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聲、車輪聲、抱怨聲,聲聲入耳。


    家境富裕又喜好結交,組建糧隊並沒有遭受太大困難,半月時間籌備,李岩一行人護送所購買、籌集的一千石糧食趕赴向兗州區域。


    山東境內的雨勢沒有河間府區域的猛烈,但抽絲般的細雨所帶來的寒意絲毫不減,持續數日的雨勢也終於將災害產生的影響和諸多李岩不曾預料的矛盾放大了起來。


    確切一點,李岩低估了人心。


    一千石的糧食不少,一半是李岩購買,一半是李岩光交結友期間所相識誌同道合者捐贈,糧隊出發之時人員個個興致勃勃,但當得知糧隊出發向兗州而非京城時少許的爭論聲便開始出現。


    初始這種爭議並沒有擴散,陰雨的天氣誘發了一切。


    有人抱怨如若上京,糧船沿運河前行便少了跋涉之苦,有人大聲咒罵著天氣,糧隊呈現的不和諧之外,因災害產生的蕭條、破敗帶著強烈的衝擊力也進入到李岩視線當中。


    進入曹縣地界,沿路荒蕪斷壁殘垣的村落多了起來,順著官道的延伸,衣衫襤褸瘦弱不堪拖兒帶女的流民也開始增加。


    經過一處名為河曲的村舍時李岩嘴角抽搐著。


    數年前李岩路過河曲時村落人丁興旺,雞犬相聞,如今入目的則是倒塌的房舍中大量擁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的災民。


    小孩子的哭聲,大人無力的安慰聲交疊在一起。


    但凡糧車經過,災民紅著眼睛死死盯著車輛,那種眼神,一度讓李岩震撼也頭皮發麻。


    就在河曲,一個從來沒有思索過的問題出現在李岩意識中,災情持續,災民不斷增加,賑災如若解決不善,是要出問題的,關鍵是朝廷能妥善的解決災民麽?


    那一刻,李岩感覺天地如爐。


    河間縣;


    天地一片蓑雨,縣城大宅後院閣樓中文無忌、宋秦歌及其隨後趕到的琮記商業負責人陸文定聚集在一起。


    早年掌管陸莊財務、鏢行業務的陸文定自負責琮記以來曆經一年磨礪,已經徹底成為宋秦歌的左膀右臂。


    年近五旬,相貌清瘦,頗有仙風道骨的韻態,琮記商業在宋秦歌秦園的推動下一年之時連接南北商路,以河道及其隨後發展起來的沿海海路為網絡,琮記站點遍布福州、首裏、田州、泉州等區域,北方更是建立以黃河河道和驛站官道為主,順天府、風陵渡承接直通四門寨的商路。


    琮記商業的擴充中不乏伴隨了業務向造船領域的發展及其運河沿線漕幫整頓等大手筆,單純以規模和經營能力比較,在宋秦歌運籌,陸文定親身親為下的琮記實力已非諸如翼州範家等世代經營的門閥所能比較。


    宅院首先完善的是預警係統,京城期間宋秦歌察覺了錦衣衛對秦園的關注,雖然確定錦衣衛目標為朱由檢而非針對秦園,但賑災又勢必讓秦園和朱由檢走在一起,而且賑災觸及的是大明體製下的官僚集團利益,賑災深入,方方麵麵利益背後的角逐會牽一發而動全身,文無忌、宋秦歌都要預防。


    宅院四周街巷都部署了琮記人員,從碼頭到集市人口聚集區域無一例外,宅園內部的預警防衛則由四門寨最早訓練後安排到秦園以丫鬟雜役為身份的12人負責。


    外圍則是活動在暗處的二十四名霸刀營兵士。


    這種安排並非是無的放矢,除了對錦衣衛、東廠的提防,文無忌還考慮了期間內始終沒有動作如若消失的大乘教。


    當然更有涉秘保護的原因。


    房間內有琮記在商市開發中勘探繪製的地圖及標準有賑災時文無忌需要下手的所有地主大戶在內縣地方位。


    房間文案中還有半年時間內琮記未雨綢繆開始收購囤儲的糧食記錄、賑災發起時秦園動員官宦子弟、文人才士捐獻的糧食、財務賬目。


    閣樓其實就是一個信息數據庫。


    半年時間的籌備,相對詳盡的資料已經自陸文定手中匯總到這間外觀平常,裏麵卻有兩位已經影響到大明王朝諸多走向之人的房間中。


    看著陸文定提供的一組數據,文無忌、宋秦歌麵色凝重了起來。


    數據涉及了陸文定利用琮記、秦園力量搜集和信王府提供信息匯總後得到的受災人口數量、波及區域。


    賑災所涉及的豫州、山東、翼州合計人口近四千萬,賑災主要集中在豫州、山東、翼州中南部黃河南北區域。


    人口數量因為是信王府所提供朝廷機構統計數據,信息相對準確,按照各站點琮記從受災區域入秋以來所能收集到的信息、災民進入狀況預估,區域內災民、流民數量已經超過200萬,而且數字始終處在增長當中。


    200萬是底數,災區夏季顆粒無收,有近一半的家庭如今在利用存糧和變賣家產所得苦苦支撐,除了大戶人家,普通民眾存糧有限,從發展趨勢判斷,進入隆冬時節,災民數量將直接超出三百萬並依舊會不斷的增加。


    文無忌和宋秦歌情緒的沉重不僅僅在於眼前的數字,還有遠慮,另外空間記載當中大規模的天災起始於崇禎元年,不管崇禎登基的時間推遲多久,天氣不會有反常的變數。另外空間能了解的信息中崇禎期間河南人口減少五分之二、山東銳減1000多萬,都是受損在災疫及其後來戰事當中。


    雪球將自這個泛著寒意的秋冬交替時段快速的滾動起來。


    文無忌、宋秦歌沉思,陸文定安安靜靜的等候在一旁,眼中卻是對兩人推崇到極致的尊敬。


    成子龍、陸仟等人直觀感受到的是四門寨軍事層麵的壯大,昔日陸家掌櫃陸文定則能從方方麵麵了解到四門寨的脫胎換骨及其琮記日星月異的壯大。


    陸文定掌管陸莊事物,知道開辟一處商市的難度,關中有的是大戶走南闖北數載卻一無所獲的例子。


    但琮記創造出了不可思議的成績,這其中固然有秦園的人脈關係以及四門寨在戰事中不斷積累起來的財富原因讓琮記因為人手、資金的充沛可以同時設立站點,多領域經營,但就是這種模式才體現出文無忌、宋秦歌天賦秉異和常人無法企及的魄力以及經營運籌的果斷。


    真正讓陸文定鞠躬盡瘁不是文無忌、宋秦歌的這種運籌,而是琮記在取得如今輝煌成果之後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意識。


    細眼觀世,陸文定適才體會到那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內涵。


    所以陸文定殫精竭慮的運作著琮記,而站在文無忌、宋秦歌麵前的陸文定也忽視了三人之間的年齡差距。


    陸文定眼中,文無忌不再是那個指揮著四門寨軍士廝殺的寨主,宋秦歌也非名動京城的才女,


    兩個人是道,代表著一種截然不同於時下的道。


    思維從數據中脫離出來,兩個人視線交匯又不約而同掃視向陸文定。


    安靜等待已久的陸文定開口:“截至到目前,響應賑災而加入的大戶、官宦、世家門閥和文人才士捐獻、購買糧食統計為五萬石,自入秋以來琮記各站點收購賬麵儲糧數目為五十萬石,朝廷自各地調集的賑災糧七十萬石,參照以往朝廷賑災糧發放途中的私扣截留,能分發到災民手中不足二十萬石,信王賑災,一定程度會震懾私扣現象,折算一半比例,當前能投入賑災的糧食數額為九十萬石。”


    宋秦歌快速計算,以眼下最小數值的200萬災民為基數,90萬石的糧食均攤到災民手中,按斤折算,約為54斤,熬不到春耕,考慮到災民數量的持續增加,隆冬時段便會出現大量因為嚴寒和饑餓而死亡的現象。


    文無忌、宋秦歌核對數字,思索之後宋秦歌說道:“90萬石糧食數目看似可以在賑災的初期穩住局勢,但這是理論層麵。賑災開始,糧食價格提升這是必然之事,將五十萬石糧食全部救濟到民眾手中,能讓相當數量已經流離失所的民眾熬過冬季,但因為糧食價格幾倍甚至數十倍的增加,會有更多原本可以熬過冬季的民眾破產加入到流民群體,倒時需要救濟的民眾基數也會成倍數提升,所以琮記囤儲的糧食並不是直接發放到災民手中或者熬粥救濟,是用於打壓糧價,隻有將糧價控製,才能治標治本的實施大範圍賑災,因此琮記糧食不能動,而且要借助糧價還沒有升高的機會需要從南方持續購買囤積糧食,大乘教、喀喇沁部女真大營之戰繳獲的銀兩都要投入進去。”


    “賑災的阻力、糧價最終能提升到那個數值,目前也是未知,細化一點,兩步走,琮記站點存儲糧為進入糧市而準備,產生的缺口從琮記站點調研時所記錄的豫州、翼州、山東區域內存糧超過1000石的地主下手,利用信王府和秦園力量,強迫這部分地主捐獻。還有就是遷民,信王落實遷民,力度要放大,雙管齊下”


    宋秦歌分析,文無忌思索之後開口:“首裏及其周邊島嶼是可以遷移20萬左右民眾,三十萬是飽和數值,首裏有容納麵積但沒有足夠養活如此眾多民眾的耕地,在貿易體係沒有完全搭建並產生效益之前,超過數量的民眾會導致當地土著和遷移民眾的矛盾衝突。但向北可以!”


    “向北?”宋秦歌看著文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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