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臥房窗外一動不動站著一個人。他高大如山的身子擋住了照進來的月光,屋裏一下子就暗淡下來。他就這樣靜靜地站著,一雙怨毒的眼睛正凝視著戚瑤璘他們,好像黑夜裏的一條毒蛇,正窺視著唾手可得的獵物。


    借著零星的月光,瑤璘隱隱約約辨識出他的五官,冷若冰霜的臉孔上遍布皺紋,一雙眼睛極其明亮,好像黑夜裏的兩盞明燈。這人頦下密密麻麻的長著連鬢的絡腮胡子,根根虯曲。


    戚瑤璘雖瞧不太清這張臉,卻覺得似曾相識,總感覺在哪裏見過,但一時間就是想不起來。


    她仗著膽子問:“你是誰?”


    那人冷冷道:“小魔種,連我你都不識得了嗎?”


    戚瑤璘訝然道:“你叫我‘小魔種’,你是納虛宗的人?”


    那人答:“是。”


    戚瑤璘盯著他頦下的虯髯,猛然醒悟,驚道:“你是‘尚元仙師’劉墨玄!我在納虛宗見過你很多次,你很兇,我印象挺深的。”


    劉墨玄冷笑:“今晚在後山沼澤我們也見過。”


    戚瑤璘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劉墨玄一字一字沉聲道:“來一探究竟。”


    戚瑤璘不解:“一探究竟?”


    劉墨玄沉聲道:“今晚後山沼澤池出現魔頭沢町的百丈法相元神,我們師兄弟到後那元神就消失不見了,巧的是你個小魔種也在那裏。我當時就懷疑這元神是寄宿在你體內了,若不是宗主袒護你,我早將你捉迴去嚴加審問了。宗主送你迴家,不久我也跟了過來。待到宗主走後,我本想悄無聲息地將你捉迴去,陰差陽錯之下在窗外聽到你們談論元神之事。”


    他說到這裏“哼”了一聲,不忿道:“王師兄親手將兩條妖龍封印在湖底,今天也被人破開封印放了出來,不想竟化作玉佩藏在了你的身上。你還是個嬰兒時我就想置你於死地,但宗主卻說嬰兒無辜,要將你養大。哼,嬰兒無辜那是他不懂事,可少年卻有獨立自主的意識,犯了錯就該受到懲罰!”


    戚瑤璘睜著大眼盯著她,頓足道:“我犯了什麽錯?”


    劉墨玄道:“你是魔頭的元神宿主,又私藏兩條妖龍,這兩條罪就夠你死上千迴萬迴了。我雖不知兩條妖龍是被誰放出來的,料想那人一定和你個小魔種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戚瑤璘急道:“放二龍的那人是個蒙麵人,他還想殺了我和陳方然,他和我怎麽可能有關係!”


    劉墨玄陰惻惻道:“你說沒關係不算,就算你和他真沒關係,我也會想方設法讓你們有關係,總之都要讓你死。”


    戚瑤璘隻覺得心跳加速,額上已滲出冷汗,她問:“你就這麽想殺了我?”


    劉墨玄咬牙切齒道:“十二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將你除之而後快!你爹罪惡滔天,他被封印到海眼中萬劫不複,以為這樣就能贖清罪過了嗎?不可能!你爹十惡不赦,他若沒有後人我也不會這麽生氣,可他偏偏卻有你這樣一個混血魔種的女兒。父債女償,你也該死!”


    戚瑤璘瞧著他幾欲瘋魔的樣子,駭然道:“你瘋了吧,我爹已經不在人世了,那些事已經是十二年前的舊事了,你為何始終放不下仇恨!”


    劉墨玄心神激蕩,忽然聲音顫抖:“我的妻兒都死在沢町手上,你讓我將仇恨放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的兒子才三歲啊,他也是個孩子啊,他本該快快樂樂的長大,享受父母的溫情關愛。就是因為你爹—大魔頭沢町,他殺了我的妻兒,拆散了我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十二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報仇,我早已心力交瘁,四十歲的我卻顯得格外蒼老,這都是拜你爹所賜,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隻要你活在世上一天,我就如鯁在喉,寢食難安!在你繈褓中時我曾多次嚐試刺殺於你,要不是暗中有人護著你,你十二年前就死在我手上了!”


    他如燈般的眼睛轉到戚瑤璘手中的玉佩上,凝視著兩條食指粗細的煙龍,冷冷道:“還有你們,助紂為虐的長蟲畜生,你們既然深受重傷,倒也便宜我了。王師兄當初隻將你們封印,今夜我要將你們徹底鏟除!”


    二龍均駭然:“真是個瘋子!”


    劉墨玄冷冷道:“這都是拜你們所賜!”


    他倏然出手,一陣虛勁自窗外透入。戚瑤璘隻覺得腰間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大叫一聲,身不由主地向窗口移去。


    黑白二龍俱驚,飛到她肩頭,咬住她衣服,拚勁向後拽。它們自從受了四絕劍陣中風雨雷雪的摧殘,傷及元神,已無半點功力。此時以微小身軀施力,真好像“蚍蜉撼大樹”,沒有半點成效。


    戚瑤璘試圖在腳上加勁去抵抗這股勁力,卻是徒勞。她的眼眸裏已滾著淚水,又是害怕又是徨急,大叫道:“婆婆,婆婆!有壞人來了!”她本就失血過多,身上還有外傷,此時求生的本能令她拚命叫喊,一股暈厥感登時衝上頭腦。她強打精神,拚命大吵大嚷。


    劉墨玄冷笑:“今天那老太婆來了也沒用,誰也休想攔住我。以前我看在宗主的麵上沒有動你,現在你有把柄落在我手上,我看宗主還能怎樣袒護你!”


    這時臥房門被推開,婆婆披著外衣匆匆走入,她於自己的臥房裏聽到戚瑤璘的喊聲,外衣也來不及穿就趕了過來。


    婆婆一進屋就看到戚瑤璘身不由主的向窗口移去,又見兩條煙龍和窗外的人影,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她心係孩子的安危,飄身上前,左手攬住瑤璘腰間,右手伸出對著虛空處自上而下一劈,那股拖拽瑤璘的勁力登時消失。


    戚瑤璘看著婆婆,心裏踏實許多,嘴角已有笑意:“婆婆你來了。”


    她腰間拖拽之力消失,就覺得全身酸軟,頭暈目眩向地上栽去。婆婆急忙扶住她,問:“受傷了?”


    戚瑤璘搖頭:“沒有,可能是失血過多,剛剛叫的聲音大了些,眼睛有點犯花。”


    婆婆將她扶到床沿坐下,轉而怒視窗口,瞪視著劉墨玄,厲聲道:“劉仙師,你怎麽會在這裏?”


    劉墨玄微微一笑:“紅婆婆,別來無恙。我們雖是老鄰居,可我卻沒怎麽來看望您,實在是我的不該。”


    紅婆婆沉聲道:“我看你不像是來看望老身我的。”


    劉墨玄霍然長笑:“的確不是,我是來找這個小丫頭的。”


    紅婆婆厲聲問:“找她做什麽?”


    劉墨玄指著戚瑤璘道:“不知紅婆婆可知這丫頭體內寄宿著魔頭沢町的一縷元神?”


    紅婆婆一怔:“你在胡說什麽,她體內怎麽可能有沢町的一縷元神!”


    劉墨玄慢慢道:“今晚後山出現百丈虛影,想必婆婆也看到了。”


    紅婆婆淡淡道:“是,那又怎樣?”


    劉墨玄陰陰地道:“婆婆果然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談及沢町的元神虛影,竟說得這樣輕描淡寫,佩服佩服。我們師兄弟趕到那裏的時候,虛影已經消失不見了,這丫頭是魔頭的女兒,剛好就在那裏,你說巧是不巧?”


    紅婆婆眼中閃過厲芒:“這能說明什麽?”


    劉墨玄道:“婆婆是個聰明人,想必心裏比我清楚。我不妨告訴你,我早就來了,一直藏身於窗外。剛剛親耳聽到這丫頭和兩條妖龍的對話,那縷元神就是寄宿在她身上。那兩條小煙龍你瞧見了吧,它們就是當年給沢町魔頭拉輦的兩條妖龍,現在它們受了重傷,化為黑白玉佩藏匿在這丫頭身上。”


    紅婆婆掃了一眼飄在戚瑤璘身邊的兩條煙龍,後者則低頭避開她投來的目光,旋即冷笑道:“我難道聽你說風就是雨?你素來瞧不上瑤璘,今天怕是喝多了,借機上門撒潑,想找她的麻煩。瑤璘雖是個孩子,但也由不得你來欺負,要是誰敢對她不利,我老婆子可不是好惹的,非和那人周旋到底不可!”


    劉墨玄麵色陰沉,卻還溫言道:“紅婆婆,這丫頭體內的確有沢町的一縷元神。這縷元神留存世間總之是個禍害,我看還是將這丫頭交給我,我來給她剔除了為好。”


    紅婆婆沉聲道:“她體內有無元神,我豈能聽你一麵之詞!就算她體內真有沢町的一縷元神,十二年寒暑,早已與她的心神長在一起。你要剔除這縷元神,豈非要連同她的心神一同剔去?”


    劉墨玄淡然一笑:“連她的心神一同剔除有什麽不好,從此六神無主,癡癡樂樂,無憂無慮,不是為人的一件幸事,多少人求之還不得呢。”


    紅婆婆怒喝:“混賬,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瑤璘是我一手帶大,誰也休想加指於她!”


    劉墨玄怒容道:“這麽說婆婆是不願將她交給我嘍?”


    紅婆婆昂然道:“正是!”


    劉墨玄幹笑兩聲,道:“好,既然婆婆不願將她交給我。那麽還請婆婆將她手裏的那塊玉佩交給我,此玉為妖龍所化,留在人間是個極大禍害,我去將它銷毀掉。”


    黑白二龍聞言色變,迅速躲到戚瑤璘身後。紅婆婆掃視了它們一眼,麵不改色道:“不能交給你。”


    劉墨玄沉聲問:“為何?”


    紅婆婆道:“這塊既在瑤璘手裏,那就是她的東西了,你想要她的東西,當然要經過她的同意。”


    此時戚瑤璘插嘴道:“對,玉佩是我的東西,我是不會給你的!”


    劉墨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黑夜裏看來竟格外滲人。他怒道:“老太婆,我敬你是長輩,好言和你說話,你不要不識好歹。宗主包庇這小魔種我無話可說,憑你也想包庇她,恐怕難些!今天人和玉我都要帶走,你若是敢阻攔,休要怪我劍下無情!”


    紅婆婆厲聲道:“你以為老身我是好惹的?連你們宗主都要敬我讓我,你個小鬼竟敢放肆!”


    話音甫歇,她的身姿如一隻鴻鵠般躍窗而出,慘白的月光下與劉墨玄形成壁壘對峙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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