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淅淅瀝瀝,阿迴的聲音是清越的少年音,嘴裏無意透露出了以前的辛酸,臉上是青澀的笑,語氣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他揮著手打起水,道:“青哥,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好兇的樣子,一定比身邊那個矮女子厲害。”阿迴說著初見的時候,還湊過來比出薛蓮的身高,。


    孤青也不知道怎麽說,伸手擋著飛濺的說話,道:“你現在還小,平日裏多練練就好了。”


    阿迴停下擺動的雙手,道:“練什麽啊?青哥,你這麽大年紀的時候練些什麽呢?”


    孤青歪著頭想了想道:“練槍,騎馬,還有射箭。”


    阿迴苦著臉道:“這我怎麽練啊?聽起來怎麽跟軍隊裏似得?”


    孤青道:“你大概隻能練練跑步了?”


    “啊?”


    孤青道:“這樣以後遇到危險跑的快點,能及時找到人支援。”


    如果不是孤青此刻一本正經,很認真的在說這個問題,阿迴大概覺得這個人現在此時此刻,瞧不起他,但是對視到孤青的那雙眼睛,可能,也許,他真的是在認真為自己考慮吧。


    阿迴沮喪道:“就沒有別的更好的方法了嗎?”


    孤青道:“健體練身,豈是一朝一夕可成,這是基礎。”


    阿迴低下頭,道:“知道了。”


    兩人洗完澡,起來的時候風一吹,本來不冷的阿迴還打了個哆嗦,連忙披上幹淨衣服,身後孤青也起來了,兩人抱起換下的髒衣服,孤青道:“若是想要洗衣服,到這裏取水就是了。”


    阿迴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到了居室,正好遇見薛蓮也出了門,三個人在門口撞了個正著,薛蓮見他們兩人頭發都濕漉漉的,也是洗去一身塵灰的清朗模樣,笑道:“我剛剛還想著要不要叫你們兩人去竹溪洗漱一下,沒想到你們還走到我麵前了。”


    阿迴道:“趕了這麽久的路,我覺得自己身上都快發臭了,實在忍不下去就去問青哥有沒有地方洗澡,青哥就帶我去了。”


    薛蓮道:“洗完了好好睡一覺,明日開始就要上課了。”


    阿迴本來神采飛揚的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了,他不識字來著,薛蓮摸了摸他的腦袋,權當做安慰他了。


    阿迴低著頭抱著衣服和孤青兩人進了居室,分開之後,阿迴撲到床上,把頭埋進去,舒服的閉上眼睛,沒過一會,便沉沉睡去了。


    夜幕下,竹屋裏燈火通明,竹羽坐在桌前,手上握著筆,低著頭,落筆輕緩,斷斷續續,他很認真,手上的動作雖然慢,卻是一筆一劃都鄭重無比。


    燭火拉長的身影隨著火花在黑夜裏顫動,竹屋外隱約傳來很輕的腳步聲,他停下筆,轉頭,薛蓮慢步輕聲走了過來,發梢滴答著水,麵上還帶著些紅潤,她輕盈落座,竹羽收了筆,敲了敲腦袋,好像又想起來什麽,道:“哦,你不來估計我就忘了,前段時間有個商隊到都城的時候捎了一件東西給你,送到我這裏來了,我這次也順手帶出來了。”


    他抬了抬手,身後黑色的影子裏伸出一雙黑手,虛搭在竹羽的手上,黑色的霧氣漸漸凝結,他手上一沉,卻是一把打磨平滑十分簡單的木弓和白色箭筒,箭筒裏是數十枝箭,黑色箭羽。


    他遞給薛蓮,薛蓮接過手來,入手便覺微沉,她放下箭筒,起身,挺直脊背,左手持弓,緩緩吸氣,右手慢慢拉開弓弦,直到弓如滿月,突然鬆手,弓弦啪得一聲迴蕩,她笑著舉著弓,道:“這大概是我見過最適合我的弓了。”


    她坐下,把弓放到一旁,箭筒裏也是跟木弓一樣材質的箭,唯有箭頭是銀灰色的類似鐵質的箭尖,箭也不多,她拿在手裏,不知想起了什麽,嘴角是一抹溫柔的笑。


    竹羽道:“這是你家裏寄來的?”


    薛蓮點點頭,道:“是我父親的手藝,我走的時候他就說等他什麽時候找到合適的材料,就給我做一把弓,可惜我迴去好幾次,他都說快了快了,這次總算是完工了。”


    竹羽摸了摸長弓,道:“這不就是普通的木弓嗎?”沒什麽稀奇的呀。


    薛蓮噗嗤笑了一聲,道:“這是傳統,漠族裏能夠在成年之際擁有一張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弓的人可不多,都是要得到大家認可的獵人,才能由部族裏的工匠為他製作,也是部族裏莫大的榮耀。”


    竹羽道:“那你父親豈不是給你開了後門?”


    薛蓮摩挲著木弓,角落裏竟然刻著一輪小小的月牙,她突然笑起來,道:“才不是,我可是漠族有名的獵手,全族人都知道的,隻是,我還沒成年就離家了....”她的聲音漸漸低落下來,“我十歲的時候,父親說,等我能夠擁有自己的弓箭的時候,他會用大寒山上的小寒木為我做一把弓,他自己來動手,我一直以為他說說而已,哈哈....”幾聲低笑。


    他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對付獵物的時候狠絕冷靜,那雙手永遠沉穩有力,可惜卻沒有半分創造的天賦,小寒木在大寒山上也不是什麽常見的樹,他待在工坊半天,庫裏幾乎一半的小寒木都被毀了,也不知道他哪裏來那麽大力氣,後來族裏的工匠連工坊都不願意讓他進,想起這些,薛蓮摸著月牙,懷念著他們,和那座山上冰冷的空氣。


    竹羽道:“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要離家遠遊?”


    薛蓮手裏握著弓,逃避般的偏過頭,竹羽無奈的歎了口氣,他問的也不對,這世上誰還沒有幾件難言之隱的事呢。


    他拿起手邊的筆,又潤了潤,按著之前那張宣紙,接著之前斷掉的那筆,慢慢畫下去,道:“沒事就迴去吧,這幾日就別過來了,難得的休息日。”


    薛蓮抬頭,眼色晦暗,輕聲道:“師父,我...可能...要放棄了...”


    竹羽手裏握著的筆輕顫,紙上原本筆直的墨線,歪出了一點,看來這張失敗了,他慢慢放下筆,抬頭看對麵燭火下的薛蓮,她把木弓擱在腿上,直直的坐著,說完那句話,臉上卻是平靜的。


    竹羽道:“為什麽?”


    薛蓮勉強扯出一抹笑,道:“師父,我從一開始就不是真正的想學習玉印之術,我隻是想要去書室,這幾年我幾乎翻遍書室所有的書,我找不到我要找的東西,以後我大概會去遊曆,直到找到我想要的東西為止,抱歉....師父....我...騙了你...”桌子底下那雙手卻死死握著木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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