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嬰發出刺耳的吱吱咕咕地叫聲,它一次次撲向沈揆一,用尖利的指甲抓撓他,甚至抓起地上的雜物和瓶瓶罐罐扔向沈揆一。


    沈揆一躲閃了幾次,掌心雷又打不中鬼嬰,他隻好站了起來,掏出一張符紙,不過他這一次並沒有讓符咒燃燒,而是跟著墨鬥線一起祭了出去,墨鬥線像是長了眼睛一般,一下子纏住了鬼嬰,而那符紙也貼在了鬼嬰的額頭上。


    沈揆一略略鬆了口氣,他開始念動咒語,那符頓時金光暴漲,鬼嬰沒料到會有這意外,吱地慘叫了起來,手腳掙紮想要逃開這要命的光束,但它的手夠不到額頭,因為被墨鬥線綁住了。仿佛意識到情形的不妙,金光慢慢推近了它的身體,鬼嬰終於“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這種摻雜著恐懼和絕望的哭泣,就跟一般小孩的哀鳴一樣,竟使得沈揆一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


    而就在這一刹那,鬼嬰忽地躍起,在半空中像遊動的水草一樣蕩來蕩去!沈揆一牽製墨鬥線的力量不足,竟然也被拉扯地一趔趄。他大驚之下抬頭看去,就見鬼嬰渾身騰起黑色火焰一樣的東西,它在這火焰之中又像是痛苦又像是高興地尖叫著,隨即肉身漸漸消失在火焰裏,而半空中那個漸漸浮現的,就是鬼嬰的魂魄了。


    它輕而易舉地從墨鬥線裏脫出來,箭一般地衝向了床上的身軀——沈揆一飛速地打出了兩個符咒,但是一個都沒有攔住它。


    鬼嬰脫開了自己的原來的肉身,而鑽進了拚接人藥的驅殼裏。


    陳植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充滿了癲狂,因為他終於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傑作完美地呈現在了他眼前——不,還並沒有完美,因為它的眼睛還是空白的,隻有兩個深深的眼眶,空洞地嚇人。


    沈揆一咬破右手中指,憑空畫了一個十分複雜的符咒,凝在空中的血滴霎時間霧化一般,附在了符文上,狠狠地向人藥的臉上打去。


    於葳可以清楚地看到人藥的頭頂也竄出一條影子,正是那鬼嬰的魂魄,它被打得脫離差一點就脫離了驅殼,但是就是差一點,並沒有脫離出去。


    身高兩米多的人藥的五官開始活動了,緊接著就是四肢,當它從床上下來,便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一抬手便是一道火光,朝著離得最近的沈揆一去了。


    沈揆一與火光擦肩而過,他俯身的一瞬間又翻滾在了碎玻璃渣之中,滿身傷痕累累。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起來,然而下一秒就被人藥捉住手腳抬了起來,一下子扔出窗口。


    於葳撲了上去,抄起一個瓶罐猛地砸了過去,一點用都沒有。


    “為什麽沒有眼睛,它還能看得到東西?”於葳道。


    “因為它有一雙順風耳。”田自清跟陳植的較量處於上風,但也不敢大意。


    於葳和沈揆一同時動作起來,將桌子上大小瓶罐全都摔落在了地上,果然人藥就左右晃動,像是無頭蒼蠅一般東奔西走,根本辨不來方向了。


    沈揆一在地上喘息著,幾乎已經無以為繼——於葳將他拖了起來,卻看到身後的顧均隆忽然長嘯一聲,竟然將田自清下的金針全部拔除了。


    他輕而易舉地從陣法中走了出來,用看螻蟻的目光掃了一眼於葳和沈揆一,一抬手就要給他們這對亡命鴛鴦一個結果——然而他忽然神色一變,冷冷哼了一聲:“沒想到你還有援兵——暫且算你命大,小子,以後再碰到我手裏,定叫你求死不得!”


    他身形一變,就見一股輕煙騰了起來,而地上忽然出現了一道凸起,高高隆起來,霎時間草蛇灰線一般,瞬間就蔓延出了印刷廠。


    “遁地術——”田自清倒吸了一口氣:“道法真的,相當不得了啊!”


    沈揆一咧了一下嘴角,他想起來沈仲秋並不太喜歡遁地術,說每次從地裏上來都會是一身的泥巴——因為這個遁地術也有很多限製,比如每次鑽進去好鑽,但是要出來,就不太容易,要是太硬的土地,就容易撞得頭出血。還不能碰到有根的樹木,否則就行進不了,因為木克土的緣故,花和草倒無妨。


    沈揆一第一次見這種術法,是沈仲秋帶著他打醬油的時候,是真的提著瓶子打醋、打醬油,父子倆一樣的二流背心大褲襠,五歲的沈揆一搖搖晃晃提著瓶子跟在沈仲秋屁股後麵,聽他老子獨斷專行地確定了晚上吃剩飯。


    然後前麵一棟樓上,就有個女人跳樓了。


    那女人翻滾著從十幾米高的樓上摔下來,那一瞬間,他就看到沈仲秋消失了,很快出現在了前方十幾米出的大樹底下,似乎懊惱地拍了拍頭,然後他蹲下身來飛速在地上畫了什麽,就見那女人一頭栽下來,但是像是彈起來一米多一點,隨後自己莫名其妙的站了起來,像是做夢一樣,從圍堵的人群裏灰溜溜地鑽了出去。


    “走吧。”沈仲秋對自己一頭的土很不爽,懵懂的沈揆一跟在他屁股後麵,就聽到他老爹嘀嘀咕咕說每次行這個法,都遇到樹——也不知道為什麽。


    “沈揆一!”沈揆一聽到於葳唿喚的聲音,這人藥兜頭衝向了他,似乎下一秒就能將他捏死了。


    然而沈揆一卻一動不動,因為他的確搬來了救兵。下一秒就有四五個人影衝了進來,同時揮出黃符來,發出明亮的光芒,貼在了人藥的額頭上。


    人藥發出了淒厲的尖叫聲——這並不是它的肉體遭受了痛苦,而是鬼嬰的魂魄不能承受這樣至陽的光芒,頓時從驅殼中脫離了出來。


    為首的那個娃娃臉模樣的男人躍了起來,於葳這才看清他手上竟然提著一把又小又短的木劍,劍身一團火焰。火焰噴起有網球大小,外層一圈白光,熾亮得刺目,他橫劈過去,就見鬼嬰的魂魄頓時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傷口。


    “……鬼妖喪膽,精怪忘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他做法將木劍在空中劃了幾個古怪的姿勢,就見劍身發出雷鳴聲音,這鬼嬰愈發尖叫起來,不顧一切地朝他撲過來。


    這聲音就像是金屬的碰撞聲,配合著其他幾個人一起發出的符文,隻見這鬼嬰像一張黑色的風箏一樣飄起,纏繞在身上的黑氣如同一件大氅一樣,嘴巴一張,便有一團腥臭的屍氣噴了出來,沈揆一一把推開於葳,在空中畫了一道結界,阻擋了屍氣的蔓延。


    幾個人同時一聲叱喝,雙手同時揮出,空中頓時結了一個巨大的符紋,在刺目的紅光中,鬼嬰終於長嘯一聲,化為了黑灰紛紛揚揚灑落下來。


    “好家夥,”為首的娃娃領大喘了口氣:“好家夥。”


    他說著乜了一眼地上的沈揆一,奚落道:“喂,沈揆一,你也有今天呐。要不是我來幫你,你今兒還不得被碾成灰!”


    沈揆一不理他,反而對隊伍裏一個中年人道:“王真人,趙九成這小子高價賣符,裏麵還摻假,這事兒天師府管不管呢?”


    被稱作王真人的道士嗬嗬一笑,“這小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前天接到你的飛鷂,他就磨著掌教天師,非要跟過來,說是你這裏出事,他作為你的好友是義不容辭。走到半路總算才說了心裏話,說算好了你這裏差不多又要購買一批符了,這錢可不能不賺。”


    趙九成心虛起來,強辯道:“小師叔,我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那就是我幻聽了。”王真人大手一揮,道:“揆一,讓我看看你的傷——”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之前被田自清打趴在地上的陳植忽然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嘴裏發出了怒吼。眼白和黑色的瞳仁不斷地變幻著顏色,上下翻滾,忽然“砰”地一聲,從肚子上發出巨響,一團汙血衝天而起,全數噴在離得最近的田自清的身上。


    陳植竟然自爆了,幸虧沈揆一發現不對,提早護了一層結界,將傷害降到了最低,隻有陳植倒在了一團血汙中。


    然而從陳植的天靈蓋裏,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脫出一道黑影來,一點都沒有遲疑,衝進了旁邊的人藥的驅殼裏。


    “要糟!”趙九成大叫道,果然這人藥被陳植的鬼魂附身之後,頓時殺氣騰騰地站了起來。它一抬手,就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團黑色氣渦,像飛刀一樣從四個方向攻擊過來,所有裹在氣渦裏的東西都粉粉碎,一時之間,眾人隻能盡力躲避。


    於葳被沈揆一拉在了身後,他盡力護持了一個結界,但也沒有撐住多久。結界一破,兩人竟不由自主地被拖行了三五米,差一點就碰到了氣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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