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葳,”沈揆一大叫道:“你要把他趕出去,把他趕出你的身體!”


    沈揆一知道於葳要盡快控製身體,她自己的意識一定要戰勝那人加在她身上的意識,否則她很快就會死亡。


    於葳似乎被包裹在一團看不見的影子中,她清楚地聽到沈揆一的話,也知道有人用她的身體正在傷害著沈揆一,她奮力掙紮,一點點掙脫了束縛。


    沈揆一看到於葳痛苦扭曲成一團,他沒有辦法分擔她的痛苦,隻能緊緊抓住她的手,防止她在自己身上抓打。良久之後才看到於葳仰起脖子來長長吐出了一口氣,身體癱軟下來。


    一根細線震顫起來,沈揆一立刻將它握在手中,一道金光在細線崩斷之前,已經順著另一端的細線遊走了去。


    於葳慢慢睜開了眼睛,“怎麽樣,”沈揆一立刻詢問道:“你還好嗎?”


    她從沈揆一眼中看到了深切的關心,心中頓時一熱,不由得哽咽了起來:“我……還好。你呢?”


    沈揆一看到她流出眼淚,不由得手足無措起來:“別哭,別哭,一切都好啦。”


    他這樣不厭其煩地安撫著,卻忽然看到於葳的神色已經從劫後餘生變成了驚恐萬狀,她指著窗外:“沈揆一,你看——”


    沈揆一一抬頭,他並沒有看到什麽,但是他從於葳的神色中知道窗戶外麵發生了很不好玩的事情。而在於葳的眼中,這裏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聚集了一大堆遊魂,就這樣陰森恐怖地飄蕩在別墅周圍,所有的窗口都被擠得滿滿當當地。更可怕的是,它們都沒有頭顱。


    “髑髏陣!”沈揆一沒有牛眼淚就看不到鬼魂,他需要於葳的幫助:“有多少個亡魂?”


    “很多,”於葳瑟瑟發抖,緊緊依靠著沈揆一:“成百上千的無頭鬼!”


    聽到有這麽多鬼魂,沈揆一已經祭起的魯班尺反而放了下來,他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在於葳看向他的時候,偏偏作出一副隻能等死的絕望神情:“我、我沒有辦法對付這麽多的鬼魂,看來我們今天是要死在這裏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到手臂一輕,於葳將他推開,流著眼淚道:“那你不用管我,你不管我,你就可以跑出去!你快跑吧!”


    沈揆一盯著於葳,直到窗外陰風撞擊了窗戶發出呲呲的聲音,才似乎驚醒了他,黑暗模糊了他的輪廓,卻叫他的眼睛顯出深邃和溫柔來。


    “咳咳,”他灑脫地一揮手:“沒有大難臨頭呢,我沈揆一怎麽可能就這麽死了,夜晚是黑暗注視著我,還是我注視著黑暗,也未可知!”


    沈揆一從廚房裏拿了一把刀出來,念了一句咒,將刀尖插在了地上——地板磚驀然從中間斷成兩截,而刀尖還在一直向下,很快刀身也下去了一半。


    地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洞。


    沈揆一從口袋裏掏來掏去,終於摸出一個小小的、扁圓的桃核來,他將桃核丟在了這洞裏,頓時有苗自桃核中破殼而出,瞬間便生出數個枝條,如同花兒眨眼開放一般。於葳和沈揆一後退了十幾步,就見枝木將桃核周圍五六米內的東西緊緊圍在其中,而枝葉仍然不停地向外伸展,像伸出無數個手臂一般。


    “……泰山之陽,恆山之陰。”沈揆一念咒道:“千兇萬惡,莫之敢於!”


    很快便出現了一棵參天的桃樹,樹幹筆直,無數枝條向外伸展蔓延,或是垂在地上,或是彎曲著弓起,枝葉輾轉成為巨大的半圓形,形成了一張圓形的樹網。因為桃木生來就有克邪之效,隻見這些遊蕩在方外的幽魂們,隻要湊上來便被不斷盤旋伸展的桃枝瞬間網住,而它們一碰到桃木,就像是身上著火一般,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一時之間數千幽魂無法抵擋,它們被下了禁製,無法離開此地,隻能任由桃枝將之裹挾起來,化為一陣清風。


    於葳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得道:“這是什麽東西,威力太大了!”


    “這是桃符陣,”沈揆一道:“並不是指春聯,也不是畫著神荼鬱壘像的桃木板,其實桃符最早在《莊子》描述,是為‘插桃枝於戶,連灰其下。童子入而不畏,而鬼畏之。’說的是桃枝生發成桃樹,能辟邪壓鬼。”


    “這東西有一個的話,”於葳道:“方圓幾百裏怕是沒有鬼了!”


    沈揆一不知怎麽露出了肉痛的神色:“這東西我隻有三個,今天要不是碰到了百鬼夜行,我是舍不得用的。”


    他說是這麽說,其實心中並沒有在乎,他看著身邊露出劫後餘生之色的女人,忽然覺得即使將三個桃符全都用光了,也是值得。


    很快天地間複歸平靜,而東湖區常常能見到的大霧,也頓時消隱無蹤了。桃木又重新縮小,變迴了一個核桃的模樣,但拈在手上就像一片羽毛那般輕了。


    “這地板磚,還有房頂的事情,你得跟你朋友解釋了。”沈揆一看著地板中央的大洞,不好意思道。


    兩人從別墅裏出來,於葳看到別墅門口有一隻搖頭晃腦的貓頭鷹,不由得想起之前的事情:“當時我被那大狗追著,要不是一直貓頭鷹救了我,我怕是早就被咬死了。”


    沈揆一哈哈笑著,伸手一劃,那隻呆萌的貓頭鷹就撲棱著翅膀飛了過來,在挨近沈揆一的時候忽然變作了一張紙做的飛鳥,輕飄飄被沈揆一收入掌中。


    “這是——”於葳大感驚訝:“也是牽機術嗎?”


    “不是,”沈揆一耐心解釋道:“這是道門之間專門用來傳遞消息的東西,不具備有人的意識,名字叫‘飛鷂’。之前我不放心你,就在你這裏放了一隻。”


    怪不得沈揆一知道她身處險境,千鈞一發之際能趕來救她,這讓於葳的心裏暖洋洋地。


    “那這一切的幕後主使,究竟是誰?”於葳道。


    “是我父親的一位故人。”沈揆一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大概有十七年沒有見他了。他想要趙峰的房子,因為房子恰好在他布置的陣法的陣眼上,不過趙峰沒有賣房的打算。所以他就想盡辦法要得到房子。”


    “這個陣法,”於葳道:“就是你剛才說的髑髏陣?”


    “數以千計的死而無頭的鬼魂作陣,”沈揆一皺著眉頭道:“這種鬼魂大都因為罪惡,死在大刀之下,屍首分家,變成了無頭鬼,靈魂是破損的。他這個陣法已經流通了氣,若是陣眼也被打通,那這些他招來的破損的亡魂就能擁有健全的靈魂,就可以被驅使,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我其實不明白,”於葳小心翼翼道:“人的死法不一樣,但是靈魂跟肉體脫離,肉體無論千瘡百孔,靈魂應該會保持完整才是。”


    “人的靈魂自然是完整的。”沈揆一道:“但是當你做了大惡之後就不是了。西方的說法是,當你殺了人,你的靈魂就會分裂。殺的人越多,越四分五裂。東西方在這個問題上的看法是相似的。在我們看來,若是人生前作惡,靈魂會變得不穩定。古時候刀下處斬的人,大都是罪有應得的殺人犯,他們被一刀砍在脖子上,魂魄會在一瞬間分裂,沒有辦法保持完整。這就是無頭鬼的來曆,他們缺少一部分東西,沒有辦法轉世輪迴。”


    於葳就道:“那這髑髏陣,也是魯班書裏寫的嗎?”


    她看著沈揆一,“我聽到你和他說話,說魯班書上下冊,你隻有下冊,而他有全書。”


    沈揆一道:“髑髏陣不是魯班書中記載的東西,厭勝術和牽機術是。”


    《魯班書》古代一本奇書,據傳為聖人魯班所著。這書有偷天改命之功,有竊運天機之法,為天所惡。


    “魯班書傳承微妙,”沈揆一道:“因為這書力量太大,自古至今沒有一個學全的,而且在傳承過程中,分為《法式》、《經》、《策》三卷,法式就是營造法式,是正兒八經的木工手藝。《經》也多和厭勝有關,因為古代工匠地位低下,常常遭到主家打罵和拖欠工錢的事情,為了保護工匠,他們有一些獨特的鎮魘方法,可以讓主家遭受一點災難,從而不敢過分苛待他們。這兩套書,大都在木匠手中傳承。”


    “唯有最後一卷《策》,”沈揆一道:“是學道之人夢寐以求的東西。道門所說的魯班書,就指這最後一卷《策》,它分為上下兩冊。上冊是術法,下冊是解法。沒有寫明明確的練習方法,而隻有咒語和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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