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濃,大雨喧囂。不斷有紫色電弧照亮天地,滾滾雷霆震耳欲聾。


    方眾妙走到地牢外,站在屋簷下,每一縷唿吸都變作白霧緩緩消散。


    天冷了。


    龍圖走到她身邊,仰頭看著電光閃耀的天幕,憂心忡忡地說道:“主上,是反噬帶來的雷劫嗎?秋日裏,這樣的天氣很罕見。”


    方眾妙輕輕笑起來,“不是雷劫,是老天爺見我躲過天罰,在宣泄被耍弄的怒氣而已。這場雨可能會下很久。”


    龍圖盯著被雷霆染成紫色的烏雲,確定沒有電光落下,才嘿嘿笑道,“主上,看樣子老天爺很生氣。”


    方眾妙也笑了,“我要的就是祂生氣。確切地說,我要的是這場連續十天半月的暴雨。”


    龍圖眸光閃了閃,問道:“主上,您還有暗棋沒走完?”


    方眾妙笑而不語。


    龍圖也沒追問,換了話題繼續:“主上,您其實不必親自動手殺了薩日娜公主。隻要您吩咐一聲,小老兒自然會為您效勞。您這雙手是攪弄天下風雲的手,不該被弄髒。”


    方眾妙問道:“老爺子,您覺得挽救一個即將傾覆的皇朝是很神聖的一件事嗎?”


    龍圖答道:“最是神聖,也最是艱難。”


    方眾妙莞爾道,“您錯了,挽救一個即將傾覆的皇朝,首先要清理朝中的穢物,剔除腐爛的根基,衝洗戰爭的血汙,這些活兒,哪一樣不會髒了手?這不是世上最神聖的事,這是世上最髒的事。我早已做好身陷泥潭的準備。”


    龍圖垂眸看著主上潔白的袍角,心情複雜地點頭。這人本該是世外仙,不該被紅塵累。


    大長公主從後麵走來,聽見這番話,眼眶頓時一熱。


    方眾妙迴頭瞥她一眼,笑著說道:“趙華陽,感動就給我磕一個。”


    大長公主:“……”


    齊修從後麵走來,撐起一把傘,語氣溫柔:“走吧,我送你迴城主府。”


    方眾妙朗聲一笑,走入暴雨之中。


    翌日依舊是大雨傾盆,戰爭帶來的血汙被衝刷得一幹二淨,烽煙也隨之消散。飽受戰爭之苦的百姓終於得以喘息。


    烏爾圖坐在敞開門簾的帳篷裏,死死盯著外麵的泥濘。


    巴奇朗帶著一身潮氣走進來,往火盆裏添柴。


    “傷口還疼嗎?”


    烏爾圖冷笑道:“怕疼還打什麽仗?幹脆迴草原放羊。”他握緊拳頭,頗有些急切地問:“石頭城裏的密探送出消息了嗎?大周國師死了沒有?”


    巴奇朗歎息搖頭:“沒有消息傳出。城主府被齊修裏外掌控,莫說潛入打探,就連靠近都不能。”


    烏爾圖問道:“你確定她真的會死?”


    巴奇朗極為篤定:“我確定。氣運是天道至寶,天要予你,你才能取。天不予你,而你強取,必然招來天誅。”


    烏爾圖站起身,走到門口徘徊,雙目始終看著外麵的瓢潑大雨,神情漸漸焦躁。


    “那個女人的死訊傳來,我這邊立刻就會發起攻城。我要血洗這份恥辱!”


    巴奇朗歎息道:“你坐下慢慢等吧。我們的探子無孔不入,總會得到確切的消息。”


    他話音剛落,外麵就走進來一個兵卒,手中捧著一個竹筒。


    烏爾圖一把奪過竹筒,取出裏麵的密信查看,臉上的期待之色變作惱怒。


    “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報上來有何用?本將軍要知道大周國師死沒死!讓探子繼續探查!”


    兵卒慌忙跪下請罪,而後匆匆跑走。


    巴奇朗撿起被烏爾圖扔在地上的密信細看,隨之駭然色變。他定了定神,走到一旁落座,再看一眼密信,額頭竟冒出一大片冷汗。


    “她沒死。”


    “什麽?”烏爾圖猛地轉身朝巴奇朗看去,咬牙切齒地追問,“你說誰沒死?”


    巴奇朗苦笑道:“是我狂妄自大,看輕了對手。這份情報很有用。通過它,我判斷出大周國師非但沒遭到反噬,還得到了莫大好處。”


    烏爾圖全然不信,質問道:“你憑什麽這樣說?”


    巴奇朗指著帳篷外麵,“你以為天上緣何下起暴雨,還電閃雷鳴?深秋時節,這樣的天氣可不多見。”


    烏爾圖心慌意亂地問:“莫非這天氣有什麽古怪?”


    巴奇朗左思右想,得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的結論,“許是因為老天爺拿她毫無辦法,所以隻能打幾個響雷嚇唬她。”


    烏爾圖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老天爺拿一個二十出頭的弱女子沒辦法?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他走到帳篷外麵,淋著傾盆大雨,看著雷霆轟鳴的天空,想象著浩渺宇宙裏端坐的至高神明。祂會拿一個凡人沒辦法?


    哈!


    烏爾圖氣笑了。他抹把臉,憤怒的表情十分猙獰,眼裏卻藏著難以隱藏的恐懼。


    巴奇朗喚道:“你快進來重新換藥。傷口沾染雨水,恐會流出惡膿。大周國師沒死,你卻病死,我蠻族便成了中原人口中的笑話。”


    烏爾圖走進帳篷,臉色白得嚇人。幾個軍醫奉命而來,前前後後,忙忙碌碌地為他換藥。


    等這些人都走光了,烏爾圖才迫不及待地問:“你如何確定大周國師沒死,還得了莫大好處?情報裏藏著什麽線索嗎?”


    巴奇朗指著密信上的幾行字說道:“線索在此處。大周國師強奪我巴彥部的氣運,可她肉體凡胎,根本承受不住。氣運太旺便會轉為業火,煆燒她的體魄。她若是大羅金仙,熬過去了就是準聖。隻可惜她是凡人,根本熬不過去。那氣運燃成的業火會焚滅她的三魂七魄,令她徹徹底底消失於天地間。”


    烏爾圖性急地說道:“可是你說她沒死。她熬過去了。她是大羅金仙?你沒在開玩笑?世上有鬼,我相信,可你要說她是神,我隻能送你迴部落治治腦子。”


    巴奇朗苦笑道:“她不是大羅金仙,可她用秘法讓我們的十個密探替她承受了氣運業火的焚燒。人的三魂分別是天魂、地魂、人魂。人的七魄分別是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和臭肺。”


    巴奇朗指著自己的頭頂說道:“天魂在此處。”而後指著自己左肩:“地魂在此處。”最後指著右肩:“人魂在此處。”


    他在自己臉上劃拉一下,說道:“七魄則寄存於我們的七竅,既眼耳口鼻。你現在再看這十個密探被燒毀的部位,可曾猜出什麽?”


    烏爾圖連忙奪過密信,盯著那幾行字看了又看,麵色變了又變。


    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紛紛湧上心頭,他也與巴奇朗一樣,冒出密密麻麻一片冷汗。


    “他們……他們十人分別替那大周國師承受了三魂七魄被焚滅的反噬。這是如何做到的?”


    巴奇朗苦笑:“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我竟是無論如何都猜不透她是如何做到的。反噬有我們的人替她承受,她得到的卻是拯救城中數十萬百姓的功德。她此刻非但沒死,還變得更強大了。”


    烏爾圖腦中嗡鳴不斷,整個人渾渾噩噩,一屁股跌坐在床榻上。


    等暴雨停歇,雙方還要交戰。隻要一想到那個女人又會來到城牆上,居高臨下地俯瞰自己,像睥睨一隻螻蟻,烏爾圖就止不住地心顫起來。


    他怕了!向來悍不畏死的他,竟是怕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


    巴奇朗的臉色也極其難看。他盯著烏爾圖說道:“給巴彥將軍傳信,讓他三日之內調遣二十五萬大軍過來,助我們推平石頭城,活捉大周國師。”


    烏爾圖猛然驚醒,急促開口,“讓巴彥抽調半數兵力增援我們,而他要麵對大周的三十五萬大軍,他如何能贏?”


    巴奇朗冷笑道:“我們要二十五萬人馬,他能給我們十萬就算不錯了。”


    烏爾圖壓下恐懼,問道:“為何要這二十五萬人馬?我們可以撤離此處,趕去與巴彥匯合,一起攻入臨安,之後拿大周皇帝當人質,叫那個女人自動送上門來。”


    巴奇朗指了指密信上的幾行字,語氣沉重地說道:“我們若是不能推平石頭城,活捉大周國師,死的就是千裏之外的巴彥。”


    烏爾圖定睛看那幾行字,全都是一些零碎而又毫無關聯的信息。


    【薩日娜的屍體被秘密封存。殮屍者曾不小心窺見屍體上描繪著神秘的文字,色澤赤紅。】


    【趕在暴雨來臨之前,大周士兵挖走了染著烏爾圖和巴奇朗血液的泥土。】


    【有民夫從城主府裏出來,據說領了報酬極為豐厚的差事。他們需要在三日之內捕捉附近出沒的劇毒蛇蟲,齊修按照一斤蛇蟲十兩銀子的價格收購,多多益善。】


    【城主府購買了許多朱砂、水銀、黃符紙。】


    烏爾圖眨眨眼,腦子裏飛快整合信息。


    屍體刻字,染血泥土,劇毒蛇蟲,朱砂,水銀,黃符。這些……這些都是施展術法需要用到的東西!


    一道靈光似雷霆狠狠劈中烏爾圖的顱頂。一時之間,他仿佛魂飛魄散,卻又迅速恢複清明,聲音急促而又沙啞,“大周國師要咒殺我!”


    巴奇朗輕蔑地笑了:“咒殺你?你一個手下敗將,有那個價值嗎?她要咒殺的必然是巴彥,甚至有可能是我們這一支的所有血脈!巴彥部落若是死絕,大王的偉業必然崩殂!”


    烏爾圖不斷搖頭,心髒狂跳,“不,她做不到!咒殺我們這一支所有血脈,你以為她是神嗎?”


    巴奇朗一句話就讓烏爾圖再也不能心存僥幸,“她的確不是神,可她能欺天。”


    烏爾圖猛地捏緊密信,咬牙切齒地說道:“我這就給巴彥傳送消息,讓他三日內調派三十萬大軍過來。我務必要讓他知道,目前最緊要的戰事不是攻打臨安,而是推平石頭城,活捉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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