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終住進了一間名為八方客棧的酒樓。


    酒樓是禁止人類進入的,當然了,除了奴隸除外。


    天火城中的大部分人類都是奴隸,也有一些是叛徒,和如雲天河一樣的人類扈從。


    大部分的奴隸做著最低賤,最卑微的工作。


    當板凳,當裝飾品,當做代步的工具,當然,也可以被當做食物。


    那名為風揚的年輕人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眼裏滿是同情,但雲天河就不一樣了,在鯤鵬法相的庇護下,以劍氣迴複那些人的目光,刺穿了一下修為低下的異族的眼睛,尚未成神的,則死在了當場。


    八方客棧雖然不歡迎人類,但歡迎鯤鵬,所以將雲天河無視了,將他們三人送入了上等廂房。


    說是上等廂房,這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小型洞天。


    天上雲彩飄飄,遠處那好似永遠不會墜落的太陽在水天的交線處,被映照在這一望無際的水泊之中。


    低下頭,就能將天上的一切盡收眼底。


    分不清這水裏藏著的是天穹的倒影,還是真正的天穹,當然了,若是沒有水麵之上的那座小島的話,那就更為完美了。


    “走吧。”在這洞天之中,主次一下子顛倒了,雲天河擁有了三人中的主導權,他以元氣包裹住風揚,腳下突然出現兩抹劍光,而後消失在洛塵眼中。


    角木蛟的肉身之後徒然多出了一對翅膀,而後躍過水麵,駐足在水中孤島之上。


    至於為什麽不進去,這就得問這抵在洛塵喉嚨前一寸位置處的劍了。


    這柄劍看起來很特殊,在洛塵眼中,劍刃是一片汪洋,而他,是這片汪洋之中的一片葉子,懸浮在無垠海麵上的原因是因為水麵過於平靜,又或者說是雲天河的心,過於平靜了,若是他心中有殺機,隻需要抽出寶劍,他就會當場死在這裏。


    這個名為雲天河的中年男人很強。


    他的戰鬥力,比起肉眼能夠看見的修為來說,強上了不止一倍。


    借著手中的劍,能屠神。


    這是此刻洛塵心中唯一的想法,角木蛟新誕生的魂魄在顫抖,而後再度被洛塵吞噬。


    “雖然不知道風揚為什麽要讓你一起進來,當然了,我也無意對你動手,出劍隻是為了告訴你,我有能力,也有把握在你還沒有出手的時候就對斬下你的腦袋,磨滅你的魂魄。所以,想好了!”


    雲天河收迴了劍。


    劍入鞘,仿佛是海浪在咆哮,洛塵低頭看下腳下的汪洋,有一條龍在水中遊動,龍沒有血肉,隻有骨頭。


    長長的龍骨最後迴到了劍鞘之中,在他看不見的黑暗裏,化成了那柄劍的劍脊。積聚了水中的元氣,滋潤了劍刃之上的劍氣。


    雲天河讓開一條道路,洛塵往前走,剛剛邁出了第一步,就感應到了脖子之上多出了一條細小的傷口,鮮血成型的血痂覆蓋了傷痕,但這卻讓洛塵心驚不已。


    若是他真的想要殺掉自己,恐怕不會讓自己感受到一絲痛苦。


    能夠輕易屠神的人?


    沒聽說過他的名字。至少,在他所看過的書籍之中都沒有過雲天河這三個字。


    洛塵向小島之中一臉新鮮地打量著周遭一切事物的風揚走去。


    “這個叫什麽?”風揚的手指之上停著一隻無比豔麗的蝴蝶。


    “你第一次見到蝴蝶嗎?”


    “原來這個叫做蝴蝶。”風揚笑著又重複了一聲蝴蝶:“是的,我這是第一次出門,以前都是和爺爺,柳姨還有絨兒妹妹一起住,哪裏隻有花,沒有這種叫做蝴蝶的生靈。”


    洛塵總覺得風揚這個名字在哪裏聽到過,可無論怎麽樣,就是想不起來。


    看著對方的麵孔,總有一種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感覺。


    “又少了!”


    就在此時,風揚突然指著洛塵身後說著。


    “少了?少了什麽?沙漏少了,還是……”


    沙漏在頭頂,這是此前風揚告訴自己的,可現在他指著自己身後,說又少了,也就是說,在此之前,他身上的某種東西曾經消失過。


    “泡泡!”風揚臉上浮現一抹微笑:“泡泡裏麵有人,飛天遁地,長生不死的人。”


    洛塵心頭一跳。


    然後又聽見後者繼續開口:“我還看見了一艘船,這看起來好像和爺爺的那艘船很像,船上有你。有朱雀,有,在船的外麵,好像是一個叫做荊殤潭的東西,還有一個名為星辰宮的大山……”


    記憶。


    風揚看見了自己的記憶。


    “不過,它們現在就像沙製的雕塑一樣正在不斷的坍塌。”


    “坍塌掉的雕塑,正一點一點地合上門。”


    “你能看得見我的記憶?”


    洛塵看向風揚,但後者在腦海之中仔細想了想:“不,我沒有看見你的記憶,那不像是記憶,我看見沒有出生過的你,也看見過未來的你,隻是看的不是那麽清楚,但有關於你的一切,我都看的無比清晰。”


    “時間。”洛塵心中嘀咕了一聲:“你看見的是在我身上流淌過的時間,但為什麽會坍塌呢?時間是恆定的,不可能坍塌才對,唯一的解釋就是,我正在一點一點地被這裏的天地法則同化,它抹去了未來的我,讓現在的我,留在這裏!”


    可洛塵並不屬於這裏,他的魂魄甚至不會被天地法則認可,留在這裏的或許不會是他,而是自己寄生的角木蛟的這個身體。


    “你要守護好你的名字。”風揚點了點洛塵的心房:“我有一種感覺,當你忘記你是誰的時候,你就會消失。”


    “我就是因為看見了這一點,才喊住了你,爺爺曾經告訴過我,總會有一些人在嚐試著偷渡,最後,他們忘記了自己是誰,然後永遠地留在了這裏,化作風,化作雨水,永永遠遠地消失不見。”


    我忘記了什麽?


    風揚的話給洛塵提了一個醒,他突然想起了那種對於眼前這個少年那種詭異的熟悉感,他曾經見過,又或者在哪裏聽到過他的名字,隻是自己忘記了而已。


    然後洛塵又不斷地迴想著。


    體內的那龍形金盤是什麽?


    他感覺好像忘記了某些事情。


    而後,體內的竅穴之中的元氣一瞬間轉化為角木蛟的元氣。


    洛塵細細地感應著肉身。


    肉身在變化。


    從骨髓開始,原本玉質的骨髓此刻轉化為紅色,有著無窮無盡的符文。


    他的肉身正在一點一點的變化成角木蛟。


    或許風揚說的沒有錯,當他徹底忘記自己的姓名時,他就不會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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