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書力李明喜見到他們兩個,過來詢問。沈揆一和趙九成就推說是來旅遊的,晚上就留宿在了李明喜家裏,因為這村子之前接待過攝製組的人,而且還是中央台拍黃河紀錄片的攝製組,在其他村那裏就很抬得起頭來,讓別的村也羨慕不已,所以也特別好客熱情。


    李明喜家裏生活也好,一排瓦房,院子裏養著豬牛羊雞,晚上招待他們還專門殺了一頭豬,還給他們鋪了新床單新被子,不過兩人躺下來沒睡著多長時間,就被一陣叫聲驚醒了。


    院子裏的豬叫得跟要殺了它似的。


    “怎麽迴事兒,”趙九成怒道:“今晚應該吃了它的。”


    不僅是豬叫,院子裏雞飛狗跳,各種動物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起來,就像是紛雜的合唱一樣,沈揆一立刻起身去看,就見不一會兒家養的牲畜就從圈裏狂奔出來,像是背後有什麽巨型猛獸在追擊一樣,那陣勢真是驚天動地。


    趙九成也起來了,一看嚇了一跳,這些大小牲畜從他的眼前奔出去,兩人覺得不對,就跟著這些牲畜奔跑,然後就看到這些牲畜跑到河灘上,一絲猶豫也沒有,直直跳進黃河裏麵。


    水花四濺。


    沈揆一和趙九成第一次看見牲畜這樣浩浩蕩蕩地投河,把河水攪得泛起波瀾來,而跳下去的牲畜卻連一點掙紮都沒有,徑直沉入了水底。


    這種讓人驚掉眼球的事情本來就不正常,而更讓沈揆一覺得詫異的是,深更半夜家禽家畜發出的動靜也不小,卻沒有一個村民驚醒,因為村裏黑漆漆的,沒有一盞燈是點亮的,就連丟失了家禽的李明喜家也是這樣,這豈不是古怪。


    這時候黃河似乎漸漸漲起水來,河麵上與河底下,似乎都不平靜,好像有一股異樣的氣息在上下翻滾,讓人心裏一個勁兒的發毛,河麵上浮著淡淡的黑氣,趙九成眯著眼睛想要走近一點去看,卻被沈揆一拉住了。


    他們靜悄悄等著,晚上的河風刮得人臉皮都發痛,等到河麵上明顯的黑霧散去了,沈揆一才上前去,蹲在河灘上仔細查看起來。


    “這像是王八爪印。”趙九成道:“這爬上岸來沒幾步又退了迴去是怎麽迴事?”


    沈揆一沒有說話,趙九成就道:“不會是王八成精了吧?烏龜成精是有德之物,王八算怎麽迴事兒?”


    兩人又走迴村子,李明喜家裏居然亮了燈,李明喜和他老婆似乎都麵露焦急,看到他們迴來了才長舒一口氣。


    “你們家裏的牲畜,都投河了,”趙九成道:“你們都沒聽見啊?”


    李明喜就長歎一聲,“這些牲畜本來就是買來獻祭的。每年二月十五,老漢我都要買來雞鴨豬羊,由著它們被趕到河裏去,要不然,死的就是我啊。”


    在沈揆一的追問下,李明喜神色變幻,才慢慢說出了是怎麽一會兒事。


    當年李明喜隻是個青壯小夥子的時候,就在附近幾個村子裏打零工,賺的錢都放在了布袋子裏,用秤砣壓上纏在了腰間。後來有一天由於天氣太熱,剛幹完活迴來的李明喜汗流浹背,眼看著到了河邊兒,就想洗把臉,於是把老舊的自行車放在了河邊兒,可是這手還沒碰到水麵,就感覺身上似乎有個什麽東西掉進水裏,心道不好,趕緊往自己的腰裏摸去,果然秤砣掉進水裏了。


    秤砣還綁著錢袋,李明喜眼疾手快去抓,然而這秤砣一下子沉入水底不見了,錢袋更是無影無蹤。李明喜就懊喪異常,趕緊四下裏找,可說也奇怪,腳下的水也不深卻怎麽也看不到秤砣的蹤影,在水裏摸來摸去還是找不到,


    當時他心裏是十分的懊惱,家裏本來就窮,好不容易打工掙來的錢說沒就沒了,想著家裏的弟妹們,頓時沮喪地不得了,但是也沒有其他辦法,他隻能推著自己的自行車往家裏走。


    順著河走,沒走多長時間,他忽然就看到河中央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晃晃悠悠向自己的方向飄來,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的秤砣嗎,於是趕緊放好自行車,就想把這個秤砣撈迴來。


    李明喜就一隻腳蹚著水,一隻腳還在地上,去夠秤砣,可是秤砣在水裏一會浮起來、一會就沉下去,就是在他眼前晃悠撈不著,然而說來太奇怪,這秤砣眼看著伸手就能夠到了,卻忽然改變了方向,又開始朝著河中央流動。他這時候就打算脫下衣服下河去撈秤砣。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塊大石頭砸向水裏,正落在李明喜眼前的河水裏,激起的水花濺在他的臉上,一陣冰涼頓時湧遍全身,再往水裏一看,眼前的河水裏哪裏還有秤砣的影子。他當即覺得渾身後背直冒冷汗,秤砣這東西怎麽可能漂在水上,一定是有水鬼想要拉人下水,要不是剛剛這塊石頭,自己的小命估計就沒了。


    李明喜就抬頭向石頭飛來的方向看去,站在眼前的是本村支書的兒子,這人仗著自己的父親是村支書,整日裏遊手好閑,心眼還壞得很。平常李明喜就看不慣他,但是今天卻由衷感激他,推著車經過支書兒子身邊的時候還非常客氣說了一聲謝謝,然後跨上車飛一般的往家裏騎,隻留下支書的兒子一頭霧水的站在岸邊。


    李明喜迴去之後生病了一場,病好後就聽村裏人說支書的兒子失蹤了,哪裏都找不到人,再後來就過了兩天才有人從距離下關村四十裏的下遊發現了支書兒子的屍體。


    “我想那水裏的水鬼,應該是選了我做替死鬼,”李明喜道:“但是支書兒子替我死了,水鬼把他拉下了水。”


    李明喜甚至覺得當時他自己的陽壽就應該近了,這麽一來自己的命就跟支書的兒子換了,所以從那以後他家的生活越過越好,後來他還被推選為村支書。而他當選為支書的那一年的二月十五,家裏的豬羊雞鴨全都莫名其妙地投了河,他就越發相信是支書兒子做了水鬼,這麽多年依然恨他,他就每年都準備著家畜,隻要家畜投河,人就沒有事情。


    趙九成恍然大悟,原來是水鬼,那李思捷也該是被他拉下去了。若是水鬼拉人,人沒有被拉下水去,那還有的救;若是拉下了水,那肯定是救不了了。


    倒是沈揆一似乎若有所思,他一直盯著地上一灘水漬,這水漬在月光照耀下,晶瑩黏膩。


    沈揆一和趙九成的後半夜也沒怎麽睡好了,兩人天不亮就起來,去了河邊查看。下關村往來大小船隻,有的打漁,有的運貨,人來人往的,這當中竟然叫眼尖的趙九成看到了一艘小破船,他指著這船道:“海葵,你看看,像不像吳映嵐說的那個船夫?”


    沈揆一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這小船似乎要開動了,兩人立刻不由分說跳了上去。


    “不載人,”船夫將長杆抵在他們腿前:“下去。”


    “黃河河工,”沈揆一道:“沒想到這職業到現在還有。”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黃河邊上的人,則靠跑船和打漁維持生計。除了這兩門普通的營生以外,黃河上還有兩門最神秘、最具傳奇色彩的營生,一門是黃河撈屍人,另一門是黃河河工。


    撈屍人很好理解,字如其意,在黃河上打撈屍體;而黃河河工,則是治河之人,所謂的“治河”,首先一定是特指,專門治理一條河,這河就是黃河。治河就包括修築河堤、開浚河道、疏清淤泥等等工程,到了今天大抵是黃河水利委員會(簡稱黃委會)的工作了,然而黃河邊上依然有老河工的存在,這種河工就淵源久長了。他們至今仍然遵守清理河道的工作,但他們從河裏打撈上來的卻不是普通東西。


    “子孫萬代,永為河工,除非丁絕,方可卸任!”這老頭抬起頭來打量他們:“你們又是哪兒冒出來的?”


    小船開在河上,沈揆一已經確定了這個名叫魏成的老頭,就是幾天前載著李思捷和吳映嵐去河中央的人,但是問到李思捷,魏成就搖頭道:“可惜了這伢子。”


    “這水鬼鬧事,”趙九成不滿道:“捉住不就行了嘛。”


    魏成渾濁的眼裏露出一道精光:“捉住,怎麽捉呢?”


    “山人自有妙計。”趙九成故作神秘道:“不過我們兩個勢單力薄了些,若是有老丈你的幫助,怕是會事半功倍。”


    然而魏成卻並沒有答應幫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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