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鬆墨的生辰本是在冬日。


    後來他的生辰日變成了他娘的忌日,他不再願意提起那個日子。


    在官場上難免經受虛與委蛇那一套,他才對外宣稱這一日是他的生辰。


    實則他早已不過生辰數年,就連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生辰究竟是什麽時候。


    垂眸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小女兒,秦鬆墨那雙幽黑的瞳仁中,複雜情緒蔓延。


    黎盛意被他看的有些頭皮發麻。


    【不會吧,不會我說謊的事被他看出來了吧?】


    【但我也沒有完全說謊啊,今日確實是我爹生辰,不過就是假生辰而已。】


    【我爹生辰早已隨著他娘親逝去也被埋藏在那一捧積雪中了......】


    想到這裏,黎盛意抬起雙手抱住了眼前人的腰身,“今日妙妙姐帶著去了酒樓,我給你帶迴了許多糕點呢。”


    “你放心,每樣我都嚐過了,不好吃的我也沒有浪費,都在我肚子裏呢。”


    “好吃的都留給爹爹,祝爹爹生辰快樂。”


    秦鬆墨許久沒有聽到有人祝福自己‘快樂’了。


    從前他與母親還與父親在一塊兒的時候。


    雖然母親不受寵,但每每她生辰時候,母親總會變著花樣給他準備驚喜。


    陽春麵臥兩個雞蛋,還有一份豌豆黃,是他與母親被趕出府後,母親能為他準備的最好的生辰禮。


    母親已經離他而去多年,那抹原本被他深深印刻在腦海中的音容笑貌也早已隨著時間逐漸淡去。


    現在他看著眼前環抱住自己腰身,衝自己撒嬌,隻為了不讓自己檢查功課的小女兒......


    忽的,他抬手將她推開。


    “今日功課暫不檢查,我還有事,晚膳你在院子裏用吧。”


    秦鬆墨離去的腳程很快。


    好似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趕他一般。


    黎盛意站在原地看著匆匆離去的秦鬆墨,小臉五官緊繃沒再說話。


    直到她的耳邊響起了綠杏的說話聲。


    “小姐,時間不早了,天涼,我們先迴去吧。”


    京城的深秋確實很涼,黎盛意不過在小路上停留了一段時間,整張小臉都被凍得冰冰涼。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臉,她偏過頭去看向綠杏,“把糕點送去我爹的書房。”


    “長壽麵的話,暫時不用。”


    哪有人在假的生辰上吃長壽麵的,這不是慶賀自己假長壽麽?


    黎盛意低著腦袋掰了掰手指頭,心裏計算著還有多久才是秦鬆墨真正的生日。


    而她又要用何種方式騙他把長壽麵吃下去。


    想到秦鬆墨敏感多疑的性子,她抬起被凍得溫涼的小手在發疼的腦袋上輕撫,“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啊。”


    綠杏跟在她的身後,“小姐,您怎知今日是......”


    “小姐剛來相府不久,不知府中規矩,相爺他從不過生辰的。”


    黎盛意知道。


    她當然知道秦鬆墨不過生辰一事,也知曉其中原因。


    一個人將自己封藏在內心的小世界中那麽久,秦鬆墨看似沉穩端莊,實則內心也很痛苦吧。


    深吸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她點了點頭,領著綠杏一塊兒往水雲居去。


    -


    相府書房內。


    沈望塵帶著一身寒氣推門而入的時候,就被書房內燃著的銀絲碳暖和的渾身一激靈。


    一眼看到書房中擺著的那一堆糕點,他的眉眼間浮現出笑意來,“今日我在街上遇到小姐了。”


    “還有小姐與柳靖爭鬧一事,相爺,小姐生了張利索嘴皮,可一點兒也不隨你。”


    沈望塵自顧自地走到案桌前,隨手拆開了一件糕點,看到裏頭裝的是豌豆黃後,他又拿過了另一份糕點。


    秦鬆墨正伏案作畫。


    聞言手下動作不停,冷聲道,“孟久安蠢,你也被他影響了?”


    沈望塵正在咬一塊驢打滾,聞言頓時被噎了一下。


    是了,黎盛意本就是秦鬆墨撿迴來的孩子。


    兩人本就不是親父女,何來像與不像一說。


    笑著搖了搖頭,把口中的糕點咽下,他笑道,“話可不能這樣說,雖然你二人無血緣關係,可兩人在一起生活久了,品行總會越來越靠近。”


    “就好比小姐的聰慧,定是隨了相爺您的。”


    秦鬆墨再不應答。


    沈望塵自討沒趣,在一旁坐下後泡茶解膩,“小姐似乎很是喜歡這些糕點,總會給相爺您也帶一份。”


    “小姐不知您最不喜甜麽?”


    雖然跟了秦鬆墨這麽多年,但他的城府太深,這麽多年下來,沈望塵到現在都沒有完全將他看透。


    饒是如此,他也清楚秦鬆墨不喜甜。


    從前也有大臣往他身邊送歌姬,那歌姬往秦鬆墨嘴裏送糕點的時候,當場就被後者一腳踹翻在地。


    末了秦鬆墨以‘不喜甜’為由,解釋了踹翻歌姬的原因。


    不喜歡有人往自己身邊送歌姬是真。


    不喜歡甜食......


    秦鬆墨終於從宣紙上抬起頭,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已經打開的豌豆黃上,臨了又將目光收迴。


    “西北那邊情況如何?”


    沈望塵呷了口熱水,吐出胸腔中的寒氣後,方才沉聲道,“災情已經得以控製,銀兩與賑災物資及時送到。”


    “但是趙乾他們還在暗中招兵買馬,等待時機逼宮。”


    趙乾便是二皇子的人,當初還是當今陛下重用的國師,如今又在暗中替二皇子辦事。


    冬日是個好時候。


    所有人都說當今陛下由於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內裏早已虧空,怕是熬不過這個冬日。


    所有人都在伺機而動,隻要當今陛下一倒下,整個皇宮便會亂成一鍋粥。


    秦鬆墨放下手中狼毫,他垂眸看著麵前墨未幹的畫作,半晌後低聲道,“孟久安呢?”


    久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沈望塵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搖頭笑道,“在罵相爺您呢。”


    從京城大老遠跑去江南搜尋證據,孟久安幾乎一刻也未歇,在找到證據後就急匆匆往京城趕。


    “以他的腳程,不出三日便能迴京,孟將軍這場病,生的可真是夠久的。”


    自孟久安被派遣前往江南後,秦鬆墨便替他找了個重病的借口,閉門不見客。


    朝堂之上也沒再見過他的身影。


    二皇子那邊自然會懷疑,隻是秦鬆墨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哪怕二皇子那邊有心要查,也查不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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