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牽著手,走著去李貴妃的德清宮。


    從公主所到德清宮的距離不遠,走也不到一刻鍾。


    武德帝心中更加憤怒。


    就是這麽幾步路的事兒,不要求李貴妃對安寧多上心,哪怕就是偶爾有個閑暇功夫的時候關心上一嘴,安寧就不會是這個情況。


    剛走到德清宮門口,武德帝就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點心香氣。


    門口的宮人想要稟報被武德帝攔下,走進去一看,是李貴妃正在親手做點心。大廳中央放著一麵大桌子,桌上擺著五顏六色許多盤子,裏麵的東西大部分武德帝都不知道是什麽,看得出是加工過的食材,那陣陣惹人的香氣就這麽飄出老遠去。


    李貴妃一看見武德帝過來,秀美的臉上當即露出無比溫柔燦爛的笑。


    “陛下怎麽這時候來了?春日宴剛剛結束,臣妾還以為陛下迴去休息了。”


    一邊拿過宮女遞來的手帕擦手一邊迎上來的李貴妃根本沒注意到在武德帝身後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武德帝看了一眼擺了滿桌子的食材,“你這是要做點心?”


    李貴妃點點頭,臉頰上浮上一抹嬌羞,將耳邊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常聽陛下誇讚阮妃妹妹好手藝,喜歡阮妃妹妹做的糕點,臣妾便也想做些吃食給陛下品嚐。所以臣妾特意讓錢嬤嬤教臣妾做百花餅。臣妾打算多做一些,給陛下和旭兒。”


    錢嬤嬤在一旁附和:“是呢是呢!為了做這道百花餅娘娘還親自去禦花園摘了花迴來,手指都被刺破了。”


    武德帝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錢嬤嬤,錢嬤嬤感覺到情況不對,立即閉嘴低著腦袋後退一步。


    武德帝:“給朕和老二,那老三呢?”


    李貴妃臉色一僵,隨即換上一副哀戚的表情:“陛下,臣妾和景兒的關係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即便臣妾這個做母親的有想修好之意,先低了頭,但陛下想想景兒那個脾氣,他願不願意與臣妾修好?臣妾不是不想做個慈母,是景兒他不願意給臣妾這個機會!今日臣妾也跟陛下坦白了,五根手指頭尚有長短,臣妾就是偏心旭兒了些,也不願意再去刻意討好景兒。”


    要是謝恆在,一定就看明白這是李貴妃準備走耿直人設了。


    明明白白地表示出自己和宣景的不和,不願意熱臉貼冷屁股什麽的,可能還會讓武德帝覺得她坦誠。


    要是平時,武德帝可能還真會因為李貴妃的“真性情”少些火氣,但可惜今天不是這情形。


    “你說老三脾氣不好頂撞你,那安寧呢?”


    李貴妃愣了一下。


    就是這微愣的表情幾乎徹底點燃武德帝的怒火:“你該不會連自己還有這麽個女兒都忘了!怕連她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


    李貴妃臉色煞白:“怎麽會!臣妾、臣妾當然記得,安寧她在公主所一切都好,隻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臣妾就帶安寧去見陛下。”


    武德帝沒接李貴妃的話,突然說道:“去給貴妃娘娘倒杯水。”


    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後麵的安寧卻知道這話是對她說的,於是就從武德帝身後走出來,到桌邊倒了一杯茶遞給李貴妃。


    武德帝的眼底浮現淡淡讚許欣慰。


    李貴妃搞不清楚這是什麽情況,接過茶水後還是說道:“有這滿宮裏的丫頭,哪裏還勞動陛下身邊的人給臣妾倒茶。”


    武德帝一把搶過李貴妃手裏的茶狠狠摔在地上,茶水浸濕了地毯,碎裂的茶杯瓷片崩得到處都是。


    “你好好看看,這就是你的女兒!”


    李貴妃嚇得一激靈,又聽到武德帝的話,整個人都傻眼了,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孩,“你、你……你怎麽能這樣算計你的母妃!小小年紀就這般有心機!”


    “不是她算計你,是朕想看看你到底怎麽做母親的!你的女兒在宮裏過得什麽日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公主所都成了什麽樣?你怕是一次也沒去過。她連衣服都要自己洗,你看看她的手!就是你宮裏的宮女都比你女兒的手細嫩,你這做母親的真就如此狠心?”


    李貴妃不知所措,“臣妾、臣妾真不知道那些奴才如此大膽,臣妾以為她在公主所一切都好。”


    “以為?她這樣可不是一天兩天,你一天以為兩天以為,哪怕一個月去看她一次都不會毫不知情!”


    李貴妃依舊十分委屈的模樣:“她也不說,若是她早告訴臣妾在公主所過得不好,臣妾會不管嗎?”


    武德帝問高滿:“那些被杖斃的奴才都死了嗎?”


    高滿:“迴陛下,應該還沒有杖斃完。”


    “把還活著的帶進來!”


    很快就有一個宮女被拖了進來。


    進來後宮女跪在地上就不斷磕頭求饒,腦門都是血,這模樣要是放在佛前誰都要說一句心誠。


    高滿:“陛下有幾個問題問你,你老實迴答。”


    “是是是,陛下問什麽奴婢說什麽!”


    武德帝:“你們為何敢如此欺負公主?”


    那宮女麵色發青雙腿發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


    高滿:“快快迴話,莫要拖延。”


    宮女被高滿嚇得一激靈,趕緊說道:“因為奴婢們都知道公主不受寵,所以才敢如此放肆,但奴婢們已經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高滿:“陛下問你什麽就說,不問的你就不要多話。”


    宮女縮了縮脖子,怯生生道:“是。”


    武德帝:“公主可有將此情形告知貴妃?”


    宮女聞言想要抬眼看一眼貴妃,隻是剛剛有點抬頭的趨勢,武德帝便嗬斥道:“是朕在問話,你個狗奴才要看誰才肯迴答!”


    宮女嚇得匍匐在地,帶著哭腔快速說:“公主確有找過貴妃娘娘,還找了幾次。第一次娘娘在和二殿下說話,沒有見公主。第二次貴妃娘娘在午睡,第三次娘娘在梳妝,後麵還有幾次,但總之都沒有見。後來娘娘被找得煩了,就吩咐不許公主再過來找娘娘。奴婢們也是見娘娘真的不在乎公主,這才敢放肆!”


    “你胡說!”李貴妃嗬斥宮女,“你居然敢汙蔑本宮!”


    宮女上半身都幾乎趴在地上,“奴婢不敢啊!奴婢說的都是實情!若不是看娘娘真的對公主不上心,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哪裏敢這樣苛待公主?就是認準了娘娘不會管,這才想要偷懶,奴婢們都知錯了!”


    李貴妃焦急地看向武德帝:“陛下若想知道安寧有沒有來找過臣妾,那直接問臣妾就是,為何要問一個奴才?這狗奴才為了自己脫罪自然會將責任推脫給臣妾,難道在陛下心中臣妾還不如一個奴才可信?哪怕您問安寧也好,也比問一個奴才強!”


    李貴妃這是篤定如果武德帝問安寧,安寧終究會向著她這個做母親的為她遮掩一番。


    武德帝冷眼看著李貴妃,“不問安寧,是朕給你留的最後一絲顏麵。既然你以前不曾管她,以後也不要管了,明日朕就下旨將安寧養在魏妃膝下。”


    李貴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自古以來的規矩都是除非生母的身份底下,或者已經去世,孩子才會養在別人膝下。臣妾的身份要高過魏妃,陛下若是將安寧養在魏妃名下,這是要詛咒臣妾死嗎?”


    看著李貴妃猙獰的表情,武德帝搖搖頭:“你連這樣都能想到詛咒上去,但凡把你這些心思分一點點給安寧,現在就不會是這種情況,你好自為之。”


    說完,武德帝就拉著安寧離開。


    李貴妃頹坐在地上,眼淚暈花了妝容。


    武德帝走後沒多久,宣旭就來了。


    宣旭原本是被李貴妃叫過來拿糕點,結果一進來就看到自己母妃癱坐在地上哭得不行,旁邊宮人怎麽勸慰都不成。


    “母妃這是怎麽了?”


    一看見宣旭,李貴妃的委屈就好像全麵爆發了一般,抱著兒子就開始傷心地哭了起來。


    李貴妃隻顧著哭說不清話,宣旭就問站在一旁的大宮女。


    大宮女便告訴宣旭剛剛發生的事情,話裏話外自然都是在責怪安寧公主,覺得公主不孝順,才會讓陛下對娘娘這般不滿。


    宣旭一聽卻是立即狠狠皺起了眉頭,很不讚同地看著李貴妃。


    “母妃,不是兒臣說您,您怎麽就總是惹父皇不高興?安寧一個小丫頭,能耗費您多少精力?您哪怕一個月稍微關心她一迴做做樣子也不至於鬧成這樣。我跟宣震本就爭得厲害,皇後雖然不受寵,但至少也沒讓父皇不高興。現在我的競爭對手又多了一個讓人不省心的宣景,您就不能讓我省點心?要知道您惹了父皇生氣必然也累得我讓父皇不喜!”


    李貴妃本來因為宣旭提及皇後如何如何有些不高興,但聽到後麵的話表情瞬間嚴厲起來。


    “宣景有什麽資格跟你爭?他出生就是克父克母的不祥之人,這樣的命格怎麽可能會成為未來儲君?你不必多心,你父皇就是再怎麽糊塗也不可能將皇位傳給他!那掃把星那麽記仇,到現在對我都沒個好臉色,又怎麽會原諒你父皇?你父皇又不是沒脾氣,肯定不會一直慣著他。”


    第二百七十四章 美言


    宣旭有些不耐煩:“母妃,您能不能不要這麽天真,你看現在父皇的樣子像是還在忌諱宣景克親的命數嗎?即便父皇不會讓宣景繼承皇位,但你不可否認的是現在父皇對宣景算得上看重,那就會考慮他的意見和想法,萬一他倒向宣震怎麽辦?明明宣景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怎麽能把他送去對方陣營?你做不到對宣景好,那至少也該對安寧好些,讓宣景看了也能有所觸動,知道我們不是冷血無情的人,以後還有機會將宣景拉攏過來,你現在這樣就隻會將本該屬於我們的勢力越推越遠。”


    李貴妃都懵了,她本來是要跟兒子哭訴自己的委屈,卻沒想到自己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被兒子給數落了一頓。


    李貴妃瞬間眼眶濕潤,“你這是怪我?我被你父皇苛責,你不說安慰我,還責怪我?”


    眼看著李貴妃又要哭了,宣旭一陣煩悶。


    每次母親有不如意的事兒就要跟自己哭哭啼啼,弄的他也跟著煩悶,這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好了好了,是我的錯。母妃切莫難過,也沒必要跟一個小丫頭計較。安寧不懂事,等過些日子兒臣帶著安寧來給母妃道歉就是。”


    為了能盡早擺脫李貴妃,宣旭也學會了應付。所謂的“過些日子”就是一個遙遙無期的承諾。


    得了宣旭的承諾,李貴妃總算瞧著好些了。


    “安寧的事我也不是故意的,誰讓她每次來找我都那麽不巧,總趕上我有事的時候,她又不願意多等等。你們三個裏也就隻有你最讓母妃省心。這下安寧這丫頭也得了勢了,往後肯定跟宣景那個白眼狼一樣整日讓我不痛快。”


    宣旭靈機一動,“母妃,父皇看起來真的很疼愛安寧?”


    李貴妃委屈地撇撇嘴,“也不知道你父皇今兒個是怎麽了!以往也沒見他多惦記安寧這個女兒,還說我不記得安寧的長相,你父皇之前就記得?今天倒是護上了,瞧著如珠如寶的!”


    宣旭:“妹妹得父皇喜愛是好事。”


    李貴妃似懂非懂,“什麽意思?”


    “父皇如今對我並不多滿意,現在我正缺一個能在父皇麵前替我美言的人。”


    “可安寧能答應嗎?你們兄妹的感情也沒有多好。”


    宣旭卻很有自信:“安寧跟我不好跟別人也沒多要好,但至少我們還是親兄妹,比別人多了一層關係,這就是不一樣。我一會去找找她,跟她多聊聊,一個小姑娘我還能拿不下?母妃隻要別拖我後腿。”


    李貴妃被說的不高興,但麵對自己最疼愛的兒子還是點點頭,“那隻要安寧丫頭來跟我道個歉,再去跟你父皇說不同意養在魏妃膝下,我也就既往不咎了,你去找她的時候說著點她,老大的姑娘了還一點事兒都不懂,”李貴妃掐著自己的小拇指就往宣旭麵前送,“受了這麽點點的小委屈就要往你父皇麵前捅咕,這小家子的做派倒是像極了魏妃那個狐狸精,平時不言不語的,關鍵時候倒是會悶聲告狀。”


    宣旭敷衍著點點頭,又說了兩句話便起身離開。


    武德帝父愛爆棚,這公主所在重新修葺好之前是不能住了,武德帝便直接讓安寧公主住清思殿。


    清思殿是慈安宮偏殿,而慈安宮則是太後的寢宮。


    厲王的母親早已過世,惠承帝的母親滿惠太後也已經去世多年,這慈安宮自然就空了下來,如果現在的皇後能一直穩坐後位,那未來慈安宮自然就是她的。


    隻是在新太後住進去之前,安寧就先住進偏殿了。


    記憶中從來沒有住進過這樣亮堂的宮殿,沒有睡過這樣柔軟舒服的床榻。


    安寧公主上床前先去好好洗了個澡,被人伺候洗澡讓她十分不適應,從前她就是洗澡水都要自己燒,而現在不但有現成的熱水,還有宮女給她往水裏撒花瓣和玫瑰香露,水稍微有點涼了就立刻有人給自己添熱水,都不用等她喊。


    洗完澡換了幹淨的裏衣之後她才敢躺在柔軟的床上,不然就擔心自己身上髒兮兮的會把這麽好看的床給弄髒。


    躺在床上蓋上被子,安寧看著床頂上漂亮的流蘇,眼淚就這麽流了下來。


    一個時辰之前,她還坐在小破板凳上洗著陳舊的衣服,而一個時辰之後的現在,她才過上了真正的公主應該過上的日子。


    武德帝進來正好看到安寧眼角正在滑落的淚,急忙走過去問安寧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安寧搖頭,雙手捏著被沿,微微縮著,隻露出小半張臉在外麵:“沒有不舒服,父皇不必擔憂,我、我就是覺得自己太幸福了!我從來沒有睡過這麽漂亮又舒服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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