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衍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嘴上喋喋不休:“我聽他們說,你之前是研發部門的技術骨幹,突然調過來做這些很不適應吧,每天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幹活,要多壓抑有多壓抑,是不是很懷念過去那種天高皇帝遠的自由自在?”說話間倆人已經踏進辦公室,唐紈走到桌前,篤地一聲將杯子放下,蹙起眉:“你到底想說什麽?”辛衍當即噤聲,心下暗道:靠,他好兇,不會也想揍我吧?裏間的門突然推開,賀準長腿邁出,迎麵看到站在那兒的倆人也是一愣,接著笑道:“你倆聊什麽呢?”辛衍一驚,轉過頭搶話道:“賀總,今天聖誕節。”“merry christmas。”賀準不走心地丟過來一句,轉而看向唐紈:“你帶著電腦進來。”辛衍不可思議:“今天聖誕節啊,你還要加班嗎,我訂了餐廳,晚上想請你吃飯。”“晚上沒空。”賀準拒絕得幹脆,“你下班吧,今天給你放風,想去哪兒玩都行。”辛衍眼中失去神采,沮喪道:“我對這兒人生地不熟的,跟誰玩啊……你又不管我。”賀準不假思索:“不是都會訂餐廳了嗎,怎麽叫人生地不熟。”辛衍:“……”唐紈默默地聽著倆人一來二去的對話,鬼使神差地開口:“如果實在沒地方去,留下來一起加班也行。”辛衍好容易有個能跟賀準相處的機會,即便不是期盼中的二人世界,也比一個人冷清過聖誕強多了,忙不迭道:“我願意留下來一起加班。”賀準覷了唐紈一眼,頓了頓,道:“行,你說了算。”第32章 相親時間一晃到了元旦,賀準終於從年底連軸轉的繁瑣事務中暫時抽出身來,但也不能算是完全抽身,三天小長假,他還得迴趟b市。作為父母雙亡孑然一身的孤兒,賀準心裏早就沒了逢年過節都要跟親人團圓的信念感可言,但辛叢定好像很看重這點。年逾半百的他是個傳統的人,且在私生活上對賀準給予了過分的關心,已經超出單純資助人的範疇。臨放假的最後一天工作日,唐紈突然被告知假期需要出差,賀準讓他定三張機票,晚上一起飛b市。“b市?”唐紈從電腦後方仰起頭,眼底隱著蹙色,表情迷惑,“去幹嗎?”賀準不答反問:“怎麽,你假期有事?”“沒什麽事。”唐紈發自內心地說:“單純不想加班而已。”“那就陪我去見個客戶,給你三倍工資外加出差補貼。”賀準單手插兜,垂眸眼神直白地看著他,語調無端透著蠱惑的意味:“去不去?”唐紈默了一瞬,含糊道:“我考慮一下。”賀準先是無語,旋即搖了搖頭笑道:“給你慣的,出個差還得考慮一下,誰家助理這麽會擺譜?”唐紈:“我剛突然想起來,假期還真的有事。”賀準了然於心道:“陪女兒?”“相親。”空氣凝滯,賀準斂了笑容,盯著他的眼睛複述一遍:“相親?”“嗯。”唐紈垂下眸子,懸停在鍵盤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兩下,迴到正題:“出差的話,要去幾天?”等了片刻沒動靜,唐紈不得不再次抬頭,迎著賀準陡然幽深晦暗的眼神。“出差去幾天?”他假裝自己並未覺察到對方周身氣壓的變化。賀準開口:“是你相親,還是陪別人?”唐紈輕微地抿了下嘴,他總是在內心混亂糾結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時刻做出這樣的小動作,自以為藏得很好,卻是漏洞百出。“賀總,這是我的私事。”賀準把手從褲兜裏抽出來,緩緩地,然後大步流星繞過辦公桌。高大挺拔的身軀映在眸中逐漸欺近,陰影罩下,沉鬱聲線裹著前所未有的困惑,“唐紈,我快要被你搞糊塗了。”他深吸一口氣,緩慢地唿出來,鼻息撲在臉上,有種咄咄逼人的意味:“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裝看不出來?”唐紈被圈在椅背和他的臂膀之間,脖頸高高仰起,喉結上下滾動一個來迴,倉皇情緒無處可逃,囚困在方寸之間負隅頑抗。“看出來了,那又怎麽樣?”話一出口,別說賀準,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混蛋得有些離譜,原諒他毫無經驗,不懂在這樣的兩難境地下要如何權衡。眼底洶湧的情緒落幕,賀準直起腰,定定看了眼前人半晌,沒頭沒尾地說:“好。”哢噠,玻璃門從外麵推開,辛衍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目光遞到這邊,身形一滯。賀準眉峰擰起,不悅道:“門鈴不是擺設。”辛衍摸摸鼻子,心下懊惱又費解,雖說是他不敲門擅闖在前,可賀準這是什麽表情,一副看起來要吃人的模樣,未免太過較真了些。殊不知,對方隻是在遷怒。“哦。”他幹巴巴地說:“下次一定。”賀準木著臉:“上班時間你亂跑什麽?”“找你有點事。”“說吧。”辛衍瞥了一眼坐在那裏的唐紈,“能不能進裏麵說?”“如果是公事,就在這裏說,如果是私事,下班後再說。”辛衍支支吾吾,唐紈站起身拿起保溫杯,“我去接水。”賀準看他一眼,麵無表情聽不出喜怒地嗯了一聲。茶水間難得空閑,唐紈接了水,又在茶歇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抽空迴複沈嬌發來的消息。往年逢著節假日,倆人都會約著吃頓飯,唐紈請客,沈嬌買一些送給唐彌的禮物讓他帶迴去,雖說隻是個假媽媽,她卻很喜歡這個乖巧又可愛的小丫頭,用沈嬌自己的話說,無痛當媽的感覺簡直不要太爽。對於沈嬌,唐紈是真心把她當朋友的,人這一輩子能交到知心好友的機會很少,像沈嬌這樣一個知曉他的大部分秘密,從不對他的任何決定發表自我見解,卻總是會在恰當的時候施以援手的朋友,實屬難得。在她身上,唐紈甚至看到了姐姐的影子。沈嬌:我一號二號不在s市,三號再約吧,中午還是晚上你來定。唐紈:晚上吧,中午有別的事。沈嬌:什麽事?唐紈:相親。沈嬌那邊等了幾秒才迴過來:男的女的?唐紈深唿吸一口氣,迴複她:女的。那邊斷斷續續地正在輸入了好一會兒,發過來兩句詢問:阿姨給你安排的?需要我幫忙嗎?唐紈:不用,我會跟人說清楚。沈嬌:你總是這樣,次數多了,阿姨肯定要起疑心的。唐紈盯著最後那行字,默了半晌,直到手機自動息屏,漆黑屏幕中印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他朝後靠向沙發背,頭頂橫著一條管狀吊頂燈,光線強烈,刺得眼眶一痛。他不得不闔上眼瞼,那強光卻依然存在,隔著一層皮肉,暈開無言的慘白。迴到辦公室,外間空無一人,唐紈坐迴自己的工位,輸入密碼解鎖電腦,桌麵上鋪著未來得及最小化的微信對話框,幾乎同一時間,彈出來一條新消息。賀準:加班取消,b市你不用去了,假期愉快。唐紈試圖從這句話裏感知出對方的情緒,卻又覺得這樣的行為很是可笑,像個尋求心理安慰的渣男。元旦當天,唐紈起了個大早,帶著唐彌出了門,齊佳約他一起去遊樂園,單親家長組團帶娃,她和之前唐紈有過一麵之緣的那個男的分手了,至於什麽原因,她不主動說,唐紈也不問。節假日的遊樂園人滿為患,齊佳不樂意排隊,升級了快速通道,雷厲風行地刷完幾個熱門項目,原本輕鬆愜意的遊玩如同上戰場。午飯的時候,唐紈刷到了辛衍半個多小時前發出來的朋友圈,他跟賀準已經落地b市,配圖是北國一片鉛灰色的天,浩瀚雲層恢弘綿延,是從車內副駕拍攝的視角,左下方露出一截搭在方向盤上袖口規整的手腕,和熟悉的黑色鱷魚皮表帶。s市風和日麗陽光明媚,這家大型樂園打出的slogan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身臨其境的唐紈卻覺得名不副實,沒感到快樂,隻有滿腔愈演愈烈的煩悶。“你怎麽了?”齊佳姿態優雅地坐在那裏,她今天打扮得精致漂亮,波浪卷搭配闊邊太陽帽,舉手投足間香風湧動,有種恣意張揚的美,吸引過來不少目光。女人是很敏銳的生物,唐紈對此深有體會,於是半真半假地說:“有點累。”齊佳一手支著下頜,聞言挑起細長的眉,“我看你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可能最近工作太忙,還沒緩過來。”齊佳抽了張紙巾拭去身旁兒子臉頰上的沙拉醬,隨口問:“聽說你升職了,現在是總經理助理?”唐紈一愣,齊佳抬頭看過來,輕描淡寫地解釋:“我前男友的公司跟你們鉑曼有業務往來,他告訴我的。”“這樣。”唐紈點點頭,“對,有一個多月了。”“我有一迴在電梯裏碰見賀準了。”齊佳話題轉得飛快,讓唐紈措手不及。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你猜他跟我說了什麽?”他們坐著的位置是個絕佳的觀賞區,臨窗正對著米奇大街,美輪美奐的花車被夾道的人群簇擁著緩緩經過,盤旋上空的樂園主題曲歡樂又鼓噪,不遺餘力地刺激著多巴胺分泌,去做一場盛大而遙遠的美夢。唐紈卻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不久之前在朋友圈裏看到的那張照片,他收迴遠眺的視線,看向對麵的齊佳,開口問道:“什麽?”“他喜歡你。”並未從唐紈臉上看到期待中的驚訝亦或是其他,齊佳端詳著他的表情,見他沉默半晌,神色悵然地輕聲說:“我知道。”車子開出別墅區,兩岸蔥鬱的樹木在一場冬雨後被洗刷地蒼翠欲滴,因天色陰沉的緣故,下午四五點,薄暮已經垂下。賀準掛著藍牙耳機,方向盤打轉,熟稔地繞著環山道路蜿蜒下行。耳機裏,電話響了兩下被接通,“喂?”“我打擾你了嗎?”唐紈默了一瞬,說:“沒有。”又頓了頓,補上一句:“我在我媽這兒。”賀準語調輕快,仿佛之前那場小小的齟齬從未發生過,“那麻煩你,代我向阿姨問聲好。”唐紈嗯了一聲。賀準並不打算放過他:“沒什麽話想跟我說?”“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