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迴聽完,沉默了半晌,卻不發一言,一室寂靜,阿迴抬眼看了下窗外,“我走了,你好好養傷吧,那個老頭是個好人。”


    也不待阿莫迴答,推開門便走了。


    晃蕩在大街上,阿迴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不經意卻撞到什麽人,阿迴頭也沒抬,連忙勾腰賠罪,“衝撞了大爺,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是啊,衝撞了我周大爺,可不是大罪嗎?”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阿迴抬頭一看,正是眯著眼低頭看他的老周。


    老周是個二十左右的青年乞丐,仗著比他們這些小子有力,時常從他們手裏拿東西,平時就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小眼睛一轉,嘴角都是不懷好意的笑,就喜歡在他們這樣耍威風,扮大爺。


    阿迴連忙笑著賠罪,勾著腰拍了拍老周胸前同樣破破爛爛的衣服,“是我沒長眼睛,撞了周大爺,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子吧。”


    老周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一聲冷哼,吊梢的眉角透露一股尖酸刻薄的意味,“撞了人不得給錢賠罪啊,你小子不是發了財嗎,連醫館都進得去,不得給我點錢讓我看看大夫,萬一落下什麽病根可就不好了,你說是不是啊?”說著還裝模作樣的揉了揉胸口,斜著眼看他。


    阿迴身形瘦小,別說撞老周這個人高馬大的,就是個老婦人都撞不倒,還落下什麽病根,阿迴心裏雖然萬分鄙夷,麵上還是滴水不漏,一臉苦色告饒,“周大爺啊,我哪有錢看大夫啊,是阿莫那小子去的醫館,不信您搜搜我的身,要能搜出來半個字我把腦袋給您都成啊。”阿迴也真是心大,轉頭就把阿莫賣出去了,能過一關是一關,先賣兄弟保命管。


    老周吐了口濃痰,伸出小指又剔了剔滿口黃牙縫,拍了拍手,“行了,滾吧,下次注意點。”


    “哎哎哎,是是是,您老慢點啊。”阿迴笑得臉都酸了,一得老周的話,轉頭就腳上抹油跑得不見人影了。


    找了個無人的巷子,阿迴趕緊喘著粗氣坐下,最近這是撞得哪門子邪,事事不順,又伸手摸了摸胸口,東西還在,幸好老周沒搜身,鬆了一口氣。


    晚上圓月高懸,城中家家戶戶都緊閉房門,隻有門前陳舊的燈籠,透出昏昏暗暗的光。黑暗裏的老鼠也悉悉索索的出洞了。


    阿迴抬頭看著盈月,輕車熟路的迷宮般的巷子裏穿行,走到一扇破舊的木門前,門上燈籠都破敗不堪,燭心早已燃盡,破洞在風中唿唿,阿迴膽子倒大,一點也不怕,走到門口,輕輕敲響落滿灰塵的門,低聲叫著:“柳姐姐,柳姐姐,在嗎?”


    無人迴應,阿迴就靠著門盤腿坐下,搓了搓兩條赤條條的胳膊,快要到秋天,晚上的風還有些冷,等了一會,阿迴抬頭看月,一片烏雲正飄過來遮蓋半個明月,阿迴心裏想,等這片雲飄過去,她還不來,就迴去。


    眼看著明月一點點露出輪廓,阿迴吸了口氣,看來今天不會有結果了,撐著台階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土,準備迴去了,隔著一扇門,身後傳來一聲低吟婉轉的女聲,“阿迴。”


    那像是黑夜裏夜鶯的第一聲啼叫,柔絮的像是嚴冬過後的第一陣春風,阿迴一臉驚喜的轉過身,哪怕隔著門,他看不見她,他也知道,她一定站在這扇門後麵,目光溫和,望著他,嘴角帶著柔柔的笑。


    “柳姐姐,你來啦。”阿迴一臉欣喜,“對了,我前兩天得了個好東西,我扔過去,你接著啊!”阿迴走出兩步,從胸口拿出金蟾荷包,輕輕拍了拍,用力一扔,荷包拋進了眼前高高的圍牆。


    “看到了嗎?”阿迴著急的問道,“好看嗎?”


    荷包落在野草叢生的院裏,白皙纖細的手拿起荷包,她輕聲笑了起來,“謝謝阿迴,這荷包真漂亮。”


    聽到柳姐姐的誇獎,阿迴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小臉熱熱的,“姐姐喜歡就好。”


    阿迴走近木門,又敲了兩下,依依不舍,“柳姐姐,晚上風涼,你快迴去睡覺吧,我也要走了。”


    “好,阿迴晚上萬事小心啊。”


    “嗯,我走啦。”雖然她看不見,阿迴還是滿臉笑容,對著木門揮了揮手,跑出了黑暗的深巷。


    寂靜無人的高門院落裏,夜風吹過,沙沙的樹葉摩擦聲迴蕩,月光下,黑底荷包上,金色的蟾蜍活靈活現,細若白蔥的手指撫過金線粗糙的蟾蜍,“真漂亮啊......”,一身輕輕的歎息宛如深井裏的一滴水,沉寂在黑夜裏。


    城主府,韓城主在燭火通明的書房裏,背著手,低著頭,焦急的踱步,兩個官卒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饒了幾圈,韓城主還是停了踱步,一屁股坐下,慎之又慎的問道:“那宅邸裏真的有人聲嗎?”


    底下一個年紀大的抬起頭,迴話,“稟城主,千真萬確。我和小趙經過時,確實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說話?這麽說不止一個人?”


    “我和小趙察覺有異,在旁邊蹲守,看到一個小乞丐出來,其中一個聲音應該是他的。”


    韓城主聽了更是緊皺眉頭,手不住敲打的桌麵,半晌,“你們兩個先迴去,記住,這事必須保密,不能再有第四個人知,否則就留下你們的命!記住了嗎!”城主一臉凝重,虎目凝視著低下兩人。


    老官卒連忙叩頭,“城主放心,我們兩個今天晚上什麽都沒聽見。”看見旁邊人還木木的,趕緊拽著他胳膊,一起叩頭。


    “行了,下去吧。”韓城主無力的揮了揮手,兩個人離開後,他隻能扶額頭痛,城中發現這種東西,要趕緊通知他們,眼下連將軍也不日將至,這金流城肯定不會太平了。


    兩個官卒出了城主府,老官卒看見年青人還是愣愣的,推了推他的肩膀,“哎,你怎麽了?”


    年青人仿佛被驚醒一般,一臉驚愕看著自己的前輩,低聲問道:“前輩,你說今天晚上那個到底是什麽啊?”


    老官卒一掌拍到他臉上,“管他是什麽東西,反正跟你沒關係,閉好你的嘴,這事就爛在肚子裏,睡一覺趕緊忘了。”


    年青人唯唯諾諾的低頭應和,兩個人並肩走在黑暗的街道上,月光拉長了他們的身影。


    城主府,韓城主下到了城主府曆年隻有城主知道的禁地,一個四四方方狹小的石室,他舉著燭台,點燃裏麵的燈,昏黃的燭光照亮黑暗,空蕩的石室裏隻有一張桌子,桌子上一個沾滿灰塵的黑盒子,還有一個同樣落滿灰塵的鳥籠。


    鳥籠裏結滿了蜘蛛網,和一隻渾身漆黑羽毛的鳥,若不是鳥的胸脯還微微起伏,他會懷疑這隻鳥還是不是活著,把燭台放下,他打開盒子,盒子裏全是黃色黑字的符咒,還有一大半,他取了一張,就著燭火點燃,符紙瞬間被火舌舔舐燃燒,燃起赤紅色的火焰,轉眼燒了大半,他鬆開手,符紙輕飄飄的,在空中燃燒殆盡,一絲紙灰也無。


    燃盡的刹那,落滿塵埃的鳥籠裏,漆黑羽毛的鳥在一瞬間睜開眼,黃色的瞳眼裏映照著黃色的燭光,黑色的翅膀張開撲打,振翅高鳴,喑啞嘶鳴響徹在石室,打開翅膀,內側黑羽上金色字跡,左邊為‘金’,右邊為‘流’。


    嘶鳴之後,黑鳥收翅,黃色瞳眼直愣愣的盯著眼前的華服中年人,韓城主對上鳥目,心下就有幾分膽怯了,拿出一把舊鑰匙,顫著手,在昏黃的燭光下鎖眼都有些不明晰,他對了好幾次才把鑰匙插進去,哢得一聲,鎖開了,他緩緩拉開鳥籠的門,刷的一聲,籠中鳥已經飛出,直直向前飛去,仿佛這石壁都不存在,振翅加速,一聲喑啞鳴叫,唰的消失在石壁中。


    韓城主眼見著黑鳥飛走,整個石室也隻剩下他一個活物的淺淺唿吸聲,他把鑰匙裝好,緊繃的弦也放下,伸手扶額,卻摸到滿頭汗水。


    韓城主吹滅石室的燈,拿起之前的燭台,拖著沉重的身軀,離開石室,走出禁地,他癱坐在座下,風一吹,身上冷汗讓他一激靈,他歎了口氣。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啊。


    千年前的一場神罰,整個大陸的南境被淹沒,而自神罰之地為分割,北方寒漠族盤踞在雪山下,而西方大片的荒漠,環境惡劣,隻有東方土地肥沃,人口繁多,經濟繁茂,但是戰爭頻發,皇統一東方,建立城池,距今已是三百年。


    如今皇年幼,由溫城、當關城、影城三大城池的城主打理朝政已經十餘年,當下因權而發之爭數不勝數,連寺將軍是當關城的屬臣,剛剛平定東南方的動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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