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章不知林木中具體發生了什麽,但相信產生了再一次超出自己判斷的變數。


    輕重騎兵之外所有步軍兵士都投入到搶奪兩側山林的廝殺中,兩個時辰的期間內四門寨所構建的屏障區域始終安靜沒有傳出廝殺聲,反倒是林木中不斷響起交織有怒吼、慘叫、不甘的各種聲音。


    刺邑腦門血管直跳,山林中四門寨有伏擊這在預料之中,可縱然部署但也不可能精銳到各個以一敵十的程度,何況山穀兩方向都有大量四門寨兵力,文無忌這是亮出了什麽樣的後手。


    刺邑越來越不安。


    山林中,脫哲紅著眼睛像雪原的餓狼。


    眼前的古樹下是一名誤中陷阱後被吊起的兵士,已經沒有任何生命特征,喉部被割開,血水順著毛發滴落向地麵。


    咬牙切齒,但脫哲不敢發聲,黑暗中對手似乎無處不在。


    脫哲想不出山林中為何出現了數不計數的陷阱,有的陷阱自己能認識,有的完全陌生,草原上最好的獵手也部署不出那些陷阱。


    鍾宴舔了舔指尖的血,眼神蕭冷。


    身上是前一刻同手持狼牙棒高手對招時劃出的傷痕,從技藝角度,鍾宴欽佩,確實是高手,但從立場分析,必須要殺了眼前這人。


    包括徐文遠在內,至少有二十多名四門寨軍士折在對手狼牙棒下。


    鍾宴也知道對手命不久矣。


    自己成功將對手引入眼前這片林木叢生的區域,而空間內潛伏的還有“血刀”莫不問,‘兩斷刀’陸仟。


    縱橫關中無敵手的七把刀來了三把,第一次三人聯手出擊。


    鍾宴知道陸仟技藝不在對手之下,甚至許微的超出,但眼下是戰場,速戰速決,不是綠林。


    極力平穩唿吸時脫哲感到周邊蔓延而來的殺氣。


    有獵戶經驗早年又是斥候起家的脫哲對危險有驚人的感知能力,狼牙棒緩緩揮起,下一刻,魁梧的身體就像一頭獵豹撲向左側一片黑暗中。


    狼牙棒和長刀交擊的刺耳聲響中火星在空中綻開,“悲刀”鍾宴連續後退兩步,脫哲飛身撲上。


    一道消融在夜色的身影比脫哲更為快捷的閃了出來,刀光揮出時夜色像是被砍成了相互隔離的兩半,“嗤”刀鋒迫近向脫哲。


    陸仟出手,莫不問無聲無息的靠了上去。


    怒吼震蕩四方,狼牙棒反手砸出,陸仟兩斷刀被擋開,中路‘悲刀’鍾宴揮出的刀光又輕飄飄的籠向脫哲。


    山穀營帳;


    炸雷一樣的怒吼落入耳際,刺邑色變的,聽得出來那是脫哲的聲音。


    山林中,左擋右架,脫哲連番後退。鍾宴和陸仟兩把刀就像被同一人使出,刀勢如流水,如漩渦,大開大合時又勁如奔雷,快而剛猛,挾著縱橫四溢刀芒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斬入。


    脫哲暴怒著,後退著,轉閃騰挪間身體被斬開數道血線。


    狼牙棒一招勢大力沉的橫掃千軍迫開鍾宴,作勢向陸仟攻出時脫哲虛晃一招向後急退。


    黑暗中一道身影從地麵躥出刀光流瀉,想要衝刷、吞噬一切的卷向脫哲。


    揮舞的狼牙棒擊空,斬出驚豔一刀的莫不問貼著地麵滾開,鮮血從脫哲右腿飆射而出,人瞬間似乎傾斜矮了一截。


    一刀斬斷小腿。


    “吼”不甘、憤怒、痛苦,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化成一身驚天動地的吼叫。


    下一刻,鍾宴、陸仟兩把刀剪刀一樣從脫哲身體劃過。


    脫哲吼叫聲戛然而止,山穀大營中刺邑麵色再變。


    “收兵”


    讚章冷若冰霜。


    夜色中分外悠長的號角聲帶著淒厲的腔調響起,山林中則依然是蔓延的刀光和血光。


    穀口傷兵營;


    白日文無忌、章海龍等人的襲擊下傷兵營被損毀,眼下又是重新搭建,物資摧毀,能做的也僅僅是將前營營帳騰挪供傷兵使用。


    就像草原上的凜冬提前來臨,兵營中彌漫著近乎凝結的氣氛。


    兵力從兩側山林撤出時讚章沉重的唿吸了數下,一言不發,麵部的肌肉擰絞了起來。


    隻撤出了不倒一半的兵力,撤出的又有近半比例兵士身上掛著傷痕。


    不是普通被擦傷或者刀傷。


    明顯能看出來對手是有意為之,傷口多半都在腿部,或者放血,或斷骨。


    隨同進入傷兵營的刺邑麵色鐵青,沒有看到自己心腹愛將脫哲。


    讚章的進入讓傷兵營蒙古軍士安靜了下來,被砍斷手臂依舊可以剽悍嚐試同對手同歸於盡的兵士強忍著身體創傷的疼痛看著進入大營的讚章等人。


    視線的距近區域,一名軍醫麵色煞白的忙碌著,半響之後所有的搶救動作停止了下來。目光帶有驚悚的看著已經失去生命特征的一名牌子頭。


    腹部方形的傷口,按照以往的經驗,眼前的牌子頭是可以救治,但現實是自傷口流淌的鮮血根本無法製止。


    伴隨著受傷牌子頭的每一次唿吸,傷口就像一個嬰兒嘴唇在吮吸,鮮血在肌肉壓縮中一股一股的噴出。


    低溫、失血,最終導致無法醫治的結果。


    出傷兵營,讚章狼一樣的眼睛瞪著側向的山林,隨後視線又轉移向四門寨方向,眸中一片血海。


    山脊斜麵;


    氈布搭建的鬥篷遮擋住了細如牛毛的雨絲,有篝火在燃燒。


    文無忌精心挑選的反斜麵,不擔心火光和煙霧會導致暴露,另外山穀方向依舊部署了多個獵殺小組,監視、輪流換班。


    間隔距離數個篝火堆,有滾燙的薑湯和熟食用於驅寒補充體力。


    夜間的格殺大獲成功,折損並不嚴重,無法繼續參戰的兵士被撤離,後續人員補充到位,核心成員無一人退出,戰鬥力能夠保障。


    粗略的估算,日落之前的滾石、箭矢攻擊及其入夜後的獵殺,至少造成了對手近三四百人的折損,塔拉同時擊潰了自三台山而來百餘名蒙古大營軍隊,如此推算,對手的損失已接近一半。


    從塔拉早期的交談中,普通大明軍隊折損率達到兩成便會崩潰,眼前的蒙古大營軍隊折損到達一半還在堅持,確實是與眾不同。


    但越是這樣,文無忌越要吃掉這股林丹汗殘軍。


    對手已經不具備對四門寨或者山道方向直接強攻的能力,夜間關口壁壘還會加強,任何單一方向的攻擊都會遭受到四門寨前後甚至是兩側的輔助攻擊,所以在人手的變動中文無忌做出了調整。


    深夜時分,杜平、周瑾之加入到獵殺小組當中,獵殺小隊規模開始增加。同時大量調動了弓箭手。


    文無忌判斷對手的突破口還是在兩側山林,但攻擊絕對會產生在白日。


    半夜的時間山林中又會增加出無數的陷阱,天明應該是最後一戰時刻。


    咬著熟肉,吞咽下去後文無忌開口:“韃子會猜疑,我們實力底線究竟在那裏,山林中還有多少的陷阱,產生這樣心理的時候也說明士氣已經低迷到了極致,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軍隊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士氣!從戰鬥打響,我們打擊的都是對手士氣,我們也做到了,也或許韃子認為我們是耍了手段,但他們發現了卻沒有任何的辦法,非但沒有,反而會崩潰的更快,我看天明之後一日時間,這仗就要打完了。結束後就有時間和精力將四門寨完全的發展起來”


    火光下,圍坐一團的風四娘、周瑾之,章海龍等人眼底閃爍著光輝。


    “陰謀,雕蟲伎倆”山穀大營中刺兀疾言遽色。


    陰謀也好,陽謀也罷,堂堂正正或者可恥不屑,到了這一刻,在讚章眼中已經沒有什麽區別,當一切化為最為直接的結果時,讚章承認文無忌達到的目的。


    利用四門寨拖住自己,襲擊大營,恐怕三台山方向的兵力已經兇多吉少,山林中的廝殺又造成大量的減員,如今的格局已經不是如何殺傷四門寨,而是怎樣突圍。、


    關鍵是戰術的擇取;


    四門寨在不斷部署的同時斷絕了自己任何選擇,隻有向死而生一條路,從遍地陷阱的區域殺出去。


    夜間綿綿細雨時停時繼,雙方陣營中兵士的意念也在發生著變化。


    半夜時分,斬殺多名蒙古斥候後陸仟將脫哲的頭顱扔到山穀,一日時間,包括答補,已經有蒙古大營兩名統軍首領頭顱被扔下,這種效果是震撼性的。


    天明突圍的消息已經傳遞了下去,被落石砸中的戰馬宰殺之後成為可以補充體力的最後物資,體力能得到補充,但精神層麵的壓力整夜存在。


    間隔時間,山林中就會有巨大的滾動聲傳入,大小不一山石砸落下來,穀口相對寬敞,很難造成直接傷亡,但卻可以讓大營軍士神經緊張的無法休息。


    四門寨方向則恰恰相反。


    戰局緊張時撤入後山的民眾已經完全的走出山林,燒水、煮飯、照顧傷員,兵士磨礪著刀鋒,神情堅毅。


    戰爭之道變化無常,軍心之策難以度量,軍隊的戰鬥力從來不以個人意誌為重點,成百上千乃至數萬的大軍,個人的意誌被整個部隊的意誌所裹挾。兵營中個體如何作想並不重要,關鍵是個人的意念能否和整體統一起來。


    如果整體統一,這便是軍魂的雛形,當有軍魂時再輔助以苛刻的訓練,鐵血般的紀律,這支部隊便會向無敵之師演化。


    一支有關榮傳統的部隊,哪怕納入的是最為平凡軍士,在這個熔爐一樣的環境中,普通的士兵也會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


    如今四門寨兵士中就在悄然發生著這種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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