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馬匹行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踢踏聲響,車軲轆的悶響聲緊隨其後。


    兩道不同的聲音雜糅在一塊兒,直到馬車停在一間隻點了三兩盞油燈的別苑門口,那道雜亂的聲響方才停下。


    藏青色的車簾被一隻素白細長的手指挑開,冰冷的雪花落在上頭,隻短暫停留了一會兒,便化成了水珠。


    手指的主人仿佛絲毫感覺不到寒冷。


    車簾被撩開沒多久後,一抹清瘦身形展露在所有人眼前。


    別苑管家手持馬凳走上前去,手裏還舉著把油紙傘,“爺,您來了。”


    身披黑色大氅的男人並未應聲。


    待他下了馬車,伸手接過管家手中的油紙傘後,方才聽他低聲開口,“人呢?”


    管家立馬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將軍大人與沈先生都已經在地牢裏等著爺您過去了。”


    聽了管家所言,男人手中的油紙傘高舉,秦鬆墨那張俊美無儔且清冷的臉立馬出現在眾人眼底。


    哪怕已經見過不少次主子臉,管家還是會因為看到這張臉而唿吸微滯。


    看到主子皺起眉頭朝自己這邊看來,被抓包的管家當即低下頭,走在前邊帶路。


    別苑並非是秦鬆墨三人中任何一人的產業。


    在秦鬆墨被帶進主廳中,看到一抹背對著自己的身影,他停下腳步,把手中的傘遞給了管家。


    “臣,秦鬆墨,拜見陛下,陛下萬福。”


    別苑清冷。


    加上管家奴仆,數量連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加上此處鮮少有人打理,久而久之就被旁人認作是座廢棄的別苑。


    甚至還有百姓說此處鬧過邪祟,有打更人大半夜路過此地,幾次在此聽到過尖銳但沉悶的咆哮聲。


    又是鬧鬼又是荒廢的別苑,平日裏就連貪玩的孩童都不敢靠近此處。


    可百姓們不知道的是,此處並非是被荒廢的院子,而是太子殿下與丞相大人等人聚頭的地方。


    打更人經常聽到的咆哮聲,是地下室有人在懲戒犯人罷了。


    此刻秦鬆墨掀開衣袍跪在冰涼的地板上,他的麵前,那抹原本背對著所有人的高大身影終於緩緩轉過身來。


    若是有旁的朝臣在場的話,定然會驚唿秦鬆墨大逆不道。


    當今陛下尚未駕崩,秦鬆墨就敢直唿太子殿下作‘陛下’,不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是什麽?


    好在別苑中清冷,又都是自己人。


    楚懷淵走上前去攙扶起他,道,“元青,現在的本宮還擔不起。”


    “早晚會是的。”


    秦鬆墨接過他的話,清冷的臉上端的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


    二人差不多高,又是多年好友,隻互相對視一眼,就能明白對方在想些什麽。


    楚懷淵盯著眼前人的黑眸看了許久,半晌後,就聽他大笑出聲。


    “行了,長霄他們還在等著我們呢,走吧。”


    秦鬆墨頷首,側身讓出位置,“陛下請。”


    楚懷淵笑著搖了搖頭,率先朝著地下室方向走去。


    通往地下室的台階很深,如今天寒,地下室沒有燒炭盆,陰冷的風鑽入每一個毛孔中,凍得人忍不住縮起脖子來。


    等到前方逐漸出現一抹光,以及一道道由遠及近的怒罵聲,這才算是到了地方。


    把手中火把插在牆上,秦鬆墨二人一前一後走進石牆後的一方空間內時,那道尖利的叫罵聲也隨之停了下來。


    待地下室內的人看清來人的麵孔後,登時叫罵的更兇了。


    “文鬆墨,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你可還知曉我是你親爹,你敢對你親爹這般?你就不怕遭報應?!”


    “我呸!我當你做了丞相肚子裏能撐船,現在看來是我看走了眼!”


    “你把我放了,待我迴去後,我立馬把你和你那個賤婢娘親從族譜裏劃去,從今往後,你與我文家再無半分關係!”


    許是叫喊的太久了,文清修的嗓音嘶啞,眼眸中也充斥著紅血絲。


    孟久安手裏的長鞭還在滴血,聽到文清修還有力氣叫喊,他當即揮舞起手中長鞭。


    就聽‘啪’的一聲響,破空聲伴隨著皮開肉綻的聲音,還有男人吃痛的叫喊聲,前後腳在地下室內響起。


    孟久安抬手掏了掏耳朵,低聲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你的嘴用什麽做的,怎麽這麽硬?”


    他走上前去,伸手捏住文清修的下巴。


    見對方不肯配合,他麵露不耐地輕嘖一聲。


    下一瞬,就聽地下室內響起一道‘哢噠’聲,孟久安直接卸了文清修的下巴。


    那一刹那,偌大的地下室內再次響起了男人的痛唿聲。


    這一幕太過血腥,偏地下室內的所有人都麵色如常。


    隻除了兩人。


    秦鬆墨走上前去,看到文清修用布滿淚水的眼眸看向自己,他道,“當初你把娘親趕出府的時候,是不是很得意?”


    文清修想要開口說話,然下巴被卸,劇烈的疼痛讓他連口氣都喘不勻。


    頂著疼痛感,他搖了搖頭。


    秦鬆墨深深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了孟久安手中的長鞭。


    “我娘當初在文家受了那麽多委屈,就連她死你們也未曾放過她,她屍骨未寒,你們就把她挖出來丟進亂葬崗。”


    “文清修,你派人做那些事的時候,可曾料到有朝一日,你也會變成這番模樣?”


    下巴被卸的文清修還在搖頭,沒了下巴兜著,不斷有涎水從他口中淌出。


    這一幕落入孟久安等人眼中,他們的眼眸中皆是一副嫌棄眼神。


    現下的文清修已經顧不上顏麵一說了。


    他看到秦鬆墨手頭上的鞭子,想到方才孟久安不斷往自己身上揮鞭子,到現在他身上還火辣辣疼的畫麵,身子不斷在打著顫。


    秦鬆墨仿若沒有看到他眼眸中的懇求。


    轉身來到一邊,看到擺在旁邊的銅盆中裝滿了紅色水液,他勾了勾唇角。


    “自幼娘親便教我,要與人為善,要心係天下,可無人告訴我,與人為善會被人欺,心係天下要嚐遍所有苦難。”


    “我娘心善,臨死前幾日還要我原諒文家,可文家所做的一切......”


    那副一貫清冷的臉上露出一抹嗜血笑意,秦鬆墨把沾了辣椒水的長鞭扯出銅盆,轉身迴到了文清修跟前。


    “我女兒說的沒錯,我能爬到現在的位置,手裏確實沾了不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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