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鄭厲公複辟事件,諸侯伐宋就會成為本年度影響力最大的事件了。


    當年鄭公子突在流亡宋國時“被迫”登上君位,又在君位上被迫流亡他鄉。他在成為君主的二十八年中,有十五年的光陰是在流亡中度過的。


    鄭厲公是個性情堅韌、信念執著的人,他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為奪迴屬於自己的君主寶座而努力。


    祭足在鄭厲公即位初期便已經顯現出專權的端倪,厲公正是因為刺殺祭足失敗才被迫逃亡。祭足立子儀為君之後,便把統治大權牢牢握在自己手裏,大臣們全都跑到他的家裏去處理公務,一切國事必須通過他的批準才能去做;他出入各種場合的排場比子儀還大;子儀宮前則門可羅雀,隻有幾個衛兵有氣無力地立著,人們幾乎忘了這裏還圈著一位君主。


    新鄭人十分畏懼厲公(因為他性情兇狠且非常善戰),並且考慮到櫟邑城高池深、背後還有楚國人撐腰,所以不敢輕易對櫟邑采取行動。


    專製者總是把個人利益至於公眾利益至上,而不在乎國家大義;祭足不去考慮如何解決國家分裂的危機,反而以一種得過且過的態度混日子。由於害怕危險、害怕別人的功績超過自己,他甚至不許大臣們提出統一國家的議案;祭足在鄭莊公時期是國家首屈一指的功臣,現在卻成了國家最大的禍害。


    那個老國賊直到魯莊公十三年才以八十歲的高齡去世,他的死亡使國家政局突生變數。原來,祭足的黨羽也分為若幹派係,各派之間關係錯綜複雜,時常相互傾軋。子儀則利用派係之間的矛盾,迅速對祭足的黨羽進行清算。這樣一來,櫟邑的憂患還沒有消除,新鄭內部又發生動蕩了。


    子儀采取的恐怖手段造成了巨大的混亂,很多人因為害怕受到牽而連選擇了逃亡,留下來的人也終日惴惴不安,官署外麵門可羅雀,裏麵沒有官員辦公;國家機構幾乎陷於癱瘓,整個社會活動幾乎都要停滯了。


    流亡者和宮廷裏懷有貳心的人都在謀求另立新主,鄭厲公便向那些人拋出橄欖枝;流亡者幾乎擠破了櫟邑的城門,他們的加入極大地加強了鄭厲公的實力。晉厲公見勝負已經沒有什麽懸念,便集合了一支大軍,浩浩蕩蕩地殺奔新鄭而去。


    櫟邑軍首先攻陷了大陵要塞,活捉了守將傅瑕。傅瑕是位傑出的軍事將領,他信心滿滿地準備迎擊鄭厲公,但是身邊卻出現了叛徒。叛徒趁他夜間巡城時把他捆起來交給了敵人。鄭厲公十分憎恨傅瑕:就是這個人十幾年來一直樂此不疲地給自己製造麻煩。


    但是正當鄭厲公準備處死他時,傅瑕卻失掉了往日的英勇氣概,變得膽小懦弱了。他匍匐在地上,聲淚俱下地哀求說:“如果您可以饒臣一命,臣將作為內應殺死子儀,開城納君!”鄭厲公覺得這不失為快速取勝的號辦法,於是赦免了他。但是傅瑕害怕鄭厲公卸磨殺驢,提出和他舉行歃血儀式,鄭厲公盡管很不情願,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傅瑕帶著一隊殘兵敗將“逃迴”新鄭。他向子儀謊稱是靠著拚命突圍才得以逃脫的,子儀對此深信不疑,因為他知道傅瑕與厲公勢同水火。由於守城軍隊缺少軍官,子儀便對傅瑕委以重任,把南麵的城防的重任交給他。


    櫟邑軍隊迅速挺進到新鄭城下。六月二十日,子儀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登上城樓巡查防務,傅瑕便趁機刺殺了那個從來都不曾懷疑過他的君主,隨後又把那個最終要了自己命的冤家放進新鄭。


    傅瑕打開城門,趾高氣昂地走到鄭厲公麵前,親自迎接他入城。他把厲公引導到子儀和他的兒子們的屍體前,向鄭厲公高聲地誇耀著自己的罪行,並且要求得到殺人的獎賞。


    鄭厲公表情顯得十分複雜,他突然跪下來,抱著子儀的頭大哭起來。他邊哭邊罵,說子儀本可以成為周公,最終卻選擇了管叔的角色;他不但成為國家的罪人,也害死了自己和家人。


    他又抱著兩個侄子的屍體,迴憶起當初兩個孩子瞪著烏溜溜的黑眼珠,脆生生地叫他“伯父”的溫馨場麵,說他們都是國家俊才,不該得到如此悲慘的下場。傅瑕的表情完全僵住了、他頭皮發炸、冷汗直流,他想趁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卻被厲公的侍衛截住了。


    鄭厲公進入公宮,把大臣們召集到一起,宣布將傅瑕處死,罪名是“不忠”。他表示自己不願意多加殺戮,隻要大臣們不再反對他,不再進行分裂公室的行為,他就不再追究任何人先前對自己的不忠。


    鄭厲公暫時穩定了局麵,接下來就在舉行告廟儀式。但是開始時間已到,人們發現太祝(大祭司)原繁竟然沒有到場!當時的場麵十分混亂尷尬,鄭厲公隻好從禮官中臨時指定一個人來充數。本來莊嚴隆重的儀式卻由於司禮官沒有經驗而搞得錯誤百出,不得不草草收場。


    儀式結束後,鄭厲公馬上派人到原繁家裏去,對他說:“傅瑕懷有貳心,寡人已經依照周刑將他處死了。接納我且沒有貳心的,寡人都賜予他們上大夫的官爵。我多麽希望伯父與我共同治理國家呀!但是寡人流亡,伯父沒有接納我的意思;寡人複位,伯父又不前來履行職責。難道還有比向祖先獻祭更重要的事了嗎?寡人對您的表現感到無比遺憾!”


    原繁迴答說:“我的先人接受桓公的命令掌管宗廟祭祀,至我已是第三代了。國內有主卻包藏外心,乃是最大的叛徒!君侯掌管社稷,國內之人哪個不是臣民?臣子不可懷有貳心,乃是上天所定。子儀在位已經十四年了,而圖謀招納您的,哪個不是貳心之人?莊公的兒子在世的仍有八人,如果他們都許以官爵賄賂以圖謀君位,您又怎麽來看待那些叛徒?但是臣收到您的命令了!”


    原繁在信使離開後就投繯自盡了。鄭厲公後悔自己說出那麽刻薄的話來,又對原繁的死感到十分惋惜,便以最高規格為他舉行了葬禮。


    當初,鄭國南門外有一條蛇想要入城,但是受到城裏一條蛇的阻攔。兩條蛇經過一番血腥纏鬥,城外的蛇殺死了城裏的蛇,最終進入城內。當時就有人預言鄭國的權力要發生更迭;六年後,鄭厲公從南門進入新鄭。


    魯莊公得知消息後問申?:“倆蛇相鬥真是妖祥啊!可是妖真的存在嗎?”申?迴答說:“妖由於人的緣故才會出現。人如果行於正道,妖不會自行顯現;人隻有背棄綱常,妖才會興起。”


    冬天的時候,王室大夫單伯、齊桓公、宋桓公、衛惠公、鄭厲公舉行了一次盟會。鄭厲公希望齊國為自己提供保護,齊桓公則希望獲得鄭國人的支持;由於雙方都有需要、而且都能滿足對方的需要,所以會談取得了令雙方都感到滿意的結果。


    但是鄭厲公對宋國仍然存在很大的敵意。宋桓公跟他父親宋莊公長得一模一樣,鄭厲公一見到他就想起那段不堪迴首的往事。盡管齊桓公非常努力地撮合雙方,宋桓公也表現出很大的誠意,但是鄭厲公仍然沒有原諒對方的打算。


    這一年,楚文王滅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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