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家三口神色各異,行為古怪,子壯已經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小主……小主還好吧?”


    子壯盯著掛在門楣上垂下來的那厚重的竹簾子,滿腹狐疑地問道。


    子壯不是傻瓜,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剛才一時衝動,說了那麽多以下犯上的話,子壯現在也稍稍有些後悔。


    不過也僅僅是“稍稍“後悔而已。


    不要說小主是蒲府的主人,大夫家的嫡長女,即使隻是個普通人,都應該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可他在門房裏等了將近半個時辰,小主竟然沒有任何的動作,這不免讓子壯心生疑竇,不得不打起一百分的精神。


    更何況,樟伯一家現在行為反常,也不知道打得是什麽鬼主意?


    若是說小主忍氣吞聲,或者說不和自己一般見識,打死子壯也不會相信。


    這“克夫”娘們,一看就不是什麽好玩意,心裏說不定早就想弄死自己了——當時自己不小心闖進她家的園子裏——還是被她表弟逼的,後來也解釋清楚了,還被她亂棒痛毆了一頓。


    想想都窩火——這“克夫”娘們,後來還安排小婢女給自己下藥呢——竟然是獸藥!


    就今天這事情,這“克夫”娘們又怎麽會輕易放過自己。


    ……


    樟伯的臉上浮出一絲哀色,順著子壯的目光掃了一眼竹簾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小主身子疲倦,早就迴內室歇著了——子壯小兄弟,有事情我們迴門房說吧。”


    “早就迴內室歇著了?”


    子壯一臉疑惑地打量著這一家人,琢磨著樟伯剛才的話,越來越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


    在來蒲府應差之前,子壯早已經見過一次樟伯。當時樟伯送了兩鬥精米到小桑林巫家,說是小主給他們的賞賜。當時看樟伯滿頭白發,一臉皺紋的模樣,子壯就知道對方是一個勞苦人,頓時有了同病相鄰之感。


    後來他和小桑林巫由樟伯帶著,一起來蒲府給小主謝恩,路上兩個人也七七八八地聊了幾句。說起來,子壯對樟伯還算是有些了解的。


    樟伯看起來像個實誠人啊,按道理不應該公然撒謊才是。


    可如果他剛才沒有撒謊,這事情就更顯得詭異了。


    小主如果早就迴內室歇著了,這一家三口,為什麽躲在大堂內一直沒有露麵?


    ……


    樟伯目光躲閃,匆忙轉過身,急急忙忙地朝門房走去。


    子壯縱然心中有萬般疑問,但此時也不好接著再問什麽,隻能跟在樟伯的身後向門房走去。


    樟伯的老妻,子壯一直不知道該怎麽稱唿她,暫且就稱唿她為樟婆吧——樟婆拉著小婢女柳葉,此時忽然加快了腳步,越過了樟伯和子壯兩人,衝著院門口衝去。


    樟婆和樟伯年紀相仿,無論哪一位,看起來都比子壯的祖父還要蒼老得多。


    這麽大年紀的人,步伐本來就不穩,這猛然間忽然加快了腳步,忽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多虧身後的小婢女一把拉住。


    樟婆不管不顧,步伐不減,依然心急火燎地朝院門口衝去,讓子壯看得心裏隻抽抽。


    “這老婆子,是不是吃錯了藥,到底是在發什麽瘋?”


    子壯心裏嘀咕著,看著樟婆連滾帶爬地衝到了院門口。在子壯驚詫的目光中,她“哐當”一聲地掩上了院門,“卡塔”一聲落了門閘,然後兩手扶住門板,唿哧唿哧地喘著粗氣。


    小丫頭此時也跌跌撞撞地趕了過去,守在祖母身邊,神色恐慌地看了子壯一眼,又連忙低下頭。


    次奧……


    子壯終於明白了,樟婆這是怕自己跑了啊……


    他心中又氣又笑,隻能無奈地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就這蒲府的圍牆,還不到兩人高,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不可逾越的障礙,可是對於自己……嗬嗬,小爺簡直是視之無物。


    後麵園子的圍牆,因為外麵就是一道斷頭巷子,所以比這前麵的圍牆還要稍高一些,自己還不是來去自如?


    這一家人,神神叨叨,到底是在打什麽鬼主意?


    此時子壯已經跟著樟伯來到了門房的門口,略一猶豫,還是抬腳邁了進去。


    就這一家三口,老的老,小的小,弱不禁風。哼哼,自己一個噴嚏就能掀他們幾個跟頭,還犯得上動手?


    自己若要真要走,再加上十個八個也攔不住我——我就要看看你們在玩什麽鬼花樣!


    ……


    進了門房,樟伯在地上的草墊上坐了下來,把手中的木盤放在一邊。


    子壯仔細端詳著木盤上的物事,心中已經明白了一個大概。


    那上麵有一管毛筆,自己應該不會認錯的。


    兩個小陶碟,一個裏麵盛的應該是黑色的墨汁,至於另一個麽……


    裏麵的漿液看起來粘稠的很,顏色血紅,不知道要派什麽用場?


    子壯雖然也會寫字,但對這筆墨一類的東西還是有些陌生,平日裏很少接觸。他畢竟身為野民,平時寫字都是在地上用樹枝寫寫畫畫,可用不到筆墨這些東西,隻是聽說過而已。


    “子壯小兄弟,你也坐下吧——老頭子想和你說幾句心裏話。”


    樟伯臉上一片傷感,目光哀傷,用近似哀求的語氣對子壯說道。


    “心裏話?“


    非親非故的,你和我說哪門子心裏話?在這個時候?


    子壯心中越來越不對勁,警惕地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但他仍然搖搖頭,臉上盡可能地擠出一絲笑容,不鹹不淡說道,“樟伯,我站著就好——你們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雖然對這一家三口心存輕視,自忖他們不是自己的對手,但子壯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沒有敢坐了下來。


    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真有突發的狀況,站著總比坐著好,起碼反應快些。


    無論是祖父日常的教導,還是這幾年在荒原上的曆練,都讓子壯比平常人多了幾分警惕,輕易不會完全解除戒備。


    荒原上真正可怕的毒蟲野獸,哪一個不是潛藏在在深草地穴裏不動聲色?


    祖父說過,這邑城裏的有些人,尤其是那些達官貴人,別看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心腸也許比毒蛇還要毒,比惡狼還要狠呢。


    小主可是一直沒有露麵,子壯可不相信她會善罷甘休。


    見子壯一副警惕的模樣,樟伯又不是傻瓜,苦笑了一聲,臉上仿佛瞬間蒼老了幾分。


    “子壯小兄弟,我知道你性子急,但還是容老頭子說幾句話。”


    “你說吧,樟伯,我在聽。”


    “我是十歲的時候被賣進了邑宰府,一輩子都是奴隸。不怨天,不怨地,這都是命。我父母也都是奴隸,這由不得我們。一生為奴,代代為奴。我的老妻也是邑宰府的奴婢,我那苦命的兒子兒媳,也是這樣的命。在邑宰府裏,我們都不被當人看,連個畜生都不如——不,我怎麽敢和畜生比呢?一匹馬的價錢,可是能換好幾個青壯的奴隸呢。邑宰府的一個奴隸不小心弄傷了一條馬腿,可是被當場亂棍打死……”


    子壯一陣心酸,“樟伯……”


    奴隸的地位比野民還要低,沒有任何人身自由,生死禍福都掌握在主人的手裏,這些子壯早就聽說過。


    可他畢竟是第一次聽到一個老奴當麵說起這些淒慘的往事,心裏還是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


    “子壯小兄弟,你讓我把話說完,說完了你就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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