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斜斜落下,文無忌一身白衣,筆直站立,視線久久停留在““燕歌廬”的牌匾上。


    莫不問湊了上來,看了半天,三個字倒是認識,但看不出所以然。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於獵火照狼山;


    …………


    “好詩”莫不問滿臉的讚歎。


    文無忌懶得向莫不問解釋自己吟誦的是唐代詩人高適的‘燕歌行’。


    背誦一兩首纏綿悱惻,暖昧氣氛的詩詞,在隻能利用清代詩詞的限製下文無忌可借鑒的不多,但唐詩宋詞文無忌卻記憶不少,特別是體現戰場旌旗如雲,鼓角齊鳴畫麵的詩詞更是記憶猶新。


    莫不問驚歎,文無忌卻在思索。


    成子龍將吊腳樓取名燕歌廬,這是心境的另外一種釋然還是同‘燕歌行’有關聯,如果是,背後便有故事。


    “燕歌行”反應的是兩層意識,將軍驕逸輕敵,不恤士卒,導致戰事失利,兵士背水一戰,以死殉國。


    藍燕子向雜役遞交宋秦歌書信,半響之後吊腳樓門開,一襲白衣的成子龍落在陽光下。


    門裏門外,文無忌、成子龍都是白衣著身,兩種氣度。


    從宋秦歌口中文無忌早就對成子龍有直觀的了解,但白馬探花真正站在眼前時文無忌還是由衷的讚歎了一聲。


    身姿挺拔如鬆,氣勢剛健似驕陽,劍眉朗目,淵渟嶽峙。


    書信中宋秦歌並沒有隱瞞文無忌身份,直視文無忌,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碰撞出隻有文無忌、成子龍心領神會的蘊意。


    “文公子請”成子龍開口。


    “幹淨利索,書生相貌,俠士風範,我喜歡”人群中莫不問又開口。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被叫不問”藍燕子說道。


    “為何?”


    “因為你說的太多了,所以才有此名,不管不問,不見不顧,福壽延年”


    “呃”莫不問人僵在原地。


    風四娘心災樂禍的笑,緊隨文無忌、陸仟進入吊腳樓。


    夏日的晚風落落吹入,日落、日升,文無忌等人進入古州成子龍“燕歌廬”已時有兩日。


    隊伍進一步做了安排,古州距近田州,兩地之間多為苗寨,龍英風、風四娘、莫不問、封不同等人隨同南下的霸刀營成員直奔田州。文無忌、陸仟、章海龍則留在吊腳樓。


    兩個人無所事事,文無忌和成子龍整日都在古榕樹下議事論道,最後陸仟、章海龍隻能垂釣消磨時光。


    河岸邊;


    陸仟、章海龍搭著話。


    “兩日了,好像寨主說服讚章隻用了一夜時間。”章海龍扭頭,視線掃向榕樹下的文無忌、成子龍開口。


    “不可一概而論,收服讚章,是因為雙方是對手,已經真槍實劍的撕殺過,雙方各有立場,但各自尊重,而且雪慕重騎兵被圍困在山穀,寨主是以勢相逼,以理相脅,以道壓人,至於讚章和雪慕對寨主態度另外層麵的變化,我猜想多半還同那些蒙語說辭有關係。成子龍不同,和寨之前素無交集,雖然性格灑脫,但四門寨終歸還是匪,官匪兩立,總要有一個讓對方心甘情願可以去接收的理由,成子龍的想法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是打打殺殺,滾刀子過生活,寨主仗義,有能力,值得信任,咱們便跟了寨主。成子龍就要想很多,要論道。所以別說是兩日,更多時間也不稀奇。”


    章海龍點頭:“有道理,我還是想的簡單了些”


    章海龍確實想的過於簡單。


    文無忌終於體會到了自京城出發是宋秦歌的話語。


    “白馬探花,我不知道這個名號自晉地如何流傳而出,或者是誰給的諢號,但成子龍確實有探花之才,秦園交談時話題範圍有限,但就所涉及的詩詞、民生、西南土司製度,成子龍都有獨到的見解和一針見血的評價。以我們的眼光做到趨利避害,這不是難事,畢竟有數百年沉澱下來的時代演變經驗,但成子龍是這個時代的人,能做到這一點算是驚世之才。辯證不難,難的是將數百年之後的觀點同現代的體製、文化融合在一起論證。”


    文無忌便遭遇到了這個問題。


    兩日時間,民生、抗災、土司製度及其女真侵邊乃至海禁無所不談,這個層麵成子龍讚同文無忌所有的觀點,武技層麵也有心得交流,文無忌的貼身格鬥能力成子龍極度吃驚,文無忌同樣驚歎成子龍的槍術。


    分歧還是出現在道統。


    文無忌是從生產方式中引申出生產力、生產關係,用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矛盾運行規律解釋體製,成子龍的核心思維則是人的性格行為、利益衝突。


    但即便有衝突,成子龍也對梁康刮目相看。


    僅僅是一個土司製度的利弊,自己是世居古州,深入體驗分析才得真理,文無忌年紀輕輕身居北方,但見解卻高瞻遠矚,對戰事的理解、分析、推演更是堪稱驚豔。曆朝曆代都有屈指可數但意識高遠的天縱之才,不學自通,觀而悟道,文無忌就是這樣的人,準確一點評價,是鬼才。


    光線從枝葉的間隙落下,在地麵投射出一片碎影,成子龍說道:“曆史沿襲,每當傾覆,都是奸人禍國殃民,賈南風引導‘八王之亂’,晉滅亡,石敬瑭割讓有幽雲十六州,童貫專權,引狼入室,如若不是此等奸人禍國,漢家江山又豈能讓外人覬覦。四門寨雄踞努魯爾虎山,朝廷大寧都司無力監管,林丹汗西走,女真人同我朝軍隊對峙,文公子這是占盡了四門寨發展的天時地利人和,但這之後呢?是不是要製造聲勢,或者居安一隅,隻求自保,如若是後者,文公子也不會到訪古州,那麽四門寨未來會如何發展?秦歌姑娘是奇女子,書信勸說,想必秦歌也同四門寨產生了關聯,在沒有答應文公子什麽之前,這些事情我不方便過問,我想知道的是文公子就四門寨的何去何從如何做想,會不會引人禍?”


    平平淡淡的語氣,放佛在陳述一件無關自己的事情。但文無忌知道這是兩日以來所有的交流之後需要解決的一個本質問題,剝開成子龍言語的修飾,核心是:“四門寨會不會舉兵造反,會不會如若董卓、安祿山一樣追其權政,導致人禍。”


    文無忌想了想,語速適中,始終給人思考分析的時間;


    “我是不是可以將成公子觀點理解為振朝綱,拒鼎革。後者,以例說明,文景之治,貞觀之治產生的前提是什麽。鼎革,唐朝太宗皇帝言,天子者,有道則人推而為主,無道則人棄而不用,誠可畏也,這是悟,也能迴答我所猜測的後者問題。振朝綱,我也是支持的,但朝綱如何振?這是一個深度問題,文景之治,貞觀之治產生的前提是什麽?我們都明白,百姓是生產的主要承受者和物質財富的創造者,所以要振朝綱,要從本質認識,唐唐陸龜蒙曾言‘升階級,坐堂筵,耳弦匏,口粱肉,載車馬,擁徒隸者,皆是也。’我引用這個詞匯,階級,什麽是階級?是生產發展但又發展不足的產物,於是出現了多個階級,農民階級、地主階級、官僚階級,三者相互依存又產生矛盾,振朝綱,這要看朝廷代表什麽階級,農民階級、官僚階級還是地主階級。假設朝廷代表的是官僚階級,維護的則是官僚階級本身利益,這種前提下朝堂如何革新,因為所代表的階級屬性沒有任何的變化,所以所謂的振朝綱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形而上學。”


    成子龍思索,隨後又問:“如何解決文公子所謂的階級矛盾”


    “隻能調和,用律法、生產、倫理、朝堂手段調和,區別對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成子龍又如京城時期的朱由檢一樣陷入到思索當中。


    長久之後成子龍開口:“還是不明白,但我好奇也想領悟明白,所以如果文公子不嫌棄,我可以跟隨從實踐分析領悟,然後做出最終的決定。”


    就文無忌的觀點,成子龍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迴答,但對於文無忌而言,成子龍的表現足夠超出這個時代絕大多數所謂大儒之流。


    文無忌正色:“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當務之急就主次矛盾,沿海匪亂,荷蘭人掠奪東番。等解決眼下事,成公子可到四門寨實地觀摩,或許會小有收獲。”


    “蕩賊平倭,此乃人生快事,義不容辭,文公子結束南下諸多事宜,定到四門寨”成子龍承諾。


    言落笑笑,成子龍說道:“其實哪怕文公子不邀約,也是要到四門寨”


    梁康詫異:“為何?”


    “同藍燕子交談,知道晉地九死槍周瑾之便在四門寨,當初入晉,便是慕名前往切磋,如今機會難得,又怎會措施,而且四門寨還有讚章、雪慕一種高手,藏龍臥虎,更要一睹風範”


    “以道交心,以武會友”文無忌笑道。


    “對”成子龍點頭。


    求存同異,文無忌和成子龍達成共識。


    絕對是追求效率、效果的人,沒有耽誤任何的時間,向管事交待“燕歌廬”所有事物,成子龍白馬銀槍,隨同文無忌、陸仟、章海龍三人踏上了前往田州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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