艸……果然還是啞了。懊惱無比地倒迴床上,又翻身把臉埋進被褥,握拳使勁錘了錘床。乳膠墊震顫著,牽動他的心跟著七上八下,這副模樣待會兒見了譚女士要怎麽解釋?滴滴兩下,電子密碼鎖解鎖,入戶門從外推開,賀準一手拎著附近生鮮超市的購物袋一手抱著小彌,側身讓譚女士先進了屋。“那孩子還在睡呢?”當媽的前腳剛踏進玄關,就朝空無一人的客廳掃了一眼,心下了然。“應該是。”賀準替愛人解釋,“他昨天晚上……比較累。”“……”還不如不解釋。“媽您先坐。”嶄新的灰色係直排勞倫斯沙發盤踞在客廳,與不遠處的全景落地窗交相輝映,入眼的一部分軟裝同譚女士上次來的時候大有不同,她環視一圈,愣了愣:“我怎麽感覺,這屋子有點不太一樣了?”賀準淡笑著解釋:“對,我已經把這套房子買了下來,整體的裝修風格沒怎麽變,畢竟還要住人,隻換了一批家具軟裝。”譚女士砸了咂舌,有些過意不去道:“小賀啊……是不是媽上次的話讓你心裏不舒服了?”“沒有的事,媽,我還要謝謝您提醒了我。”賀準說著俯身將小彌放在寬大的沙發上坐好,揉了揉她的腦袋,聲線溫柔:“玩去吧。”繼而又直起腰,續著話道:“總不好讓紈紈跟著我住在租來的房子裏。”譚女士眼神起了變化,內心也是七葷八素的,既欣慰又感慨,“那……”賀準及時補了句:“您放心,房產證上寫的是紈紈的名字。”譚女士瞪大眼睛,被震驚到一時間忘了親疏遠近,“呀,你這孩子,是不是傻,萬一你倆以後”“沒有萬一。”賀準唇角噙著笑,眸色卻格外認真:“媽,我是下定決心,要跟紈紈過一輩子的。”主臥內,唐紈衝了個澡暫時洗去一身疲乏,裹著浴袍出來,剛要往衣帽間走,隱約聽見門口處傳來細微動靜,一下一下,像是在試圖扭動門鎖。他心下疑惑,難道是保姆阿姨在打掃屋子?掩了掩睡袍領子,他走過去扭開門“咿呀?”唐彌仰頭維持著小手夠門把的姿勢,驚訝地看著突然“自動”打開的門,下一秒喜上眉梢:“唐唐!”唐紈愣了一瞬,忙彎腰伸手接住撲過來的小丫頭,這邊的動靜吸引了客廳兩位大人的注意,譚女士本能地掃了眼沙發,無奈又寵溺道:“哎喲我的小寶貝,怎麽不聲不響地跑那麽快啊?”唐紈抱著唐彌走過來,喊了聲媽。譚女士故意揶揄兒子:“你起得挺早啊。”唐紈撇了下唇角,轉而看向賀準道:“我餓了。”賀準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又攬著肩膀在一大一小兩人額上吻了吻,柔聲道:“我去做飯,你陪媽聊天。”譚女士:“……”突然感覺自己有些多餘。一家四口用罷午餐,驅車前往置業顧問提供的地址看房子,第一套距離翠湖天地隻有三公裏,聯排的花園洋房,因建成的年代比較早,用料和裝潢都挑不出錯,於細節處彰顯品質,且保養得當,雕花實木樓梯扶手光滑細膩,腳踩在台階上,有種歲月沉澱下來的敦實感。這棟房子的現任主人要舉家移民海外,因此才忍痛割愛。置業顧問領著他們從前庭到後院,從露台到遊泳池,潔白卵石鋪就的步道兩側是修剪規整的草坪和綠植,微風拂過,陣陣花香沁人心脾。“以後媽可以在這裏種自己喜歡的花了。”賀準聽完置業顧問的介紹,自己不表態,率先詢問譚女士的意見,“您覺得怎麽樣?”好自然是好的,這地段,這房型,這裝潢,這配套設施,無一不彰顯著隱秘的奢華,一路走來譚女士看得心驚肉跳,悄悄把唐紈拉到一旁問:“小賀到底有多少錢啊?”唐紈搖搖頭說:“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於是去往第二套房子的路上,譚女士和唐彌都逛累了,在後排相繼睡去,唐紈便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賀準勾唇笑了笑,給他報了個數字,唐紈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其實……這裏麵有很大一部分,是我媽的遺產。”他目視前方,掌著方向盤緩緩道:“我媽去世的半年後,有個人找到我,自稱是辛家的家族信托顧問,也就是從他的口中,我才得以知道母親的身世,他讓我簽署了一份文件,裏麵寫著,我媽作為辛氏家族現任主理人的小女兒,她擁有的家族信托受益權,在她過世後,將由我來繼承。”唐紈怔了怔:“……那,辛叢定?”“他不知道。”賀準嘴角扯起一個譏諷的笑:“所以後來那些年,我一直都在演戲,裝作不知道自己是誰,當時的我隻是很奇怪,他明明是我舅舅,卻為什麽不肯認我。直到後來看了我媽的日記才徹底明白,他是不敢認,他把我帶進集團,手把手地培養,傾囊相授,希望我會因此對他感恩戴德。”“鉑曼就是他收購下來準備送給我的,條件是我同意將我媽的墓遷迴b市,明麵上是遷墓,實際卻代表著原諒,他要我原諒,替我媽原諒他曾經犯下的罪行,嗬……”賀準冷笑一聲,“癡心妄想。”第二套房子稍遠,占地麵積更大,由某著名建築大師操刀,兩麵臨水,不規則的幾何牆體,建築風格更加現代且具有設計感,但顯然不太符合譚女士的審美。沿著環狀樓梯上到二樓,巨大的弧形露台伸向一麵幽靜的湖泊,正是午後晴好,陽光碎在水麵上,潑金撒銀般璀璨。譚女士逛久了有些口渴,置業顧問便引他們迴到一樓拿水,唐紈轉身往樓梯口走,感覺身後腳步並未跟上,扭頭輕喚:“賀準?”高大挺拔的身軀仍立在露台邊沿,凝望著遠處的湖泊與竹林出了神,腳步聲去而複返,唐紈順著他的目光朝前方眺望,問:“你在想什麽?”“我在想象,”賀準用一種很輕的聲音說:“如果我媽還活著的話,她住在這棟房子裏的模樣。”迴程的路況難得暢通,許是五一假期多數人選擇了外出遊玩,市區內反而人流密度減少,將一老一小送迴去,又調轉方向往翠湖天地走,快到家的時候賀準接了個電話,號碼歸屬地寫著b市,他聽了對麵人的話之後,漠然地嗯了幾聲,幹脆利落地掛斷。“誰的電話?”唐紈扭頭問。賀準頓了頓才迴答他:“你說巧不巧?辛叢定突發腦梗,今天下午進的icu,尚未脫離危險。”唐紈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想了想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賀準偏頭看他一眼:“你說得對。”眼眸覆上一絲沉鬱,不帶感情地重複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第91章 “你撒謊。”一棟古色古香的三層小樓,門頭懸掛一副老榆木匾額,用隸書寫著“清源茶室”。和上次見麵比起來,重返工作崗位的匡海山仿佛獲得了新生,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許多。唐紈推門進去,他起身繞過屏風相迎,小而精致的包廂,臨窗的端景櫃上坐著假山盆景,霧氣氤氳,水聲潺潺,茶香四溢。幾案上布著幾屜中式點心,穿著改良旗袍的茶藝師正拎起公道杯,往麵前的兩隻杯盞內添茶。唐紈在藤編的蒲團上盤腿坐下,笑著說:“匡總還是這麽的愛喝茶。”匡海山頗不好意思地接過話:“年紀大了,就這麽點嗜好,改又改不了,能怎麽辦呢?”“挺好的。”唐紈握起茶盞淺抿一口,放下杯子單刀直入:“匡總,你之前電話裏提到的,到底是什麽事?”匡海山的笑容凝在臉上,默了一息,朝侯在旁邊的茶藝師揮了下手,道:“你先出去吧。”木質推拉門一開一關,屋內氣氛跟著沉了沉,匡海山歎了口氣,望著唐紈語氣懇切道:“小唐,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事情,完完全全是出於愧疚,並無他意。”唐紈抿了抿唇,隻道:“你說。”匡海山麵露愧色:“你還記得汪琦吧?當初你跟我一起調去二部,他曾三番五次刁難你,其實,這些都是我在背後推波助瀾的。”唐紈又端起茶盞飲了半口,說:“我知道。”匡海山怔然:“……那你還願意幫我?”唐紈目光澄澈,直直看過來:“匡總,我上次說過了,我幫你,是因為你之前對我有過栽培之恩,至於你剛剛說的那件事,我不會計較,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他說完這些,不知怎的,莫名鬆了口氣,拿起一塊樣式精巧的點心咬了一小口。“小唐,我剛剛說的隻是其一。”配茶的點心甜到人,唐紈眉心微蹙,將吃剩的半塊擱在麵前的骨碟裏,抬眸看向對麵:“還有什麽?”匡海山緩緩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被調去蘭致總部的公告,出現得很突然。”唐紈迴憶起來,確實,當時那則調令下的突然,不像是經了諸多管理層共同討論過後的安排,而像是某個人腦袋一熱的任性為之。“我調到二部之後,賀準曾私下找我聊過一次。”唐紈怔住,他看著匡海山一張一翕的嘴,突然湧上來一種很深的恐懼,想要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可他並沒有動,像是被點了穴般握著茶盞僵在那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對麵的人。“他說,如果我能在二部挫一挫你的銳氣,讓你碰碰壁吃些苦頭,學會知難而退,他可以幫忙安排,讓我調去蘭致總部任職。”咣當!端在手中的茶盞脫力砸向桌麵,溫熱的茶水飛濺灑出,唐紈卻不管不顧,隻盯著匡海山,從驟然發緊的喉嚨裏擠出三個字:“你撒謊。”匡海山苦笑:“是不是撒謊,你心裏比我更清楚。”唐紈張了張唇,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我不知道。“匡海山搖搖頭,歎口氣說:“我現在唯一後悔的,是當初非要讓你跟著我一起去二部,否則,也不會有後麵那些事……”“匡海山就讓你做這些?”“我不像你,廢寢忘食,還盡幹些沒價值的活兒。”“你想要的東西,匡海山給了嗎?”保時捷911在城市道路上疾馳,唐紈的腦海中如同放電影般,不停地閃迴著過往的一幀幀畫麵,他為自己深夜加班做無意義的雜活惋惜,他一針見血地指出自己與整個二部的價值觀不符,他希望自己能迴到一部但前提是不強求,卻同樣也是他,告訴匡海山,要讓自己知難而退。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像是被人推入迷宮,像個無頭蒼蠅般狂奔,卻一次又一次地踩進預設好的陷阱。保時捷駛入路口,開啟轉向燈左轉,下一刻卻砰地一聲,不小的撞擊力道給車身帶來輕微震蕩,唐紈嚇了一跳,終於從恍惚中迴過神。“艸!”路口,一輛載著一對年輕男女的電動車歪倒在地,男車主拍拍屁股爬起來,怒氣衝衝地走近,將車窗拍得震天響:“你怎麽開車的,撞了人了知不知道?”唐紈降下車窗,麵無表情道:“剛剛直行是紅燈。”“什麽紅燈!”男車主混不吝道:“老子明明看到是綠燈才走的,你他媽開豪車了不起啊,就可以在路上橫行霸道了?行了別說了,你自己下來看看吧。”說話間,四周聚上來不少看熱鬧的人,事不關己地討論起來。唐紈深唿吸一口氣,解開安全帶下了車,電動車後座的女孩雙目緊閉躺倒在地,不知是真暈還是假暈。電動車載人闖紅燈,兩個人還都沒戴頭盔,說好聽點是勇氣可嘉,說難聽的,等著碰瓷。“報警吧。”唐紈不想跟他糾纏,撂下一句話,拐迴車內拿手機。“報警就報警,老子怕你啊!”男車主囂張跋扈道:“我女朋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著賠錢吧!”交警很快抵達現場,調取了行車記錄儀查看事情經過,判定電動車車主確實有闖紅燈的行為,負全責。男車主不幹了,哭嚎著說自己女朋友被撞傷,他身無分文沒錢出醫藥費,救護車隨後趕來,交警也很無奈,走過來跟唐紈協商。“算了,我陪他們去醫院做個檢查吧。”到了醫院,一通檢查下來,車主女朋友由於未戴頭盔,倒下的時候頭磕在馬路牙子上引起輕微腦震蕩,需要住院治療,護士催著病人家屬去交錢,男車主又看向唐紈。唐紈木然道:“錢我可以先替你交了,但是得打個欠條,算我借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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