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九、針鋒相對


    山丹驚異地抬起頭,魏阿姨輕輕按捺住山丹的頭靠在她的肩上,她又一次生起無限的悲涼,她要講一個久遠而悲傷的故事。


    一個憂傷的聲音在風中響起:“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後,我剛剛把手上的病例寫完,安排好我主管的病人……”


    山丹聽到魏阿姨深唿吸、極力克製的憂傷,“就聽到有人大聲喊著我的名字。那時候正是紅——衛-兵占領天下的時候,我以為部隊家屬院裏,不會被波及,所以就沒有做任何防範。”


    山丹聽到魏阿姨的哽咽聲,她陷入了那場悲劇的場景中了,“阿姨!”山丹心疼地喊,她不想阿姨那麽難受,“有些痛苦能忘記就忘記吧,不要提起。”


    “哪裏能忘記啊!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山丹抬起頭,看到阿姨已經淚流滿麵,她輕輕幫阿姨擦拭掉眼淚,可那眼淚像小溪一樣流淌。


    “那個下午,天氣特別炎熱,有人說我家著火了。我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拚命往家跑。原本5分鍾的路程,我那天好像跑了50分鍾、500分鍾。我恨自己跑得太慢!等我迴到家,已經是一片火海……”魏阿姨已經泣不成聲。


    “阿姨,不說了,您不要這麽難過,過去的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山丹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安慰。


    “沒有用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片火海它吞噬了我的兒子,也吞噬了我一生的幸福。”魏阿姨不再說話,她陷入久遠的迴憶中。


    山丹不忍心打擾,隻靜靜地陪伴著阿姨,以她的經曆、閱曆,她還沒法感同身受阿姨的苦楚,隻是同情。


    過了很久,阿姨似乎從憂傷的深海爬上岸,她長舒一口氣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幫你嗎?”


    山丹搖搖頭:“不知道。”


    “因為,我的兒子就是在他們的爭鬥裏被殃及的。一個個牙牙學語的孩童,成為無辜的受害者。”魏阿姨緩緩地說。


    山丹緊握著魏阿姨冰涼的手。


    “那天下午,他們(紅衛—兵抓走了我先生,然後闖進我家,說要搜查他的罪證,孩子在裏屋午睡還沒醒。那時候住的還是平房,保姆趁孩子睡著出去上廁所。所以他們來時,家裏沒有大人,這些十幾歲的孩子,沒有找到什麽,於是,他們就把先生平時收藏的字畫放了一把火,然後整個房子都燒起來。他們也沒有注意到裏屋還有個孩子吧?我想如果他們看到孩子,估計不會放火吧?也或者他們以為燒幾張字畫不會點著屋子吧?”阿姨遲遲疑疑的話語。


    “阿姨,一定是他們沒有注意到孩子。”山丹知道阿姨在為那群孩子開脫,在為人心、人性開脫。


    “也怨不得他們,他們也還是孩子呢。”阿姨像是在接應山丹的話,更像是安慰自己。


    “阿姨,不想了,過去了就過去了。”山丹撫著魏阿姨的手。


    “嗯,不說了,說也沒有用。”魏阿姨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水。


    “那是一場可怕的運動,多少無辜死於非命。所以,我一聽說這一次,人家又在策劃一場陰謀,就想告訴你們,你們是無辜的,不應該被殃及,他們愛鬥,就讓他們鬥去,鬥得你死我活都是他們願意的,不能把你們作為無謂的犧牲品。這不人道、不道德。”魏阿姨憤憤地說。


    “謝謝您!阿姨,以後我們就做母女吧?我是您的女兒,您有什麽需要女兒做的事情,盡管告訴我,我來做。”山丹情不自禁地說道。


    “嗯,咱娘倆投緣。阿姨在這裏也沒有親人,先生幾年前就去世了,現在阿姨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以後,您就不是一個人了,有我們呢。我們這麽有緣分,以後就是一家人,我有空就陪您叨嘮叨嘮,小玉給您玩,有個孩子陪您玩,時間過得很快的。”山丹笑著說。


    “好啊!”魏阿姨開心起來。


    “阿姨,您是怎麽知道有人要陷害顧海平的?”山丹有些不解。


    “阿姨在這個院子裏生活、工作了幾十年,人緣還是不錯的,有些事情阿姨不要打聽就有人告訴阿姨的。隻是阿姨有時候懶得管閑事,不過是些中-國人慣常的伎倆,不值得費心。不過這次不同,你們剛來就被攪進他們的爭鬥中,還被作為導火索來利用,我看不過去,我一個孤寡老太婆,他們也不能把我怎麽樣,所以我就走漏了‘風聲’給你。哈哈哈!”魏阿姨還有些幽默。


    “嗬嗬嗬,您真幽默!”山丹跟著笑起來。


    ……………………………………………


    其時,派出所的情況已經明了。


    一個叫韋八乢的男人交代了一切:


    中醫科常主任是他一個表叔叔,找到他讓他找一個曾經找顧海平看過病的病人,然後教唆家屬說吃了顧海平的藥後副作用奇大無比,導致身體很大的傷害,然後到醫院去鬧,還說要人越多越好。


    於是他糾結了一幹工地上打工的民工,說好一個人50塊錢的工錢,隻要起哄就行,其他都聽他表叔的安排。


    剛開始找病人並不順利,沒有一個重病人,好不容易表叔說醫院移植中心有一個重病人,找顧海平開過藥吃,他一再答應醫院如果能花錢消災,就給幾萬塊給家屬,才動員得家屬把病人用輪椅推到門診大樓門口。


    可惜,今天的事情特別不順利,先是一個牛高馬大的醫生打了表叔,表叔“倒地”後,還要他堅持到院領導出現,然後講條件。


    更蹊蹺的是,院領導沒出現,警察出現了。


    這不符合醫院一貫處理醫療糾紛的習慣,他們一向是怕把事情鬧大壞了醫院名聲的,這一次怎麽會這麽大張旗鼓、毫不避諱呢?韋八乢百思不得其解。


    幾個相關人員簽字畫押之後,被放出派出所,走出派出所,幾個人找韋八乢要錢,韋八乢罵罵咧咧:“老子無緣無故被請進派出所還沒地兒撒氣呢!你們還跟老子要錢?要命不?要錢沒有,要命拿命去吧。”


    “說好的,一個人50塊錢呢?那時候,你又沒說還要進派出所?你耽擱我們一天的工,就耽擱了一天的工錢,你不給錢,我們就不放你走。再說,你還讓我們進了派出所一趟,這要是傳出去我們連打工的地兒都找不到了。”幾個民工團團圍住韋八乢。


    “你們不要亂來啊!這裏離派出所可是不遠,我會喊警察的。”韋八乢想要突破包圍圈,便指手畫腳地嘚瑟。


    可惜,都是建築工地扛沙包、搬石頭的主兒,哪一個不是力大無比?對付一個不學無術的韋八乢簡直太輕鬆了。


    韋八乢在幾個人你推我搡中像個小醜一樣,氣得五官扭曲。


    “拿錢,不拿錢,我們不放你走,反正我們今天的工錢已經掙不到了。”幾個民工笑嘻嘻地戲弄著韋八乢。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我!雇傭了你們這些不識好歹的人!”韋八乢無奈,隻好掏出身上僅有的幾百塊錢撒出去,民工急忙追錢,韋八乢才得以脫身。


    他偷偷溜迴醫院,想看看情況,戴了副墨鏡悄悄溜進急診科病房,看到表叔還在唿唿大睡,見旁邊沒人,輕聲叫道:“表叔,表叔!”見床上的人絲毫沒有動靜,用手探探鼻息,唿吸均勻,沒有任何異樣,他不懂表叔已經在鎮靜劑作用下睡得正香甜。


    心想:“太不夠意思了,把我送進派出所,自己倒是沒事人一樣唿唿大睡?我也得趕緊溜,表叔交代過:醫院裏到處是攝像頭,可不能再被抓到。”


    …………………………………………………


    醫院裏的狀況也盡在周政委的掌握中。


    蒙處長親自一個個找中醫科的人員進行“談話”,每個人的“談話”都告知對方進行了錄音,匯總材料,蒙處長交到了周政委的手上。


    “去把常主任給我叫來。”周政委聽過那些錄音後皺著眉頭說道。


    “常主任還在急診科,沒醒。”蒙處長答。


    “馬上去弄醒他,通知各部門到會議室開會。請韋院長也到會。”周政委下達命令。


    “是!”蒙處長答應一聲,急忙去安排通知。


    人員到齊,韋院長也已就坐,周政委低聲和韋院長說了幾句話,就見韋院長的臉立馬冰霜雪雨一片狼藉。


    常主任也在半睡半醒間被勤務兵推到了會議室。


    “大家都到齊了,我就來主持這個會議。今天早上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件,想必大家在上班的途中也看到了,一群人堵在門診大樓入口,醫生不能入院上班,病人不能進入看病,事情鬧了兩個多小時才得以平息。多虧我們蒙處長及時報警,醫院才得以恢複正常的運行。”周政委威嚴的目光掃視全場。


    沒有人出聲,會議室靜悄悄的,大家屏聲靜氣。


    韋院長看到半睡不醒的常主任,臉憋成像豬肝色。


    “下麵,大家聽一段錄音。”周政委示意院務處負責宣傳的全幹事。


    大家聽到一個帶著哭腔的女人聲音:“昨天晚上,我上晚班,常主任來科室……,他說科室被顧醫生搞亂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都可能被辭退,因為……因為……因為顧醫生可能會當我們科的主任,還說醫院要拿中醫科開刀,要辭退一切靠關係進來醫院的人,我就很害怕……說顧醫生就是來整頓科室,把一切不是專業的人員都辭退了的人。”


    大部分人聽出這是中醫科護士長蘭果歡的聲音,大家看向輪椅上的老主任,隻見他還是處於半睡眠狀態,似乎身邊的事情與他毫無幹係。


    韋院長拿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大家的目光隨著杯子重重地“咚”的聲音,看向韋院長,韋院長也是嚴厲的目光看向眾人,他想知道,這裏麵有多少人要對他同室操戈。


    “停一下!”韋院長打斷全幹事的錄音播放。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常主任這是怎麽了?他怎麽會是這麽個狀態?你們對他做了什麽?”韋院長看似逼問眾人,最終的目光卻是落在了周政委的臉上。


    周政委不動聲色地說道:“韋院長,您稍安勿躁,答案馬上就揭曉了。”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我這個院長還算不算院長?你們就這樣私底下做了這麽多手腳,合著就瞞著我一個?”韋院長震怒在臉。


    “韋院長,您多慮了,這件事情不是我們私底下做手腳,您再聽一聽就明白了,手腳是有人暗地裏做了,但不是‘我們’!”周政委毫不示弱。


    “我要是不聽呢?”韋院長挑釁的話。


    “您最好聽一聽,這對我們日後的工作有很大影響,你要知情不是?如果您選擇不予處理,那我隻好按相關條例、規定來處理這件事。”周政委的話有幾分威脅。


    “難道我決定來處理,你就不插手了嗎?”韋院長寸步不讓。


    “那絕對不行,我是上級派來的院政委,部隊的思想工作得我來做,既然我們的官兵出現了思想問題,那我怎麽能不管呢?您說這合適嗎?”周政委譏笑的表情。


    “那這件事如果不是思想覺悟事件,就輪不到你管,是不是?”韋院長激動地站起來大聲說。


    “您不急!我們先把收集到的證據聽完,您再下定論,好不好?”周政委示意全幹事繼續放錄音。


    韋院長無奈,隻好再坐下來聽。


    “然後,他說要先發製人,叫我通知其他人,今天早上大家一起來找政委討要一個說法。還說……還說……”聲音中斷幾分鍾,大家沒有吱聲,都在耐心等待下麵的話。


    “還說要大家配合,演一出戲。”明顯聽出蘭果歡的膽怯。


    “說要幾個人講理,幾個人哭鬧,還有幾個人……”蘭果歡的聲音又停頓下來,好像十分難出口的內容。


    停頓了一會兒,聲音又出來了:“還有幾個人撒嬌、哄政委開心……”


    “夠了!你們就聽這麽一個滿嘴跑火車的護士在這裏胡說八道,就要給我們一個為革命工作奉獻了一輩子的老幹部、老革命戴上一個罪大惡極的帽子?這就是上級派你們來做的工作?這就是你們的工作方法?”韋院長斷然喝停了全幹事的錄音。


    “韋院長,您總是這麽急躁怎麽行?這是作為中醫科的護士長的蘭果歡自己說的,您有聽到有誰逼迫她嗎?她是自願說的,她說的是不是事實,我們還有其他證據證明。這個帽子也不是誰能扣得了的,上級派我們來,就是要整頓醫院原來存在的一些問題,我們就發生的事情進行就事論事來處理,不涉及任何個人私怨,這個您一定要搞清楚。”周政委毫無退讓之意。(未完待續。)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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