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看待文無忌的眼神更加震驚。


    “以文公子之見如今朝廷和女真開戰,局勢會如何走向?”


    話題稍微的敏感,文無忌猶豫。


    朱由檢笑:“文公子是初到京城不知詳情,街坊、酒樓匯聚之處皆是談論戰事之人”


    文無忌沒有魯莽到被朱由檢一帶和盤托出的程度,倒不是擔心軍事機密之類,而是話要分輕重,私論朝政,殺頭之罪。


    思索之後文無忌從更加宏觀的角度分析:“隻是個人淺陋見解”


    “洗耳恭聽”朱由檢說道。


    墨言也專注了起來。


    文無忌細說:“決定戰事的要素有那些,個人認為,分三點,第一、國力,第二、雙方對陣的將士。第三,以國力為依托對戰事的支持。


    就這三個層麵,逐一對比我朝和女真的優劣;


    先說國力,我朝底蘊積厚,人口、製造業發達,這遠非女真所能比較,大的層麵,我朝有絕對的優勢,但戰事打的是錢財,女真農耕一體,沒有財政的負擔,而且所到之地以戰養戰,通過掠劫不斷擴充實力。


    我朝自然不能通過掠劫,以無法以戰養戰,國庫錢財戰事支出之外還要賑災救濟。


    橫向對比,女真是可以調集一切資源應對戰爭,而我朝不能。相互折算優劣,算是持平。


    第二,對陣雙方將士;


    女真身處苦寒之地,同天鬥、同地鬥,又不斷同林丹汗對壘,優勝劣汰,都是精兵強將。不是說我朝無良將,濟世之才大有,但遼東一線軍士疏於戰爭卻是事實,女真騎兵為主,機動性強,我朝以步兵為主,步兵對騎兵有天然的劣勢,這是兵種的生克。


    可以分析遼東一線對女真的數次作戰,隻要是我朝主動攻擊或者雙方對陣在開闊區域,莫不以失敗告終,這說明什麽,缺乏有效的戰術克製,我朝隻能依靠城池被動作戰。


    會許有人說這是避己所短,其實這是戰略上更大的失敗,如今女真從林丹汗及其遼東掠劫了多少工匠,又學習了多少攻城戰術,這種防禦戰術看似給了自己喘息之機但實則是被女真套了繩索。


    還有,戰事總在打打停停,但如何分析這種打打停停背後的內幕。


    女真停停打打,是因為在消化先前的以戰養戰策略帶來的實惠,消化一次,強悍一次,隨後再一次發動戰事,與之相反的是女真停戰消化吸收提升戰鬥力時我朝前沿卻沒有任何利用喘息之機提升武力的舉措。


    忘戰必危呀,最終隻能被動迎戰,我認為要有一個本質或者說是憂患認識,就是女真的終極目的是要圖謀我漢家江山,要漢人為奴,隻有產生這個深層麵的危機認識,才能由上至下精誠團結的去對抗女真。


    這個層麵,我們是落了下風。


    然後是第三個原因,以國力為依托對戰事的支持。


    女真是農耕一體,全力一戰,因為戰事勝利對女真而言就是生存環境的改變和銀兩、奴隸的增加,皇上聖明,但戰事牽扯到方方麵麵利益關係,錯綜複雜和細枝末節我也是看的不透,但有一點,兵士被欠軍餉。”


    文無忌言落便在不再開口。


    三項對比,一平兩負。


    “難道我大明便奈何不了女真”朱由檢提高了聲調。


    文無忌看了看朱由檢,輕聲開口:“打一兩場勝仗是可以,如今不僅僅有外憂,還有內患,蟲災、蝗災,去年秋天,北地打雷。秋天打雷,天下是賊,這是極端天氣的征兆,如果開春到入夏爆發旱災,災情會進一步加重,伴隨災情的還有瘟疫,瘟疫災情肆虐,人無活路,匪患也會出現”


    再一次停頓說話的節奏,文無忌觀察朱由檢神色變化,遂即又說道:“災情加重,就會有罔顧生靈塗炭逆天道而行之人,抬高糧價,原本一部分能挺過災難的也會窮徒四壁沒有活路,青州府沿線去年便有匪亂產生,而青州府也恰恰是災區,兵亂、天災、匪患集中產生,如何處理?”


    朱由檢情緒激動起來,身後墨言驚耳駭目。


    另外席位,三名隨從則同陸仟、莫不問等人交談甚歡。


    “我大明有百萬雄兵,即便遭受天災,但說不敵女真,文公子是否過於悲觀”墨言突然說道。


    朱由檢沒有製止墨言,看著文無忌如何迴答。


    文無忌迴複:“就怕有這種想法,戰略上藐視對手,戰術上重視對手,這才是兵家之道,但如若即沒有戰略上的高瞻,又沒有戰術的重視,怎麽對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文無忌笑笑:“這不是禦敵之道,戰略層麵,要分析女真的動機,如果定位在女真隻是小打小鬧,利用侵邊獲得好處,就需要十步之策應對,如果女真旨意是亡我漢家,就要從國家存亡的角度舉國一戰,我們對女真侵邊的動機定位是什麽呢?沒有準確的定位,就會產生錯誤的判斷和應對方式。戰術上需要製定行之有效克製對手騎兵戰術的手段,有麽?火器厲害,但如今女真有林丹汗製造資源,掠劫大量漢人工匠,女真還組建了“重營”,這都是在為逐鹿天下而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精神可嘉,但心態不可不取,曆史傳承,滄海桑田,從遼人、蒙古人到金人,對手那一次的戰爭是建立在以多對少層麵,都是以少勝多,為何曆史中漢家王朝兵力、製造力都勝出蠻族卻對之不勝,就因為沒有正確的策略,總認為蠻夷力弱不足為患,總認為給之小利就能讓對手心懷感恩。結果呢?


    遼人奪取幽雲十六州,金人攻克汴梁,蒙古人建元,奴役漢人數百年,就連彈丸之地的西夏都攻取了靈州、涼州,截斷當時朝廷同西域的來往,遼興宗以十萬兵力殲滅宋軍西北精銳,為什麽?


    因為對手有刀鋒入骨生死一戰的決然,宋王朝卻沒有背水一戰的剛毅。倭人呢,數千倭人就可以在沿海肆無忌憚,燒殺搶掠,誰給他們的膽子?”


    墨言情緒激動起來:“宋王朝豈能和大明王朝比較?”


    文無忌點頭:“是不能比較,但林丹汗、努爾哈赤也非李元昊、耶律阿保機,我朝太祖聖賢,定‘天子守國門’,何等的豪邁壯誌,四海蠻夷誰能不服,前朝水師下西洋,氣勢恢宏,又豈是如今跳梁小醜的佛郎機所能比較。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文無忌開始引開話題。


    墨言還要辯駁,朱由檢擺手;


    “文公子身居北方,也知道佛郎機?”


    文無忌笑:“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蒙古人、女真侵邊,戰事就是逐利,多的是自南方而來投機的商旅,我也是同炑公子一樣,喜好交談,知道一些零星消息”


    朱由檢即刻來了興趣;


    “公子可知日不落帝國”朱由檢問。


    “噗”


    文無忌一口酒水噴出


    “操”


    感覺就像雪慕的重騎兵以排山倒海之勢碾壓而來從身上踐踏而過。


    “文公子怎了?”朱由檢驚訝。


    “沒什麽?習慣了塞上烈酒,想不到這酒水如此寡淡”


    朱由檢笑笑:“京城自北向東、走西,天氣嚴寒,自然是酒烈,不過京城也是燒刀子,文公子不熟,迴頭差遣人給公子送些”


    “無功不受祿”文無忌客氣著,眼神卻怪異的看著朱由檢。


    “炑公子如何知道日不落帝國?”文無忌問。


    文無忌如此一問,朱由檢便露出了年紀層麵存在的天真:“我也是如若文公子一樣聽聞,想到公子時常同南來商旅交往,故而求證”


    否決了眼前朱由檢非如若自己一樣的穿越者,文無忌快速從記憶中提取信息。


    長久作戰在國外,這方麵的信息比文無忌挖空心思找幾首清代詩詞還要容易。


    文無忌徹底的進入到了一個誤區。


    西方曆史中被稱為日不落帝國的有兩個,一個是西班牙帝國,一個是大英帝國,而日不落的說法最早是要追溯到古希臘學者希羅多德時代,意思為‘ 從這海直到那海,從大河直到地極’。


    最早形容則出現在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一世的一段論述,意為:“在朕的領土上,太陽永不落下。”


    這個時間點是處在大航海時代和西方宗教改製階段,卡洛斯一世統治區域包括西班牙、那不勒斯、西西裏、撒丁島、還有非洲的突尼斯、奧蘭等,還涉及到美洲,殖民地麵積遠超出歐洲領土,帝國被成為“日不落帝國”。而這個稱號比宋秦歌篡改曆史的大英帝國早了三百年,也比文無忌穿越的眼下時間線早一百年。


    宋秦歌說的大英帝國,文無忌想到的是西班牙帝國。


    一百年前西班牙帝國就將非洲部分區域納入殖民地,鄭和也恰好在這個時間線前後最遠涉足過現今的非洲西海岸。


    從這個資料的對比角度分析,商道的來往讓少數冒險走航海的商旅或者是朝廷關注並能涉足到機密的官宦知道西班牙日不落帝國也就不足為奇。


    時間線在拉近一點,如今西班牙和荷蘭不就在爭奪另外空間的台島。


    因為這些事件,朝廷了解、接觸到西班牙帝國的相關信息就更加不足為奇。輻射推理,哪怕普通的沿海商旅知道西班牙帝國曾經輝煌也合情合理。


    如果朱由檢直接開口約翰牛,文無忌定然會被五雷轟頂,但朱由檢卻說到日不落帝國,文無忌直接聯想到這個層麵。


    一切變的合乎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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