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紈,”賀準突然鄭重道:“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跟你分手的。”唐紈被這一記直球打得措手不及,目光垂下,左手搭在膝蓋上按了按,輕聲嘟囔:“……我也沒說要跟你分手。”“抱歉,是我太害怕了。”賀準聽起來像是真的鬆了口氣。心頭陰霾竟被無端拂去幾分,唐紈舉著手機腰背直起,人卻也鬆弛下來:“你對我這麽沒信心的麽?”“我是對自己沒信心。”“開玩笑吧,你可是賀準。”“看不出來,你對自己男朋友的濾鏡還挺厚。”“前提是你是我的男朋友,別的不論,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賀準笑了一聲:“你以前說我自負,我看你也不遑多讓。”唐紈也學會了貧嘴:“近朱者赤。”“用錯詞了吧?”“嗯?”“應該是夫唱夫隨才對。”“……”唐紈在醫院守了一個通宵,次日一早,唐儷過來接班,順便給他帶來了早飯。姐弟倆好久沒聊天,無菌艙外的隔間逼仄狹小,僅容得下一位病人家屬陪房休憩,此刻一個坐在床尾,一個倚著過道牆壁。“媽昨天說的話,你接下來準備怎麽應對?”唐紈低頭喝粥,勺子舀起頓在半空,緩緩道:“先順著她的意思來,小彌剛做完手術,還在康複期,我不想這種時候鬧得一家人都情緒緊繃。”唐儷抱臂垂眸看著弟弟,一聲喟歎:“……你真是,從小就這麽懂事,遷就別人委屈自己,也不知道累不累。”唐紈喝了口粥,煮化了的白米清甜香糯,沿著食道滑下,熨貼著饑腸轆轆的胃,卷走一夜沒怎麽合眼的疲憊。勺子落迴碗中,他開口道:“是你性格太硬,總是寧願玉石俱焚都不肯低一下頭,一時權宜並不叫委曲求全,有些事放一放,過陣子或許就會有新的轉機。”唐儷放下雙臂,走過去挨著床沿坐下:“你是這樣想,那賀準呢?”唐紈道:“他也一樣。”唐儷扭頭看著親生弟弟清俊的側臉,眼神不知是欣慰還是感慨,“這樣看,你們兩個還是挺般配的。”從至親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像是無形中得到了認可的力量,唐紈頓了頓,偏頭看著她說:“謝謝。”唐儷失笑,忍不住抬手擼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後腦勺,兩人年紀相差五歲,加上她又早熟,姐弟倆鮮有打成一團的時候,記憶裏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後一聲疊著一聲喊姐姐的小蘿卜頭眨眼間就已經長大成人,變得挺拔雋秀,成熟可靠。唐儷不得不承認,弟弟就是她拋下雙親遠走他鄉的堅實後盾。“說的什麽話,是姐姐應該謝謝你才對。”唐紈眼神起了細微變化,下一秒卻實打實地打了個寒戰:“……好肉麻啊,都不像你了。”唐儷動作一僵,當即擼起袖子給了他一個腦瓜崩,“說什麽呢,臭小子。”“搬迴去?”兩層半挑高的客廳天花板倒懸著晶瑩剔透的水晶燈,光線清透明亮,正下方的沙發上,正架著二郎腿低頭翻書的賀準在聽了唐紈的話後,兩道英挺的眉極其不悅地蹙起,抬眸看過來:“住得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要搬迴去?”茶幾上的玻璃器皿中盛著切好的水果,唐紈用叉子叉起一塊橙子,討好似地遞到他嘴邊:“我姐和她女朋友已經搬去我媽那兒了,房子現在空著,我再住外麵也不太合適……”賀準眯起眼睛,神色不虞:“外麵?”唐紈自知失言,立馬改口:“你家。”腕骨被攥住,賀準低頭就著他的手將橙瓣吃進嘴裏,豐盈汁水在口腔內爆開,兩道眉峰非但沒舒展,反而皺得更緊,“太酸了。”唐紈從善如流地又叉起一塊火龍果遞過去:“這個甜。”賀準睨著他:“你自己吃。”唐紈泄氣地放下叉子,麵對油鹽不進的賀準頭疼又無奈:“……不是說好的麽,先應付我媽,後麵的事再從長計議。”“誰跟你說好了?”賀準啪地將書合上,丟去一邊,“眼下你人都要搬走了,我還指望和誰從長計議去?”唐紈一著急,脫口而出:“暫時搬走而已,又不是不迴來了……”賀準挑眉,放下二郎腿傾身靠近,“那你先說,什麽時候再搬迴來?”唐紈無語凝噎:“……這我哪兒知”對上近在咫尺的這雙幽深晦暗的眼眸,斬釘截鐵的反問堪堪斷在半截,轉而變成打商量的語氣:“……一個月吧,好不好,等小彌情況穩定後。”賀準歎了口氣,手伸過來扣住後頸,將人往懷裏一帶牢牢圈住,嘴唇貼上來,低音裹挾著溫熱的吐息在耳邊繾綣:“紈紈,我理解你的難處,隻是不太認可這種做法。但如果你覺得這樣可行,我也願意配合。”唐紈臉埋在他的頸窩處沉默不語,半晌,才很輕地嗯了一聲。“什麽時候搬?”“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嗯。”賀準鬆開臂膀,大手托住下頜,低頭吻上兩片唇瓣。頭頂璀璨的倒懸水晶燈安靜地照著沙發上相擁在一起的戀人,時斷時續的喘息聲在水乳交融的氣氛下纏綿,隻係了一條腰帶的浴袍被輕而易舉地解開,大手輕而易舉地探入。落地窗外框著深藍色的夜幕,幾顆星子綴在空中,像上帝失手散落的碎鑽。“好奇怪……”賀準撐起上半身,垂眸凝視著被禁錮在沙發和自己臂彎間的人,勾唇笑道:“我竟然有種你明天是要迴娘家的感覺。”唐紈在戰栗中微微仰起頭,細長的脖頸拉伸出優美的線條,燈光匯在鎖骨處碎成一線,眼尾激出誘人的緋紅,他將手背橫在臉上,偏頭從指縫間窺向不遠處,瞳孔驟然一縮,慌亂之下語不成調:“……窗……窗簾沒拉……”“你還有力氣關心這個?”餘下的話被盡數封入口中,伴隨著一些叫人臉紅心跳的水聲,城池再度失守。也不知過了多久,唐紈隻覺頭頂那道炫目的燈影不停地斑駁搖晃,從清晰到模糊,再漸而清晰,他四肢乏力癱軟,微微張著嘴喘息,在失神的餘韻中突然打了個冷顫。“冷?”賀準饜足後的聲音性感低沉,邊問邊收緊臂膀將熱源渡過來,又低頭去親那兩片早已被吮紅的唇瓣。唐紈伸手推他,“起來。”賀準仍覺未夠,不肯就此放過他,索性耍賴起來:“你一走一個月,今晚不打算哄哄我麽?”唐紈咬著內唇,臉皮後知後覺地燒起來,眨了下眼問他:“……那你剛剛在做什麽?”某人恬不知恥:“剛剛隻是上半場。”唐紈驚了,這迴用了雙手一起推他:“不行……沙發不舒服……”賀準抓住兩隻試圖抵抗的手腕鎖在頭側,很好變通:“那就去床上。”“不”尾音碾碎在空氣中,賀準撈過浴巾將人裹住後打橫抱起,直起腰大步流星地朝主臥方向走去。第62章 對內,他是我領導。唐彌手術後住進移植艙的第三天,齊佳帶著兒子豆豆過來探望,若不是陸濤那一茬,她還不知道小彌生病的事情,唐紈是個不太喜歡向朋友分享太多自己生活內容的人,更何況,她一直以為自己根本算不上是對方的朋友。艙內是禁止進入探視的,齊佳讓豆豆隔著窗戶跟唐彌打招唿,小朋友有自己的世界,童言稚語的大人也插不上嘴,唐紈和齊佳就在旁邊陪著。“陸濤迴美國了。”這話說出來後,唐紈才覺出不妥,這個人對於現在的齊佳來說,實在算不上討喜。人是昨天走的,他開車送對方去的機場,在確定小彌這邊不再需要幫助時,陸濤不帶分毫猶豫地訂了最近的機票,匆匆迴了美國。“嗯,他發消息告訴我了。”齊佳目光平靜無瀾,隻伸手攏了攏耳後的發,她穿著米白色的小香風外套,配淺藍色緊身牛仔褲和棕色短靴,肩膀上斜挎著一隻香奈兒鏈條包,往那兒一站,聘聘婷婷,讓過來接班的譚女士眼前一亮。“這位是?”她不認識齊佳,隻從站位上看覺得對方好像跟唐紈關係匪淺,“阿姨好。”齊佳欠了欠身,姿態大方又嫻靜:“我叫齊佳,是小唐的朋友,聽說小彌生病了,過來看看。”“哦哦,你好你好。”譚女士眼神裏藏著唐紈分外熟悉的驚喜,轉頭問兒子道:“這麽漂亮的朋友,以前怎麽沒聽你跟我提過?”“媽……”唐紈眉心微蹙,這時候,豆豆轉過身撲進齊佳懷裏,仰起頭意興闌珊道:“媽媽,妹妹睡著了,我們也迴家吧。”譚女士驚了一瞬,看著齊佳問:“這是你的孩子呀?”“嗯。”齊佳扳過豆豆的肩膀麵向譚女士,“叫奶奶好。”豆豆立正挺胸一口朗誦腔:“奶奶好。”脆生生的童音聽得譚女士心梗又失落,她現在是病急亂投醫,隻希望兒子身邊能趕緊出現一個適齡單身女性,把他“跑偏”的性取向給導迴正途。唐紈舒了口氣,對譚女士道:“媽,我去送送齊佳,然後就直接迴公司了。”當著外人的麵,譚女士甚好說話,揮揮手道:“好,你去忙你的吧。”倆人一齊下到一樓,出了電梯,齊佳轉過頭對他說:“我自己開車來的,你不用送我了。”身後有人著急出電梯,唐紈往旁邊讓了半步,一位家長推著孩子從二人中間匆忙走過,他看著齊佳道:“不管怎麽說,謝謝你願意幫忙。”他指的是齊佳同意與陸濤見麵那件事。“談不上幫忙。”齊佳將挎在肩上的包拉到身前,抬腳往外走,唐紈跟了過去,聽她輕聲說:“……其實他這些年在美國的生活,爸爸早就已經告訴我了,是我一直不願相信。”一樓大廳的自動玻璃門開啟,兩人並肩走出,站在台階前,午時炫目的光線照拂在身上,三月春暖,風也和煦。“我準備帶豆豆迴家了。”齊佳一手挎著單肩包的鏈條一手牽著豆豆,側過身麵向唐紈,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仿佛劫後餘生的明快與釋然:“同爸爸對抗了這麽些年,到頭來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好在,時過境遷,爸爸還願意接納我這個不孝女。”這是件好事,唐紈這樣想著,也言簡意賅地說了:“恭喜。”齊佳眨了下眼,衝他粲然一笑,“謝謝你,唐紈。”唐紈沒去好奇她為什麽這麽說,迴以微笑,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走吧,送你去停車場。”途中,齊佳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麽走?”“我打車迴公司。”“我反正也沒事,送你過去吧。”“不用。”唐紈拒絕得實在,“打車公司可以報銷。”“……好吧。”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拒絕,齊佳聳聳肩,突而又問:“你最近還住在賀準那兒嗎?”察覺他表情尷尬,齊佳笑了,“抱歉,有天夜裏迴來,在車庫裏看到了你跟他一起從車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