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辛宅還需得一個半多小時的車程,賀準剛下飛機就給唐紈去了條微信,這會兒反複點開看了數次,仍未收到迴複。心裏正琢磨著要不要一個電話打過去,屏幕一閃,機身嗡地在掌心震動起來。來電是個國外的號碼,區號顯示著美國的某個州,可他迴國多年,早就跟大洋彼岸的人際往來斷了聯係,想不出會有誰在這個時候聯係他,權當騷擾電話處理。點了拒接後,他又切迴微信,給唐紈拔了個語音請求。桌上手機嗡嗡亮起,坐在床邊的譚女士伸頭瞅了一眼,詫異道:“誒,大過年的,你那個領導突然找你做什麽?”正在喂唐紈喝米粥的唐紈停下動作,表情平靜地問:“哪個領導?”“就是上次來咱家吃飯的那個呀,你喊他什麽……賀總。”譚女士邊迴憶邊拿起手機遞給他,“喏,你看看是不是。”唐紈輕飄飄掃了一眼,沒接,“先放那兒吧。”譚女士擔憂道:“好不好拒接的呀,萬一領導找你有要緊的事呢?”唐紈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喂到唐彌嘴裏,漫不經心地說:“大過年的能有什麽事,我待會兒有空再給他迴過去。”商務車平穩穿過四方整潔的林蔭牆,迎麵是一望無際綿延起伏的綠茵地,中間一條筆直的道路將其一分為二,午後陽光明媚,遠處有園丁推著割草機正在勞作,今年的除夕來得有些晚,經過了一個冬季,萬物已經開始複蘇,野蠻生長的雜草需要被重新修剪,晴空下微風徐徐拂過,攪動著新鮮的泥土氣息。賀準進了主屋,在管家的引領下繞過前庭花園,又踩著石板路經過一片連廊,兩岸遍布著奇花異草,遠處層巒疊翠,鳥鳴嚶嚶,仿佛一瞬從北國之春踏入熱帶叢林。行至盡頭處豁然開朗,隱約聽見水聲潺潺,管家止步,指著不遠處的一座亭台玻璃房,轉身對賀準說:“到了。”賀準停在台階盡頭,推門而入,玻璃房內溫暖宜人,茶香飄溢,辛叢定獨坐其中,麵朝一池錦鯉,沐浴著陽光閉目養神。“迴來了?”他掀開眼皮,下巴輕輕一點,指向旁邊的藤編圈椅:“坐。”賀準應言落座,拎起桌上的紫砂壺,撇掉辛叢定麵前杯中的冷茶,重新斟上,又拿竹鑷子夾了隻茶盞。辛叢定盯著他有條不紊的從容動作,開口問:“準備什麽時候去看望你母親?”往年拋開清明與忌日,逢著正月初幾的時節,賀準也要迴老家一趟給他母親掃墓,這件事在他出國的那些年間,一直都是辛叢定差人去做的。賀準抿了口茶,直言道:“明天下午的飛機。”辛叢定看著他說:“幹脆把你母親的墓遷到b市來,上次我跟你提了一嘴,你說要再考慮考慮,現在呢?”賀準笑了笑,放下茶盞:“不了吧,我媽恐怕不喜歡這裏,否則,當年也不會一走了之。”辛叢定麵色一沉,下頜肌肉瞬間繃起,氣氛陡然冷凝。賀準若無其事地拎起茶壺給自己續杯,汩汩注水聲中,聽辛叢定低沉道:“你說得有道理,以後這個事就不再提了。”晚飯是在辛宅吃的,辛悅辛衍姐弟倆白天不在家,傍晚時分才各自從外麵迴來,兩輛超跑一前一後風馳電掣地開進別墅,辛衍勾著鑰匙推開主屋大門,看見客廳沙發上坐著的賀準,眼睛驀地亮起,辛悅卻還是一副不冷不熱的矜傲派頭,隻當著父親的麵禮數周全地做做樣子。用罷晚餐,賀準起身告辭,辛叢定沒有強行挽留,招手喚來管家,安排司機送他迴去。夜裏九點多,唐紈勸走了譚女士,又將小丫頭唐彌哄睡,把一大一小的問題都解決,終於長舒一口氣走到桌前,拿起手機轉身出了病房。微信對話框裏堆疊著賀準發來的消息,事無巨細如同匯報工作。上午九點整。準備起飛了,待會兒見。中午十一點半。我到了,這裏比s市冷了許多,北國蕭索,不如南方養人。中午十一點三十幾分。今天小彌怎麽樣?隔了幾秒又是一句。你怎麽樣?中午十一點三刻,是那條沒有接通的語音請求。然後就到了晚上六點多鍾。紈紈,有空給我迴個電話。飛機載著他跨越半個中國從南到北,卻帶不走這無法言說的牽腸掛肚。唐紈認認真真地看完,點進輸入框,發送視頻請求。響了一下就自動掛斷了,提示對方正在忙線中。入夜的b市繁華浩瀚,車子在筆直寬敞的主城區大道上行駛,擋風玻璃外流動著五光十色的霓虹。那個海外的號碼隔了數小時再度打了過來,如此鍥而不舍,不像是普通的騷擾電話。賀準眉心微蹙,等了少頃,按下接通。來者是個年輕的女音,操著公式化的口吻說出開場白:“hello, mr. he, this is molly for fairfax cryobank.”第47章 “你有男朋友。”年初六,春運返潮季掀開帷幕,s市機場客流量激增,相比國內到達廳的摩肩接踵,國際關口明顯鬆散許多。唐紈和薑磊站在出口通道欄杆外,雙雙仰頭注視著上方巨大的led電子顯示屏,信息條滾動播報著實時諮詢,提示來自香港的cx366航班在十幾分鍾前已經準點降落。薑磊半張著嘴,目光下移,從麵前魚貫而出的人群身上一一掃過,眼神逐漸迷茫:“……小唐哥,看見你姐了嗎?”唐紈默了半晌,抿了下嘴說:“可能還在過海關,再等等吧。”薑磊扭頭瞧著他的表情,心直口快道:“小唐哥,你是不是緊張啊?”唐紈臉色微僵,用反問掩飾心虛:“我為什麽緊張?”薑磊看破不說破,貼心安慰:“緊張也是正常的,就說我吧,雖然是獨生子女,但有個年紀相仿一塊長大的表姐,從小就經常聽家裏長輩們調侃,說我見了表姐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哪怕她現在已經嫁人生了孩子,逢年過節聚在一起吃飯,我看到她還是本能地發怵。哎對了,你姐姐這麽多年在國外,應該也結婚生小孩了吧?”唐紈用平鋪直敘的語氣說:“結沒結婚不知道,小孩已經有了。”薑磊瞬間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伸出胳膊一把勾住他的肩膀,老神在在道:“那你就更不用緊張啦,小唐哥,我教你一招,隻要你把姐姐的孩子哄開心了,一切就都萬事大吉,這就叫什麽,直擊客戶的核心需求!”唐紈一肘抵開他,掏出兜裏突然震動的手機,薑磊又湊過來絲毫不見外地瞥了一眼屏幕,驚詫道:“賀總?咱們不是後天才開工麽,他這麽早就要給你派活了?”唐紈把手裏a4紙打印的接機牌遞給他,“你先幫忙盯著,這兒太吵了,我去那邊接電話。”薑磊很是理解地擺擺手:“去吧去吧,包在我身上。”唐紈轉身往遠處走,手機接通後剛舉到耳邊,就聽電話那頭的人問:“在做什麽?”“在”乍然響起的機場廣播截斷了他扯謊的意圖,行跡已然暴露,唐紈索性直言道:“我來機場接個人。”“巧了。”賀準低笑一聲,道:“我剛落地。”出站口迎來一波新的洶湧人潮,旅客三三兩兩推著行李往外走,因為是國際航班,人群中不乏各類異域麵孔。一對黑發褐眸的華人女性陡然映入眼簾,左邊那位身段高挑氣質獨特,走在天生具有種族優勢的白人堆裏依舊挺拔惹眼,穿著oversize的軍綠色棉服夾克,黑長直隨意地紮成馬尾垂在腦後,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鏡,左手拉著行李箱,右手慵懶插兜,胳膊被身旁矮了一頭的紅色卷發女孩親密地挽著。薑磊一米七五的個頭擠在人群當中,伸直手臂將接機牌高高舉起,目光從那位氣質突出的華裔女人身上掃過,內心正犯嘀咕,就見對方推了下眼鏡,視線轉到他這邊,徑直走了過來。這人自帶一種又冷又颯的壓迫感,與薑磊過往接觸過的女性截然不同。她停在薑磊麵前,指了指他手裏的接機牌,眉梢半挑,眼底透出幾分意味深長:“嗨,你是紈紈的朋友?他人呢?”薑磊瞬間社牛變社恐,舌頭打結磕磕絆絆:“你、你好,請問你就是”他放下手臂,瞅了眼接機牌上的字,像個智障一樣不確定地問:“……唐儷女士嗎?”“姐。”唐紈從遠處小跑過來,薑磊頓時鬆了口氣。唐儷循聲轉頭,放下行李抬起胳膊,單手給了多年未曾見麵的弟弟一個擁抱,聲音裏帶著歎息:“long time no see.”倆人分開後,唐紈看著她,嘴角浮出一個清淺的笑:“好久不見。”唐儷的目光在弟弟身上梭巡一個來迴,感慨道:“長高了,又變帥了。”她言罷,伸手將身旁的紅發女孩攬過來,推到唐紈麵前,大大方方地介紹:“she is lilith,my  girlfriend.”lilith同樣熱情地給了唐紈一個擁抱,眨了眨眼問他:“may i call you wanwan?”唐紈有些招架不住地看向他姐,唐儷將lilith拉迴自己身側,低頭耳語了兩句,lilith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雙手合十對唐紈說了聲sorry。唐儷抬起頭,視線晃晃悠悠地落到薑磊身上,仔細端詳一番他的臉,毫不避諱地問出口:“your boyfriend?”已經快頂不住的薑磊徹底石化:“???”唐紈額角跳了跳,有氣無力地糾正:“male friend……”令人心驚肉跳的寒暄終於結束,四人一道往停車場走,半路上唐紈又接了個電話,簡短地交談兩句,掛斷後轉頭對唐儷說:“姐,待會兒上車先等一等,我要再接個人。”唐儷覷著弟弟八風不動的平靜表情問:“誰?”唐紈:“公司領導。”薑磊插話進來,“不會是賀總吧?”唐儷抬眉,發出質疑:“我沒記錯的話,國內這個時間不是還在放假麽?”言外之意,休息日被領導打攪是可以拒絕的。唐紈含糊道:“反正順路,他也剛從外地迴來,公司司機臨時有事,五座的suv能坐下,拚個車吧。”唐儷:“夠是夠坐,可讓你那領導跟我們擠一輛車,他能樂意?”不等唐紈接話,就聽迷弟薑磊道:“這個不用擔心,我們賀總很平易近人的。”唐儷樂了:“平易近人?多大年紀啊?”賀準原本想要立即見到唐紈的心情隻有五成,卻在電話接通聽見對方的聲音後瞬間爆棚,像個烽火戲諸侯的昏君,毫無人道地讓已經抵達機場的駱雲飛被迫臨時有事原路折返,這邊乘電梯剛到地下停車場,唐紈的電話及時打了過來:“到了嗎,我們在c區,離你那邊有點遠,用不用過去接你?”賀準得了便宜還賣乖,戲謔道:“你這一會兒一個電話的,難不成還怕我在機場走丟了?”唐紈:“不怕你走丟,怕你緊張。”賀準故作訝異:“我緊張什麽?”“我姐在這兒,還有她女朋友。”賀準優哉遊哉:“怕什麽,你姐有女朋友,你有男朋友。”唐紈輕咳一聲,說:“……好像很有道理。”賀準:“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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