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流民村的毛臉鷙做陪練,子壯已經在北部荒原上搏殺了多年,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反應能力,都非尋常人可比。


    若是在平時的時候,兩三個宵小之輩,未必能近得了子壯的身體。


    驀然看到一條人影衝來過來,子壯下意識下盤一沉,雙腳緊緊地踩在地上,右手迅即成拳,眼看就要打了出去。


    不過一看清對方的麵孔,子壯不禁一愣,怎麽都下不了手。手足無措之際,就被對方重重地撞了上來。


    來人居然就是一直躲在門外的樟婆,婢女柳葉的祖母。


    看到一張滿麵淚痕,皺巴巴的老人麵孔,縱然子壯怒氣再大,又怎麽能下得了手。


    這一拳真要出去,不要說一個弱不禁風的老婆子,就是車穩這樣的青年人,估計也會摔個仰麵朝天。


    電石光火之間,子壯本可以錯步躲開,但一想到倘若自己跳到一邊,對方一下子撲了個空,必然會重重地摔個狗吃屎。就對方這個年紀,老胳膊老腿,若真是重重地跌上一跤,即使不弄個斷腿傷胳膊,起碼要在榻上躺上幾天。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子壯任由對方撞了上來,雙手卻迅速地抓住對方的雙肩,腳步迅速向後小幅移動。接連後退了四五步,子壯才把剛才巨大的衝力卸掉,站穩腳步,放開了對方。


    “你瘋了?”子壯忍不住衝對方怒叱道,“你要幹什麽?”


    在子壯的怒叱聲中,樟婆卻什麽話也不說,迅速地轉過身去。她搶前幾步,“嘭”地一聲把門房的門掩上。到了這個時候,她才轉過身來,背靠著門板,氣喘籲籲地說道,“你……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們……我們怎麽辦……”


    一聽這話,子壯不禁怒極反笑,忍不住說道,“你們怎麽辦,關我屁事!難不成為了你們能過上好日子,就讓我進蒲府為奴?我子壯不是個好人,但也算不上個壞人。損人利己的事情,我不屑於幹!但損己利人,為了你們,讓我自己跳進火坑,你們還不配!”


    既然事情都已經鬧到這個地步,大家都已經撕開臉皮,子壯自然也不會再顧忌什麽。


    說實在,不管樟伯剛才說得是真是假,他們一家人是不是在演什麽苦肉計,子壯心在並不在乎了。


    要讓自己簽了那張書券,以後任由那“克夫”娘們拿捏自己,門都沒有!


    長了這麽大,除了自己的祖父和小桑林巫,子壯還沒有受過任何人如此這般的鳥氣!


    更何況,子壯本來就對樟婆印象不佳,總覺得對方有些不地道。


    今天第一天應差的時候,這老婆子就過來饒有興趣地打量了自己半天,目光古怪,讓子壯心裏很不舒服。


    剛才從大堂內出來,看她對自己一臉鄙夷的模樣,更是讓自己全身都感到膈應。


    果不其然,見子壯一口拒絕,絲毫沒留餘地,樟婆此時也是一臉的猙獰,冷嘲熱諷地說道,“子壯大君子,事情是你惹出來的,你不能就這麽走了!我們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攤上了個好主子,舒心日子沒過幾天,就讓你給攪黃了。你把我們推到火坑裏,你想拍拍屁股就走了?你讓柳葉轉述給小主的話,我也聽說了。早中晚三次,小主都要向你請安?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恐怕更要小心地伺候著你吧?嗬嗬,子壯大君子,你不擔心把自己累著了?”


    子壯大君子?


    子壯一愣,隻感覺得樟婆話裏話外,這稱唿有些不地道。


    他疑惑地望著樟婆,見目含嘲諷,臉色不善,旋即明白過來。


    擦,這樟婆太過分了,竟然在拐彎抹角地諷刺自己呢。


    子壯大君子?


    剛才自己真是好心做了壞事,怎麽不把這老妖婆摔死呢——現在讓她活生生地站在這裏,竟然在罵我呢。


    蓋因為“君子”這一稱唿,在子壯這個年代,更多代表的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地位,指的是那些世家貴族子弟。


    被稱唿的一方,起碼是一個士子,或者起碼看起來像一個士子。


    例如,你在路上碰見一個風度翩翩的士子,但又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那通常就一拱手,“敢問這位君子……”


    如此稱唿,對方一定找不出你的錯處來。


    而給“君子”這樣一個稱唿來賦予道德的特別含義,還是一兩百年以後的事。


    與此相對應的“小人”這個稱唿,也是同樣的道理。除了自謙以外,“小人”通常指的是子壯這類鄉鄙野人,表示地位低下之人,和道德高低也沒有多大的關係。


    問題就在這裏,子壯一旦琢磨明白了,心底憤怒的小火苗啪的一聲就被樟婆給引燃了。


    樟婆明明知道子壯是個野民的身份,現在卻稱唿他為“大君子”,還要給他請安,顯而易見有嘲諷之意。


    言外之意很明顯,“丫的,你以為你是誰?一個野民而已,在蒲府擺什麽譜?”


    “我和小主之間的是是非非,犯不著你一個賤奴多嘴多舌。”子壯既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當下也毫不客氣地迴敬道,“我是車穩請過來保護小主安全的,一個賤奴要給我請安,我也受得起!”


    “你……”


    樟婆沒有料到子壯毫不退讓,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她臉色鐵青,兩眼怒視著子壯,竟然氣得說不出話來。


    “行了,老婆子,你就不要鬧了……”


    看著樟婆和子壯唇槍舌劍,劍拔弩張,大有立刻衝上去和子壯拚個你死我活的勁頭,婢女柳葉嚇得瑟瑟發抖,又不停地抽泣起來,一邊的樟伯也終於沉不住氣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地走到老妻的身邊,拉住她的一隻胳膊,忍不住老淚縱橫。


    “你讓開,讓子壯自己和小主說吧——這都是我們的命……”


    “你滾開!”


    樟婆本是個風燭殘年的老婆婆,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股力氣,用力把樟伯的手甩開,竟然一把把他推了個趔趄。


    “死老頭子,我們還能活幾天?柳葉才十五歲,你就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送迴邑宰府?”


    樟婆對著自己的丈夫怒叱道,兩行熱淚也從臉上滑了下來。


    她狠狠地摸了一把眼睛,轉過頭麵對著子壯,咬牙切齒地吼道,“今天你不把這書券給好好地簽了,我讓你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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