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辛悅冷淡地收迴視線,轉過頭問賀準:“辛衍呢?”賀準接過話:“哦,他的工位在隔壁總經辦,需要我帶你去參觀一下嗎?”“算了。”辛悅對唯一的親弟弟並未表現出過分的關心,徑直走到會客區的沙發前,落座後例行公事般地問:“會議安排的幾點?”“一點半。”賀準扭過頭對唐紈道:“去讓droa送杯咖啡進來。”“double shot。”辛悅補了一句。在她看不見的視角,賀準朝唐紈眨了下眼,溫和地說:“去吧。”玻璃門扣上,辛悅從包裏摸出銀質煙盒,推開蓋子,抽出一根細長的雲斯頓叼在嘴裏。“這位女士,”唐紈不在,賀準裝都懶得裝,凝起眉衝辛悅道:“辦公區域禁煙。”辛悅嗤笑一聲,取下煙,朝門口努了努下巴,“你倆什麽關係?”“你覺得呢?”辛悅默了一兩秒,煙屁股在指腹上磕了磕,點點頭話裏有話道:“挺好的,打算什麽時候告訴辛衍,好讓他盡早死心,及時止損。”賀準笑了笑,“你弟弟要是能有你這麽清醒就好了。”“他畢竟年輕,是辛叢定的兒子又能怎麽樣?該走的彎路不會比別人少,總是要頭破血流一次的。”辛悅迎上賀準陡然晦暗的眼神,嘴角浮出似有似無的笑,“我說的對嗎?”賀準眸色沉下,直唿其名:“辛悅,你少他媽陰陽怪氣,我不想跟你在這裏吵。”“嗯,看出來了,特意把你的小男朋友支出去。”辛悅冷笑著,咄咄逼人:“他還沒見過你最真實的模樣吧,讓我猜猜你是怎麽騙他的,還是那個窮小子逆轉人生的勵誌故事?太爛了,賀準,麵具戴久了的人,會把自己也騙進去嗎?”第38章 辛家姐弟集團內審小組在鉑曼待了小半個月,上至總經辦下至各部門領導皆嚴陣以待,如此鞍前馬後地操勞數日,內審結束那天,晚上辛悅做東,在鉑曼附近的酒店設了宴,犒勞這段時間來大家的辛苦。下午五點多,幾輛車浩浩蕩蕩開出鉑曼園區,為首的是一輛奔馳七座的商務,載著賀準唐紈以及辛悅辛衍姐弟倆。紈絝小少爺辛衍,在長姐麵前卻規矩到不行,一路沉默無話,氣氛幾多怪異,好在路程不算遠,不出半個鍾頭便抵達目的地,車子緩緩泊停在酒店正門,擋風玻璃外迎賓門童來來去去,副駕上的唐紈莫名舒了口氣。這家s市本土發家的五星級酒店規模龐大,是全國連鎖性質的,旗下幾百家分店用的都是同一套erp財務管理係統,正是出自鉑曼之手。因著這層關係,鉑曼設宴也從來都是選在這裏,熟悉的雙層宴會廳,上次唐紈過來,是參加匡海山的歡送會。依稀記得那日結束後,他將醉酒的賀準送迴家的情景,當時的自己恐怕怎麽都想象不到,隻短短兩個月過去,他跟他的關係竟然會如此地突飛猛進。“唐助?”耳畔一道聲音喚迴唐紈遊離的神智,他抬眸循聲看去,是林見山。此刻夜幕降下,宴席已開,滿廳觥籌交錯,賀準與辛悅是人群中兩簇自帶光環的焦點,他自認不勝酒力,找了個角落躲懶,卻還是沒能得逞。“抱歉。”唐紈衝對方歉意一笑,“剛剛在想事情,有些走神。”林見山捏著高腳杯,一身純黑色英倫三件套將他的體型完美勾勒,相貌中等,氣質卻是上乘。“沒關係。”他看唐紈兩手空空,溫和詢問:“怎麽不去吃點東西?”辛悅早年一直在國外進修,口味也逐漸被西方的飲食結構所同化,弄的是冷餐酒會,唐紈向來吃不慣這些,對他道:“最近胃口不太好。”林見山寬慰他:“內審的事已經了結,可以輕鬆一段時間了。”唐紈笑笑:“是。”林見山轉過身與他並肩站著,一齊看向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江對岸的地標led大屏上,細碎的光影方塊在變幻中堆疊出新年快樂四個大字,匍匐其下的粼粼江水被染上一層明紅。“日子過得真快,一晃又是一年,人又老了一歲。”唐紈略帶訝異地偏頭看他一眼,斟酌片刻接過話:“林律風華正茂,現在就感慨這些會不會為時過早。”林見山轉過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直言不諱:“我倒是不擔心,就是家裏催得急。”唐紈當下了然:“催婚?”“嗯。”“林律這樣優秀,身邊應該不缺女孩子喜歡。”“不缺女孩子喜歡有什麽用。”林見山突而笑了一下,話說到一半便頓住,酒杯擎在手裏晃了晃,頭頂燈光折射在上麵,照著杯壁剔透晶瑩。唐紈心下暗驚,麵上卻心照不宣地沒再接話。酒過半酣,氣氛正濃,背景音從舒緩的鋼琴奏鳴樂切換成了歡快活潑的舞曲,人群中不知誰先吆喝了一嗓子,起哄聲緊接著一疊又一疊,吵著讓在場的這對異性高管領舞。賀準笑著拒絕,明明唇角上揚著,一派溫文爾雅,眸色卻冷淡得很,在場大多數都是職場上的人精,覺出不對勁兒,吵嚷漸而弱下去,不敢過分造次。“我不會跳舞,這點辛悅總是清楚的,但又不想掃大家的興。”賀準慢悠悠地說:“這樣吧,找個人替我行不行?”眾人哪兒敢說不行,一旁抱臂冷眼的辛悅麵無表情地沉默著,不想陪他逢場作戲。賀準把目光遞到遠處,朝唐紈身旁的林見山一抬下巴,“不如就讓林律來吧。”貿然被點名,林見山一愣,還不等他開口,就聽賀準又說:“我好像記得林律的履曆上是寫著,曾獲得t大交誼舞比賽一等獎,應該沒錯吧?”林見山:“……”他大學那會兒是參加過這種無聊透頂的比賽,但誰他媽把這種獎往履曆上寫啊,不僅毫無含金量,反而徒增笑柄好嗎?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拆領導的台顯然更加拎不清,林見山嘴角抽搐兩下,勉為其難道:“可能吧……我忘了。”賀準朝這邊傾了傾酒杯,“林律謙虛了。”“……”這種事情沒什麽好謙虛的。林見山跨步上前,紳士得體地躬身朝辛悅伸出邀請的手,絲毫沒有下屬麵對高層時的局促怯場,抑或是諂諛獻媚,辛悅原本是想當麵拒絕,見他表現得如此端方有禮,頓了頓,翩然伸出手。領舞入場,氣氛被炒熱,周遭湧出幾對男女陸續邁著舞步加入,滌綸印花地毯上裙擺盛開。人群在金碧輝煌的水晶吊燈下輕歌曼舞,林見山一手虛虛搭在辛悅腰側,突然開口:“學姐,好久不見。”辛悅停下舞步,蹙起眉:“你是?”林見山從口袋裏拿出黑框眼鏡,戴在臉上,又往上推了推。辛悅眼神起了變化,驚訝居多:“你是……隔壁t大法學係的林放?”林見山點點頭。“怎麽改名了?”“說來話長,難為學姐還記得我。”“男大十八變,你若不提,我還真認不出。”“倒是學姐你,依舊光彩照人。”辛悅莞爾,倆人不再跳舞,索性移步出了舞池。那邊廂,賀準甩開圍過來敬酒攀談的下屬們,穿過大廳徑直走到唐紈身旁,上來第一句就是:“東西吃不慣?”唐紈嗯了一聲。賀準主動請纓:“那邊餐台上的甜品不錯,我去拿給你。”“別。”唐紈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老天爺,眾目睽睽之下這人到底在想什麽。慌忙找個借口:“我嚐過了,很甜,不喜歡。”“那走吧。”賀準又說,“時間不早了,我帶你去吃宵夜。”唐紈又是一驚:“你要提前退場?”“嗯哼。”賀準欣然點頭:“這些餐食我也吃不慣,又空腹喝了幾杯酒,胃裏難受得很。”明知道他在撒謊,唐紈還是信了:“那要不要去跟辛悅總說一聲?”賀準朝遠處一努下巴,“喏,正聊得開心呢,我們就別去顯眼了。”唐紈被徹底說服,問:“你想吃什麽?”賀準略一沉吟:“去你家附近那個餛飩攤吧,上次路過,聞著挺香,一直惦記。”“這都幾點了,人家早就收攤了。”賀準歎了口氣:“好吧。”唐紈被他失落的眼神觸動,想了想說:“家裏冰箱有我媽包的餛飩,你要是不嫌棄”“不嫌棄。”賀準截斷他的話,眼眸深邃,醞著柔軟又深刻的情緒:“另外,我很喜歡你剛剛的那句家裏,自從我媽過世後,再也沒有人會這樣跟我講話了。”舞池人聲嘈雜,周遭是輕歌曼舞的男女,悠揚舞曲在宴會廳上空浮動流淌,身旁人突然靠近過來,壓低嗓音在他耳畔格外認真地說:“你要是喜歡,我以後經常說給你聽就是了。”“姐。”辛衍突然出現,打斷了辛悅和林見山的敘舊,他先是很奇怪地瞥了林見山一眼,似乎不懂這個男人因何能勾起姐姐的興趣,又很快收迴視線,對辛悅說:“這兒好無聊,我想先走了。”辛悅一手抱臂攏在胸前,一手捏著高腳杯,麵對弟弟的時候,她的神情是一種明顯的長輩姿態:“幹什麽去?”辛衍垂下目光,看著地麵:“迴去睡覺。”“你少來。”辛悅一語道破弟弟的心思:“你是見賀準走了,自己也坐不住了吧。”辛衍抬眸看向她:“是又怎麽樣?”辛悅將酒杯放下,三兩步踱到弟弟麵前,下巴微抬,用命令的口吻道:“你跟我過來。”宴會廳旁的小型休息室,厚重隔音門推開又合上,辛悅走到窗前停住步子,轉過身麵對著辛衍,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口吻道:“辛衍,你今年多大?”辛衍撇了下嘴:“虛歲二十四。”辛悅冷笑一聲:“原來你還知道,十八歲之前你幹蠢事還能拿未成年當借口,現在呢,你覺得自己真正成熟了嗎?”辛衍沉默一兩秒,開口迴懟:“是不是沒按照你的想法做事就叫不成熟?”“按照我的想法?你清醒一點,爸糊塗難道你也糊塗嗎?賀準狼子野心,若再由著他繼續發展下去,蘭致早晚要改名易姓。”辛悅上前幾步,抓住弟弟的胳膊,言辭殷切:“辛衍,姐姐也是為你好,為我們辛家好,你能不能聽話一點,不要總是跟姐姐唱反調,啊?”辛衍定定地看著她,突然一把將辛悅推開,“為我好?”他冷冷地笑了,眼睜睜看著辛悅被自己甩出的力道衝撞,一個趔趄身體狼狽地後仰著撞在沙發靠背上,表情無動於衷。“你不過是想多一個砝碼而已,有真正關心過我嗎,姐姐?”辛悅麵色蒼白,扶著沙發堪堪站穩後,抬頭神色迷惘地直麵著弟弟的控訴。“我在國外受到校園霸淩的時候,是賀準哥哥不遠千裏飛過去幫我擺平的,而你隻會告訴我,男孩子就應該堅強一點。可我他媽差點死了!姐姐,你的心真的就那麽硬嗎?”辛悅陡然雙目圓睜,表情呈現出一刹那的驚恐和後怕,須臾後,她張了張唇,嗓子眼發緊,“我……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辛衍勾了勾唇,眼神迸發出一種惡劣的快意,“因為賀準哥哥答應我,這件事是屬於我和他的秘密,我們還有很多秘密,辛悅,你總是那麽驕傲,自以為是,自作聰明,連親弟弟都能當成砝碼去算計,憑什麽要求別人對你坦誠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