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錢渲被野狗群撕咬,錢同山愣愣的站了一會兒才急忙翻越窗戶,想從二樓直接跳下去。


    他在賭,賭那位將軍一定會把自己拉住。


    大長公主的親兒子就在野狗群裏,這位將軍礙於身體原因,並未不顧一切地跳下去施救,可見他是個極為理性的人。


    他必然會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果然,錢同山剛伸出去一隻腳,將軍就把他攔住。


    “錢先生,您冷靜!您現在下去也會死!”


    錢同山假意掙紮。


    將軍苦苦勸說:“您家中可還有妻兒老小?您若是不在了,他們怎麽辦?”


    錢同山狠狠愣住,隨後悲唿:“娘!”


    兩行眼淚緩緩流出,打濕了他哀慟的臉。


    見他騎在窗戶上再無動作,將軍這才緩緩放開他的胳膊,發出憐憫的歎息。


    樓下傳來野獸護食的兇狠咆哮,緊接著是狂亂的吠聲。平樂璋三人的慘叫越來越微弱,直至消失。


    錢同山低下頭張望,看見三群野狗圍著三堆人形爛肉在啃食。


    那三個鬼子死了嗎?


    錢同山正愣神,將軍忽然把他扯入窗內,帶著他躲到旁邊的牆壁後麵。


    “怎麽了?”錢同山疑惑地問。


    將軍低語:“兵馬司的人來了。我不能被他們看見。”


    錢同山壓低聲音問道:“為何?”


    將軍苦笑:“若是大長公主知道我在場,卻還眼睜睜地看著小郡王慘死,她會殺了我。”


    錢同山恍然大悟,喃喃道:“是,你要躲好,千萬別露麵。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可別人不知道。如你這般,下去了也隻是給野狗添個菜而已。”


    將軍捂住絞痛的腹部,流著冷汗低聲道謝。


    窗戶外麵,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很快變得淩亂,緊接著就是馬匹尖銳的嘶鳴。


    “不好,驚馬了!”


    “騎馬的不得靠近!快走!”


    “步兵過去救援!”


    街道底下傳來沸沸揚揚的人聲。


    錢同山偷偷探出半個腦袋查看情況。


    隻見兵馬司的騎兵慌忙撤走,步兵舉著刀槍砍殺野狗。


    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男人從暗巷裏爬出來,拚著最後一口氣喊道:“快救小郡王!在那裏,那裏!”


    他指著野狗最多的地方,三堆人形爛肉引起了官兵的注意。


    聽說是小郡王,大家連忙衝過去救援。


    野狗群慌忙逃竄,血肉模糊的小郡王被抬到沒有屍水的地方。他的眼睛、嘴唇、鼻子、耳朵,全被野狗咬掉吞吃,整張臉已經沒有五官。


    樞密使府的小公子肚皮破了一個大洞,腸子被掏出來,堆積在地上。


    這樣還能活嗎?


    黑衣男人見此情景無比絕望,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抹了自己脖子。


    另外三個黑衣男人也從暗巷裏爬出來,看見這等地獄景象,隻是微微一愣,然後便都自斷心脈,死在街頭。


    錢同山看得渾身發冷。他小聲問道:“那四個人就是你說的大長公主府的暗衛?”


    將軍探出半個頭飛快掃了一眼,頷首:“是他們。”


    然後他指著躺在漆黑屍水中,早已經被踩成肉泥的一個黑衣男人說道:“他也是。”


    錢同山點點頭,喃喃道:“大長公主的手段十分酷烈吧?他們不敢迴去複命,隻能自裁。”


    將軍背靠牆壁,苦笑一聲,“我若是被發現,我也隻能自裁。大長公主眼裏容不得沙子。”


    錢同山搖搖頭,不予置評。但他對那位大長公主的印象已經跌落穀底。若不是她的縱容,平樂璋豈敢這樣肆意妄為?


    錢同山篤定道:“這樁慘案的幕後主使一定是平樂璋,兩個新郎跟方夫人對峙的時候頻頻偷瞄他,好似在看他的臉色。他這是自作自受!”


    將軍沉默不語。早在平樂璋用鐵丸偷襲方眾妙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今日的始作俑者是誰。隻是他不能說。


    街道下方,兵馬司的人紛紛朝站立在棺材上的方眾妙舉起長槍。


    一個個鋒利的槍尖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死了兩位貴公子,領頭的官兵必須找一名替罪羊,於是他大聲質問:“野狗群是你們引來的嗎?今日這場禍事,皆是因寧遠侯府而起!”


    方眾妙站在巨大棺材上,睨視著這些兇神惡煞的官兵。


    “今日這場禍事,皆是因為有人賄賂了兩個新郎,故意用迎親的隊伍來堵我送葬的隊伍,想要製造禍端!我定然要報官徹查此事!街上死了這麽多人,豈能不給一個交代就糊弄過去?”


    方眾妙據理力爭。


    聽說方家跟平家有著深仇大恨,這位忠勇侯夫人很適合承受大長公主的怒火。領頭之人心念電轉,已有定計。


    他厲聲嗬斥:“莫要狡辯!隨我們去衙門走一趟!大長公主殿下、樞密使大人、還有皇上自會問責於你!你是事主,你跑不掉!”


    黛石和龍圖已經動了殺心。


    狗屁問責!誰問責誰死!


    方眾妙平靜地說道:“這些人明明死於厲鬼之手,與我有何幹係?”


    領頭之人不耐煩地怒罵:“你胡說什麽,世上哪有厲鬼!明明是你沒封好棺材,導致屍水泄露,引來野狗群!你逃脫不了罪責!”


    方眾妙忽然輕笑一聲,徐徐說道:“世上沒有厲鬼?那你以為我站在棺材上是為了什麽?”


    這個問題很是莫名其妙,領頭之人明顯愣住。


    方眾妙一句句地問:“你可曾聽過紅白撞煞?你可見過棺材落地,亡靈驚醒?你可知道兇屍遇煞,必成飛僵?”


    領頭之人一個字都不信,隻是冷笑。


    一名負責打探情況的小兵跑到領頭之人身邊,臉色煞白地耳語一番。


    領頭之人這才明白整條街發生了什麽。但他依舊不願相信,舉起長刀厲聲嗬斥:“少廢話,快下來歸案!”


    方眾妙淡淡問道:“你可知道我下來的後果是什麽?”


    領頭之人嗤笑:“我隻知道你不下來是什麽後果!”


    他擺擺手,立刻就有兩名士兵拉開長弓,將鋒利箭矢對準方眾妙。


    黛石很想大開殺戒,卻聽自家小姐平靜道:“小石頭,我們迴去。”


    黛石立刻抱著方眾妙騰空而起,輕飄飄地落在寧遠侯府正門前的台階上。


    方眾妙屈指彈出一枚甲片大小的龜殼。


    她出手如電,龜殼撞上領頭之人的肩膀,碎裂成齏粉,這人卻絲毫沒有察覺。


    “我乃一品誥命,爾等要抓我,還請入宮請一道聖旨。”方眾妙轉身迴府,穿著喪服的餘氏族人也都衝進府裏,龍圖最後一個進去,用力關上大門。


    沉重的門扉閉合在一起,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宛如地動山搖。


    領頭之人隻是五六品的小官,方眾妙不肯就範,他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威逼隻是嚇唬方眾妙的手段而已,實際上沒人敢動真格。


    皇帝不曾剝奪寧遠侯府的爵位,他們這些底層小吏就不能僭越。


    領頭之人盯著巨大沉重的門板,故意提高音量怒吼:“去大長公主府,請大長公主出兵!紅白撞煞這種鬼話,你去跟大長公主說吧!”


    錢同山搖搖頭,呢喃道:“又來了一群不要命的。”


    將軍偏頭瞥了外麵一眼,說道:“煞氣好像散了,這些人大概不會有事。”


    然而他話音剛落,這群士兵就都捂著腹部哀嚎起來,隨後不斷有人倒下,在漆黑粘稠的屍水裏胡亂打滾。


    領頭之人的長刀掉在地上,發出哐當聲響。他雖然硬挺著不倒下,卻開始搖晃,趔趄,臉頰逐漸發青,嘴唇幾近黑紫色。


    錢同山駭然地問:“他們怎麽了?”


    將軍苦笑:“看來煞氣還沒散。我說了你信嗎?”


    錢同山追問:“到底怎麽了?”


    將軍顫聲道:“厲鬼在掏他們的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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