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推開書房的門,看向坐在窗邊安靜喝茶的少女。那五官秀美的輪廓,垂首低眉的溫柔,舉手投足的氣度,竟與駙馬一模一樣。


    她就是本宮的女兒?


    大長公主的心跳得很快。


    少女聽見響動抬眼看她,唇角勾出似水的笑意。連這樣的表情也與駙馬一模一樣。


    本宮的女兒?


    大長公主激動難耐的情緒不知為何竟慢慢冷卻下來,她腦海中莫名浮現小石頭耍弄偃月刀的颯爽英姿。


    那個孩子長得既不像她,也不像駙馬,卻無比順眼。


    眼前這個孩子……大長公主仔仔細細看著對方,冷卻的心又慢慢熱起來。這個孩子也很好。


    少女放下茶杯,呢喃道:“華陽?”


    大長公主腳步停頓,眉頭微蹙。


    除了父皇,母後,皇兄,還有駙馬,這個名字沒有旁人敢叫。


    看見大長公主麵露疑惑,少女站起身,噙著淚水緩緩說道:“我還在您肚子裏的時候就經常聽爹爹這樣叫您。您對爹爹說,等我們出生了,若是兩個女兒,小名就叫瑞寶和祥寶。若是兩個兒子,小名就叫小麒小麟。若是一兒一女,便叫鳳兒和凰兒。”


    大長公主呆呆地站在原地,腦子根本轉不過來。這些話不都是她跟駙馬的私密話嗎?少女怎麽知道?在肚子裏就聽見?那時候她隻是個胎兒啊!


    陪坐一旁的平駿達站起身,頗為激動地說道:“華陽,我們的女兒福運無雙,生而知之。”


    大長公主下意識地呢喃:“生而知之?”


    平駿達啞聲道:“是,她方才親口告訴我的。她生而知之,所以她隨著花舫漂流到江東,卻始終沒忘記自己的身世。”


    “她知道自己的爹是駙馬,自己的娘是華陽公主。她查到我們二人的身份後就開始給我們寫求救信,從八歲寫到十七歲。可府中戒備森嚴,這樣的信件沒有一封能擺上我們的案頭。”


    平駿達把四封老舊發黃的信擺在桌上,苦澀道:“這是我從書房的箱子裏翻出來的,別的信都丟失了。”


    大長公主疾步走過去,用裹著紗布的雙手顫抖著拆開信封,快速查看。


    少女認真凝視她的臉龐,眼神裏充滿渴望。


    大長公主放下信,癡癡地看著少女,淚光在眼尾閃爍。


    她顫聲問:“這信裏寫著你的名字。你叫瑞寶?”


    少女點頭:“我一直記得娘親的話,長大一些後,我跟老鴇子說,我要叫這個名字。”


    隨後她麵色一驚,慌忙低下頭,不安地說道:“我在花舫裏從來不讓客人這麽叫我,我另外有花名。娘,您別嫌棄我。”


    大長公主怎麽會嫌棄?她心疼還來不及!


    她金尊玉貴的女兒被丟到那樣一個地方,受盡屈辱!她要殺了所有知情者!


    見她胸膛起伏,麵色猙獰,瑞寶連忙扶住她的胳膊,小聲哀求:“娘,您別生氣。我生而知之,從小就很聰明。別的孩子打個半死都學不會的東西,我一學就會。”


    “我還會撒嬌賣癡,討老鴇子的歡心,所以老鴇子待我很好,除了不讓我離開,並未逼迫我接客。花舫裏的姐姐們也都護著我。娘,您別傷害她們,她們能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


    一聲聲飽含孺慕之情的“娘”澆滅了大長公主半數怒火,看見女兒這般溫柔善良,知書達理,她另一半怒火也漸漸熄滅。


    她想了想,說道:“本宮不會傷害她們。那花舫本宮買下,所有花娘,包括老鴇子,本宮都會給她們一筆銀兩,讓她們入良籍,遠遠將她們送走安置。隻要她們不攀扯你,本宮保她們一生平安。”


    大長公主握住女兒的手,鄭重囑咐:“瑞寶,你記住,世上從來不曾存在過八月桂這艘花舫,你也不認識什麽老鴇子花娘!”


    瑞寶點點頭,乖巧應下。


    她喃喃道:“在您肚子裏的時候,我就知道您性情剛毅,定然能保護我。”她揚起小臉,露出通紅的雙眼,笑中帶淚地說道:“娘,謝謝您保護我。”


    大長公主悲喜交加,感動萬分。她緊緊把女兒抱住,不斷撫摸著女兒柔順的長發。


    平駿達在旁說道:“瑞寶,你快告訴你娘那個好消息。”


    大長公主擦掉眼淚問道:“什麽好消息?”


    瑞寶迴憶道:“我從您肚子裏出來之後被藏在一個竹簍裏,沒過多久,又有一個小孩被放進來,躺在我身邊。她撓了我一下,力氣特別大。”


    大長公主用力握住瑞寶的手,心下又驚又喜。這話明顯與奶娘的供述有出入。奶娘說她的兩個孩子隻活下來一個。


    “那是你的雙生妹妹或弟弟,他怎樣了?”大長公主死死盯著瑞寶的雙眼,表情急迫萬分。


    瑞寶仔細迴想,慢慢說道:“我們被帶走,洗了澡,擺在床上。一個女人哭著對我們道歉,說什麽沈夫人既然可以換孩子,我為什麽不可以,我女兒也要當郡主。那時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大長公主抓住她的手,急切地問:“那個孩子去哪兒了?”


    瑞寶低下頭,看著這隻抓疼自己的手,眸色陰暗下來。


    抬頭的一瞬,她卻又梨花帶雨,茫然無辜地說道:“我聽見那個女人喊我們丫頭片子,所以我應該是有個妹妹。她被一個男人帶走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兒。”


    大長公主緊張到臉色發白。


    平駿達催促道:“瑞寶,你繼續說。”


    瑞寶點點頭,繼續道:“那個女人叫男人國師,還問男人怎麽處理我。國師說找個世上最醃臢的地方把我丟掉就行。後來我的眼睛能看見東西了,我才知道自己被丟在一艘花舫上。”


    聽到這裏,大長公主的臉陰沉的好像一座墳墓。她忽然揮出一拳,狠狠砸爛一人高的巨大花瓶。


    看見母親的拳頭滴落鮮血,瑞寶急忙上前攙扶,卻對上一雙滲血的眼瞳,那裏麵的殺意好似一頭瘋狂的獸。


    瑞寶嚇得低唿一聲。


    大長公主踩碎一塊瓷片,咬牙切齒地宣誓:“方辰子,你死了,你女兒還在。父債子還天經地義!本宮要親手毀了方眾妙的一切,再送她下十八層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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