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沒有急於進城,黃昏時刻牛金星被帶入到身前。


    咫尺間的距離,朱由檢看的清晰,三十而立,衣衫整潔,五官方正,帶有卓爾不凡氣質。


    “早先聽聞到公子談及災民遷移之事,似頗有看法,人眾不便問及,所以私下詢問公子見解,誌同道合,是可以為賑災獻一臂之力”朱由檢開口。


    “公子如何稱唿?”牛金星施禮。


    “炑見”朱由檢迴複。


    “炑公子麵相富貴,想來也是出身名門,如若公子能加入賑災,民之福氣。眾人當中沒有提及,倒不是想著天機不宜泄漏,而是人員複雜,有些言語眾口相傳難免失去初衷所要表達的本意,反而影響賑災點饑民遷移。其實不難猜想,曆朝曆代,但凡戰亂災荒都有人口遷移,漢末年到魏晉時期,北方遊牧民族遷入內地與我漢族混雜而居,促進民族融合。晉末年北方大亂,北方漢族先後南下,遷移到長江中下遊區域,爾後又有唐末之亂,大批北方居民南下逃避戰亂。直接帶動了南方開發建設,使得江南區域經濟文化長足發展並漸有取代中原之趨勢。調動士兵、居民,遷移到值得開發的土地或需要守衛的邊疆,這都是治國之策。曆朝古典書籍,都有提及移、發、遷、徙、實、屯等策略,不絕如縷。所以眼下災荒期間朝廷提出遷移民眾,除解決災民生計問題之外定然也包含了這種穩邊固疆之意。細心分析,都是能得出結論,隻不過災情如火,多數的人都是將心思放在眉下之災沒有去向更遠範圍思考”


    言落,牛金星又笑笑:“看炑公子鎮定,定然推測到了穩邊固疆,公子由此所問,要不就是考究,要不便是給聚明一個不傷及顏麵接受公子捐獻的台階”


    朱由檢感概!


    牛金星如此解釋,確實淺顯易懂,移、發、遷、徙、實、屯,曆朝曆代朝堂之上無不被提及,先皇遷都,其實還是這個層麵的意思,但就是這種不難理解的策略卻很少有人直指問題的核心。


    自己沒有,文無忌卻看的出來,眼前這個牛金星或許災情爆發時沒有思索,但能通過朝廷舉措推斷出動機,也算是能人。


    災民遷移被皇上直接準許,事後朝堂之上更沒有力阻,恐怕那些大臣也是想到了這個層麵。


    “皇上授意自己全權負責,莫不是就在利用信王府名義加大執行力度”


    如此作想的時朱由檢內心許微的複雜了起來。


    都能看得出的玄機,自己卻要在文無忌解釋之下適才能明白其中關鍵。


    這種內心的變化並沒有被牛金星察覺到。


    朱由檢笑著說道:“牛公子洞若觀火,令人敬佩,我自然不能失言,明日牛公子可隨行入封丘縣城,幫你解決賑災糧問題”


    牛金星大喜過望。


    離去之後,朱由檢思索著對墨言開口:“此人談吐不凡,頗有見解,又是舉人出身,做事也是井井有條,封丘、開封之行便帶著牛金星,真要有謀士之才,推薦或者納入王府也是可以的”


    “明白!屬下即刻安排”墨言說道。


    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王爺愛才,牛金星也確實行善災民,納入王府為時尚早,但如若確實真才實學,王府推薦在地方謀一官半職造福百姓還是可以。


    塵世如潮,萬物變化,有些事情還在文無忌另外空間的時間線上走動著,有些則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李子誠在四門寨厲兵秣馬,李岩忙碌在曹州賑災點,而大順政權的軍師宋獻策和丞相牛金星兩人當中前者在災民中苦苦掙紮,後者卻得到了信王朱由檢的賞識,造化弄人。


    也或許是這種巧合,魏忠賢、薩哈璘、東廠都有可能將所搜尋為朱由檢出謀劃策之人鎖定向牛金星。


    夜色斂去,天色初開,朱由檢等人入城,隨行當中加入了牛金星。


    光線從雲縫中穿透下來落在朱由檢緊繃的五官上,信王麵帶殺機。


    目睹縣城郊外治署賑災點的運轉,夜間朱由檢便安排人員調查。


    朝廷封丘縣調撥多少賑災糧食朱由檢了若指掌,問詢賑災點運轉時間和糧食消耗及其存儲,輕而易舉便查知到了多少賑災糧被截留。


    一半比例的糧食去向不明。


    想到在河間府時文無忌言語,朱由檢麵色越來越陰沉。


    一種微妙的感覺滋生在牛金星意識中,眼前這個不到弱冠之年,名為炑見的公子可能來曆不凡。


    首先是墨言等人,牛金星在寶豐縣開館授徒,形形*人物都有接觸,但諸如墨言等人個個氣度不凡,絕非往日接觸的世家保鏢護院所能比較。


    再次就是朱由檢,前日相處時雙方都在交談中,牛金星並沒有察覺到太多異常,但清晨再次處在一起,牛金星便能看到信王的忙碌。


    階段性時間內就有護衛將信息傳遞到身側,神態恭敬,炑見閱讀信息、決策,也有相當長的時間內始終在一種沉思狀態中。尋常世家子弟哪有這種擔當。


    “這炑公子到底是什麽人?”牛金星迷惑中思索著。


    入縣城,一行人直奔縣衙。


    縣衙後宅,縣丞劉見深同主薄處在一起,看著手中的賬冊,眉眼處有笑意拉開。


    “信王是大人物,想什麽,做什麽,我們是理解不了,但有一點很確定,封丘這個小廟是不在信王眼中,胡家給的消息是信王入豫州直奔開封。信王做什麽來著?借糧,開封有大戶、洛陽有,但我封丘沒有,所以我聽了你話,將賑災糧截留下來,胡家搶購商市糧食又關閉自家糧行,那些刁民想要糧食怎麽般?隻能拿田地和家產從胡家換,胡家得利,我們也有好處,這不,數百畝良田輕而易舉得手,我要你獎賞。”


    劉見深滔滔不絕時主薄也是眉飛色舞。


    初始劉見深始終在觀望不敢下手,胡家傳出信王直奔的開封的消息,因為自己的極力說服,劉見深適才截糧,縣衙同胡家配合,胡家搶購糧食遂即囤積並關閉自家糧行,糧食奇缺的農戶隻能以田地換取糧食。


    賑災遠沒有到結束時候,劉見深和自己已經有上百畝良田收入囊中。


    兩人交談中有衙役進入,匯報牛金星求見。


    劉見深愣了愣。


    主薄提醒:“寶豐縣舉人,郊外賑災的就是牛金星,


    “那個傻子過來做什麽?”恍然大悟的神情,劉見深開口。


    “多半是尋求幫助,要大人發動縣城大戶捐糧之類”主薄說道。


    “見還是不見” 劉見深問。


    “當然要見,牛金星賑災,恰好可以為大人充當門麵,況且牛金星是新中的舉人。推脫對方請求,還不是信手拈來”主薄建議。


    “那就見見”


    朱由檢並沒有亮出身份而是讓牛金星出麵,從信息傳出到衙役再一次出現,足足等待了一炷香時間,此時的朱由檢反而沒有了任何多餘的情緒,人就在牛金星的各種猜測中靜靜等待。


    衙役出現,帶朱由檢、牛金星、墨言三人進入。


    視線並沒有在朱由檢和墨言身上逗留,經主薄提醒,劉見深記得自己在賑災點查看時見過牛金星,朱由檢年少,多半是隨從賑災糧隊而來的大戶子弟,墨言自然是護院之類。


    劉見深無視了朱由檢,但信王自進入以來視線便緊盯著劉見深。


    很容易同山東西北黃昌林等人對比。


    年紀相若,平陰縣縣丞黃昌林、主薄等人各個麵容清瘦,精神矍鑠,一身正氣,而眼前劉見深卻是賊眉鼠光,應和了那句話,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牛先生登門,可曾為了賑災之事?”劉見深開麽見山。


    牛金星施禮:“是炑公子想要拜見大人故而引領而來”


    ”劉見深詫異,視線掃視向朱由檢。


    朱由檢、墨言進入的時候劉見深並未察覺到有何異常,但此時正視起來,適才覺得朱由檢看向自己的目光令人渾身不自在,而另外一人眼中就像藏了一把刀,給人毛骨悚然感。


    眉頭皺了起來。


    “公子如何稱唿?”


    牛金星是舉人卻充當了朱由檢的領路人,對方身份自然不在牛金星之下,劉見深斂起了不悅。


    “朱由檢”


    “哦,是朱公子,公子同牛先生結伴而來,想必也是為了賑災之事,前日在賑災點視察,倒是沒有看到公子,可曾是近日參與賑災,不知府上如何稱唿?”


    詢問的時候劉見深感覺了身邊的異常。


    主薄麵色煞白,戰戰兢兢,而眼前的牛金星也是神色巨變。


    “朱由檢?”猛地劉見深便想到了前一刻自己還掛在嘴上的那個大人物。


    “你,您……”


    “您不是……”


    毫無準備當中猛然而來的巨大衝擊甚至讓劉見深思維紊亂忘卻了禮數,瞳孔放大,嘴角抽搐,身體抖抖簌簌。


    劉見深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對上朱由檢目光時有強烈的不自在感,這是威嚴,皇室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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