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酉時之末。


    方知舟在絕望的選擇中掙紮了三天,他終究還是無法眼睜睜的看著父母、親人、朋友陷入絕境,而堅持自己不屈的道心!


    裴雄質問的話,擊中了他的軟肋,突然成為了他的心魔……


    沙丘周圍的情況,他了若指掌,所有人的關心、憂慮、同情、希望,在他的識海裏都一一呈現,但他又能做什麽,又能改變什麽?


    他隻能靜靜地坐著,坐看日升日落,坐看風起雲湧,坐看人來人往,坐看……世界的末日!


    他覺得裴雄說的也不無道理,哪怕隻是一線生機,畢竟還是應該為親人朋友開啟了一扇生門,有未來就總會有無數的可能,而不能在這裏坐等絕望來臨!


    就像裴雄說的,他不能為了自己的驕傲,去抹殺這樣的希望!他不能隻為自己活著,他所需要的隻是低下頭而已!


    李尋秋、左雨晴幾次在他靈海裏的進進出出,青鬆子、無憂子的憂慮,餘誌武、顧同、陳希妍、聶曉燕等等,許許多多人的關切,他都看在眼裏!


    越是這樣,他越是不能拋棄這份情誼!修行,不應該修成孤家寡人!


    “如果,如果自己當初凝聚的道心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樣的意誌就好了,忍辱負重的精神更適合生存!”方知舟甚至這樣自嘲過。


    自己凝聚的不屈之心,終究是剛則易折啊!可能這就是年少輕狂、熱血激昂的代價。


    方知舟暗暗自嘲,最後的通牒時間就要到了,李秋白閣主當初說得對,炙流晶是自己的機緣,但最完美的這顆炙流晶偏偏成為了自己的禍根!


    一顆普通的炙流晶,蕭家不會自降身段來爭奪不休,但一堆炙流晶,尤其是蕭玉衡急需的完美炙流晶,這就是一個必然。


    更令人意外的是,曹奎事件的反複發酵,再經過蕭家盤根錯節姻親關係的撥弄,居然成為雙方之間的一個難以跨越的死結……


    方知舟站了起來,意念一動,一個草綠『色』軍用背包從遠方帳篷裏飛了過來,落在手裏。


    現如今,他已經不再避諱展示自己的異能了。


    “你真的決定要放棄了嗎?不能堅定本心意誌,道心潰散,你此生的道途就絕了!”


    李尋秋的意識投影進入了方知舟的識海,看著正在開始不斷破碎,即將潰散的意誌之劍,鄭重地告誡一句,這是三天來她唯一的一句話。


    這也是她不希望陳希妍、餘誌武等人過來勸慰的原因,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越是勸慰,越是將方知舟陷入選擇的困境之中。


    但是現在看來,這樣的選擇終究是無法避免!又有幾個人能向李秋白那樣果斷呢?


    方知舟喟然長歎,自嘲道:“嗬嗬,我曾經在這個荒蕪的『迷』霧沙海裏獨自渡過了一百五十多年,孤寂是我最大的惡夢,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迴到父母身邊,朋友身邊!”


    “我的願望實現了,我迴來了,我終於覺得內心開始充滿溫暖了,我很喜歡這種溫暖,這讓我覺得人生還有意義!”


    “相比之下,修行的堅持是源於對這份溫暖的嗬護,想要將這些美好的東西更好地握住!”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如果能讓這種美好延續下去,即便是道心潰散又何妨?”


    隨著方知舟的話音不斷落下,以意誌之劍為核心祭煉的血飲靈劍禁製潰散,完全崩裂成碎片!


    曾經,以不屈之心為脊,以一百五十年堅韌不拔之誌為骨,以漫天無名怒火為材,凝聚顯化的熾焰金『色』意誌之劍,剝離了靈劍的外殼,也同樣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紋……


    這是意誌顯化的坍塌,這是凝聚道心的潰滅!


    熾焰金『色』巨劍的裂紋仿佛擴展到了極限,不斷有意誌顯化如同剝落的碎片開始消散……


    方知舟認真地看向了李尋秋,眼中閃過濃濃的愧疚,苦澀地說道:“尋秋,對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道心潰散,意誌之劍也會煙消雲散,我可能沒有辦法幫你破開這個神魂真意的殼了!我……”


    “夠了!你就一點都沒有考慮過你自己嗎?這半年多以來,你每天花費最多的心力就是對付這層殼,難道我不清楚嗎?”


    “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我隻是希望你能夠跳出世俗的約束,道心純粹,更上層樓!”


    “你已經為別人考慮的太多了,你什麽時候能把自己真正的放在第一位?”


    “為什麽像你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少?為什麽像你這樣的人要遭受這樣的結果?老天爺的眼睛都已經瞎了嗎……”


    李尋秋越說越激動,即便是在這投影空間裏,也能看見眼裏霧氣蒸騰……


    惴惴不安等待著結果的陳希妍突然發現,原本神『色』自若的李尋秋突然麵『色』悲切,眼裏的淚珠如泉湧一般地不斷垂落!


    她驚唿道:“尋秋,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此時的李尋秋全副心神都在方知舟身上,又怎麽會理會其他人?


    陳希妍幾步走到李尋秋的麵前,抓著她肩膀搖了搖。


    “怎麽了?”


    “小秋?”


    “……”


    聽見陳希妍驚唿的聶曉燕、左雨晴、李春蘭、餘誌武、顧同等人也都紛紛圍了過來,擔心的問道。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委屈自己,他終究還是選擇了成全大家的生路,他的修行之路就此斷絕,他……”


    迴過神的李尋秋已經說不下去了,隻剩下滿腔的哀傷,化作滾滾熱淚!


    “這是什麽狗屁選擇!不能好好地活著,就轟轟烈烈地死在一起又怎麽樣?不行,我去說說他!”餘誌武咆哮著。


    除了感動,他還有濃濃的憤懣。


    “晚了!況且,這是勸不了的!你們越勸,他就會向這條絕路上走得越遠……”李尋秋終究還是說出了她不讓他們去勸慰的理由。


    李秋白長歎一聲,在方知舟與蕭淩雲公然決裂之時,他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他不相信蕭家會這麽輕而易舉地放手,但沒有想到反擊會來得這麽快,這麽毒辣!


    偏偏針對修行不久,卻又突飛猛進的方知舟來說,道心的穩固就是他最大的破綻,凡塵七情六欲都可能會成為他的心魔。


    陳希妍、左雨晴、聶曉燕等人的眼圈一紅,也如李尋秋一般淒然淚下。


    原來,悲傷也是會傳染的!


    顧同與餘誌武、馬山炮、黎平等人陷入了沉默,還能說什麽呢?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強者眼裏,怎麽會在意芻狗、草芥的意願呢?


    落花煙雨滿地空,俯瞰眾生皆螻蟻。風煙雨霧空零路,屠盡天下又何妨?這才是以蕭家為首的修行強者的真實寫照吧!


    “那個包裏裝的就是蕭家索要的炙流晶嗎?”餘誌武問了一句。


    李尋秋點點頭,落寞地冷笑道:“那裏裝的就是蕭家誌在必得之物,它本應該是知舟的機緣,結果卻是一個禍根。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就是修行者的世界,強者至上!”


    餘誌武冷哼一聲,怒道:“狗屁強者,裝模作樣的強盜而已!我就不信了,老子把這破玩意炸成齏粉,舟子就不用選擇了!”


    “這樣的話,舟子是不是就不會道心潰散了,還跟以前一樣?”


    顧同擊掌讚道:“對呀!沒有選擇的餘地,不就不用糾結嗎!這賊老天有眼無珠,不給人留活路,我們就自己逆天而行,自己找活路!人生自古誰無死,怕什麽!”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不可能的!”李尋秋給他們當頭澆了一杯冷水!


    如果可以這麽做,她早就做了!


    麵對眾人不解的目光,她黯然解釋道:“本心無法逃避,本心無法取巧,在修行路上,自欺欺人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道心純粹,要的就是本心如一。這個考驗發生了,就必須他自己去麵對!”


    “他還是修行的時間太短,還沒有磨礪出堅毅的修道之心!現在結局既然已經注定,你們去看看他吧……”


    眾人再無言語,麵『色』沉重地走向了方知舟,看看又能怎麽樣呢?眾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又能說出些什麽?


    正在此時,大家看著那個站在沙丘上的方知舟打開了軍用背包,右手捧著一顆發出淡淡流光、足球大小的赤紅水晶。


    這顆美麗的水晶,就是李尋秋所說的完美炙流晶了吧?


    這顆美麗的水晶,就是帶來禍根的東西吧?


    這美麗的事物,究竟是命運的捉弄,還是一個潘多拉盒子?眾人心底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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