指了指啞巴力的衣著,又向外麵努努嘴。


    “大路你不走,大門你不進,三更半夜,黑燈瞎火,你鬼鬼祟祟地爬牆進來,就不怕別人誤會?”


    是啊,這才是子壯一直想不明白的。


    要不是啞巴力剛才掏了一些飛羽貝出來,及時表明了他沒有惡意,估計早就被子壯給打了出去。


    沒成想到,啞巴力居然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真是不可理喻。


    子壯把話說完,盯著啞巴力,看他如何把事情講明白。


    出乎他的意料,啞巴力竟然絲毫沒有感到尷尬,反而哭喪著臉,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樣。


    “小兄弟說這話,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處心積慮地這麽裝扮,偷偷地跑過來見你,自己可是冒了天大的風險。如果不小心被巡街的人逮到,少不要解釋老半天,一頓收拾是少不了的……”


    “說人話!”


    本來看他一副藏頭遮尾,鬼鬼祟祟的模樣,子壯心裏就不舒服,難免對他的信任度就降低了幾分。現在聽他絮絮叨叨,扯東扯西,子壯早就沉不住氣了。


    “好好好,說人話,說人話——小兄弟這脾氣啊——來者都是客嘛。”


    啞巴力縮了縮脖子,諂媚似的仰著笑臉。不過見子壯一臉不悅的模樣,他識趣地停止了胡攪蠻纏,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喉嚨。


    “我不是個‘市皮子’嘛,如果大張旗鼓地來見小兄弟,咳咳……若是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看到,免不了風言風語,傷了小兄弟的名聲,給你惹來麻煩。小兄弟初來乍到,邑城裏知道你的人可真不多。我費了半天功夫,你的底細我也沒有完全摸清楚。說到底,我也不敢保證小兄弟一定是住在這裏,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個人獨住。但我和小兄弟投緣啊,一打眼就看出來了,所以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來試探一下。倘若情況不對,我也做好了逃之夭夭的準備……”


    呃,聽完了啞巴力的解釋,子壯的臉色慢慢地緩和下來。


    怪不得這小子偷偷摸進來以後,竟然還知道敲門,並沒有撬門溜窗。敲門沒有聽到動靜以後,居然還哀聲歎氣地要走。


    原來他不是要偷雞摸狗,居然是專程來找自己的。


    隻是,兩個人有什麽深交,隻是今天在邑城裏偶然碰上而已。


    白天的時候,啞巴力也曾經提過一嘴,說他是邑城內赫赫有名的“市皮子”。但當時時間倉促,他又語焉不詳,子壯並沒有搞明白“市皮子”到底是什麽意思。


    估摸著,應該是在市場上偷偷摸摸做生意的人而已。


    不過,就他今天鬼鬼祟祟地潛了進來,又說擔心給自己惹麻煩,估計他做的生意不僅僅是“偷偷摸摸”那麽簡單。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子壯皺了皺眉頭,盯著啞巴力,“你開口閉口‘市皮子’,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市皮子麽……”啞巴力打量著子壯,目光閃爍,“不偷不搶——白天和你說過了,就是不想受官府的約束,自己做點小生意而已。”


    子壯看他目光躲閃的模樣,知道他沒有完全說實話,心裏自然不高興。


    他沉下臉來,二話沒說,幾步走到門前。


    子壯把把房門拉開,朝啞巴力招招手,“你可以走了!”


    啞巴力愣了一下,連忙嬉皮笑臉地說道,“小兄弟,看你這個暴脾氣——我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嘛……”


    看子壯不為所動,依然冷著臉站在那裏,啞巴力又歎了一口氣,攤了攤手,“小兄弟,你要相信我啊。就我的為人,你出門打聽打聽,吐口唾沫砸碗大個坑……”


    “滾!”


    “哎呀,小兄弟這個脾氣啊,真是傷人啊——這事情三句兩句說不清楚……”


    啞巴力涎著臉,快步走到子壯身邊,自己小心地把房門掩上,還認真地上了門栓。他扯著子壯的袖子,一邊向堂內拽,一邊大倒苦水。


    “小兄弟,我可是帶著誠意來的,要和你談筆大生意——滿滿的誠意,都快要溢出來了。既然小兄弟感興趣,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不是三兩句能講明白的……”


    “我有的是時間……”


    “‘市皮子’這個行業呢,和‘工商食官’的製度有關……”


    “少和我扯這些有的沒的——讓你說‘地皮子’的事情呢……”


    “小兄弟,你有點欺負人了——我也是有尊嚴的。我既然說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自然會和你掰扯清楚了。不和你講明白‘工商食官’的製度,你也搞不清楚‘市皮子’這個行當……”


    “好吧……”


    ……


    用了小半個時辰,啞巴力終於“市皮子”這個行當給講清楚了。他剛才倒也沒有完全撒謊,“市皮子”這個行當的產生,的確和“工商食官”的製度有關。


    工,即百工,是指所有的手工業;商,則是指商賈。


    “工商食官”的製度,自商王朝就已經確立了;商亡周興以後,這套製度又有了進一步的強化;百年前的“鎬京事變”以後,周天子元氣大傷,已經無力控製天下的諸侯國,這“工商食官”的製度才出現了鬆動,正在慢慢地瓦解。


    簡單來說,“工商食官”的製度,就是官府設有專門的官員——通常是司工——來控製全國的手工業和商業。從事工商的匠人,商賈,奴隸都是為官府服務,由官府供養,聽從官府的調遣。


    說白了,工商就是官辦的行業,尋常人不得插足。


    即使“工商食官”製度在慢慢地瓦解,但私人商賈的發展也不是一帆風順。沒有達官貴人的庇護,私人依然不能涉足工商業。既然關係都打點到了,私商也需要向官府繳納沉重的商稅,雜七雜八加起來,至少要占銷售額的三成。


    也就是因為“工商食官”製度的存在,才催生了“市皮子”這個行業。


    這些人沒有達官貴人的庇護,又沒有多少本錢,隻能偷偷摸摸地做點生意,賺點糊口錢。


    “我們蒲城邑沒有司工這個管職,工商都是由邑城的民正大人監管,由他手下的工正大人直接掌管。邑宰,民正,馬正,理正,工正一共五位大人,就民正和工正兩位大人油水最足。嘖嘖,人家兩位還是父子呢,這一家人……”


    啞巴正連連搖頭,連連撇嘴,一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模樣。


    可是,即使“市皮子”是個見不得光的行業,啞巴力也不至於如此鬼鬼祟祟地……


    麵對子壯的質問,啞巴力支支吾吾了半天,見子壯又要趕他走,這才一咬牙,吞吞吐吐地說了實情。


    “我們做‘市皮子’的,偶爾也和大戶人家的下人做些交易。嘿嘿,你懂的……順便從主子家裏拿點小玩意,玉佩什麽的……然後五五分成。這種生意,我們這些做‘市皮子’的人,多多少少都在做。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必須要掩人耳目。小兄弟,我是真心為你著想,你可要記著大哥的恩情——若我公然和你接觸,不知道多少人會猜疑你呢。”


    呃,子壯終於恍然大悟,一臉無語地看著啞巴力。


    怪不得啞巴力能撞上自己和樟伯一家人爭吵,原來他經常在幾個大戶人家周圍轉悠,尋找和大戶人家的下人交易的機會。


    怪不得他悄悄地跟上了自己,原來是另有所圖。


    怪不得看到自己拿出靈芝以後,他卻一口咬定自己是“背骨家丁”,還弄出一副“我懂了”的嘴臉。


    天那,這家夥把自己看成什麽人了?


    看子壯一臉的鬱悶,啞巴力又嘿嘿幹笑了兩聲。


    “小兄弟,一知道你是老桑林巫的巫孫,我就明白了。小兄弟不是那種人,嘿嘿。”


    子壯無話可說。


    啞巴力向前湊了湊,“既然小兄弟有這個門路,不如和大哥一起做生意。嘿嘿,以後你把藥材交給我,我們兩個人五五分成。靈芝這玩意越多越好,差點的藥材也行……”


    “和你合夥做生意,我提供藥材,然後五五分成?”


    啞巴力連連點頭,雞啄米一般,兩眼放光,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子壯皺了皺眉頭,搖搖頭,“不行,小桑林巫一定不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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