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捧殺


    迴到驛館,宣景依舊沉著臉色。


    謝恆有些心虛,他知道將軍是在擔心自己,是為自己差點被一個孩子所傷而生氣,這事也是他考慮不周。他隻想著先下手為強,在三皇子散布的謠言傳到晉州之前先把自己“災星”的名聲坐實了,這樣三皇子總不能再說還有一個“災星”,百姓們也不會再相信。


    再加上過兩日就會降雨,“災星”之說不攻自破,這場危機就算解決了。


    是謝恆低估了晉州百姓對導致蝗災旱情的“災星”的恨意,又一時不慎,才會令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將軍莫生氣,日後我定會小心謹慎,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在發生。”


    “就目前來看你的保證並沒有太大可信度。”


    謝恆撇撇嘴:“真的,肯定不會再出事,我保證。”


    應該還有三四天就會降雨,隻要撐過這幾日就好,他就老老實實待在驛館足不出戶,那肯定沒問題。


    其實謝恆有想過利用自己知道會下雨這件事做文章,比如自己登台祈雨,做幾天“法事”,既能暫時安撫住晉州百姓,等到真正降雨的時候又能為自己搏一把好名聲,或者是讓將軍上香祈雨,下雨之後將軍在民間百姓中的聲望也會空前高漲。


    然而最終謝恆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一來他確實不想糊弄這些老百姓,二來他也不希望讓天下百姓以為遇到幹旱的時候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祈雨就能有效果,那他們為了對抗旱情而製定的一係列措施不就白搭了?也不會引起百姓們的重視。


    所以謝恆寧願再背負幾天罵名。


    隻是這幾日終究沒有謝恆以為的那麽好過。


    京城的謠言已經完全傳到晉州,跟之前謝恆自己散布的關於自己的謠言混在一起,一時甚囂塵上,幾乎成鼎沸之勢。一大清早就有許多百姓匯聚在驛館門口,要求謝恆給他們一個交代,又或者是讓謝恆離開晉州。


    守在門口的衙役們幾乎要攔不住氣勢洶洶的百姓,要不是宣景自己也帶了一隊軍隊過來,光指望這些衙役可保護不了謝恆。


    宣景想留在驛館保護謝恆,卻被謝恆催著出去將他們之前擬定的各項抗災措施落實。


    “這裏有這麽多人在,那些百姓闖不進來,將軍放心。”謝恆目光堅定地說道,“他們一時不能理解沒關係,隻要我們是真心為百姓做事,他們總能看到。”


    宣景深知謝恆的固執,也隻能答應,隻是加派了更多人手。


    謝恆就這樣在驛館中足不出戶。


    今天已經是謝恆把自己關在驛館的第三天,驛館門口的百姓隻多不少。


    謝恆雖然沒有出去,但也能從窗戶的縫隙中看到樓下門口的情況。


    前來鬧事的百姓中有些是真的因為蝗災和旱情而怪罪謝恆,但也有些人就是純粹的找事,自己過得不好就仇視那些過得比自己好的人,官員自然首當其衝。


    平日裏不敢跟官家對上,這會便渾水摸魚,想著這麽多人都來鬧事,法不責眾,而且他們也算有理有據,就更加放肆地叫囂推搡。


    把守在門口的是晉州府衙的衙役,宣景的人都守在內院。


    叫鬧的最兇的人都是那些故意找茬來的人,沒完沒了地口出汙言穢語,甚至還推推搡搡地對衙役動手。


    謝恆之前顧忌著這些手無寸鐵的老板姓們,下令讓衙役們不能對老板姓動手,本來是出於好意為這些不明真相的人考慮,現在卻是助長了那些故意鬧事之人的囂張氣焰,真讓他們以為在這裏鬧事不用負責。


    謝恆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小衙役被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推到在地,那大漢還趁著混亂踢了那小衙役兩腳。


    這就是典型的心理陰暗的人,偶爾的一次讓他們占上風,欺壓到了平日裏不敢得罪的人,他們便覺得內心會得到極大滿足。


    謝恆忍無可忍,直接就衝了出去。


    守在內院的人沒料到謝恆會風風火火地突然跑出來,趕緊跟著謝恆出去。


    堵在外頭的百姓看到謝恆出來頓時鬧得更兇。


    謝恆麵色沉冷,迴身一把抽出身側侍衛的腰間佩劍,直指那個趁亂踢打衙役的橫肉大漢。鋒利的劍尖刺破大漢脖子上的皮膚,瞬間見血!


    這一手讓周圍原本還在鬧騰的百姓都安靜下來,全都麵色驚恐地看著謝恆。


    謝恆並未收劍,冰冷的目光掃視那幾個故意鬧事者。


    “若不是本官下令讓這些衙役不要傷人,你們以為你們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看到本官?真正憂心災情的本官可以諒解,但別以為本官是傻子,能容著有些人渾水摸魚打著憂心災情的幌子尋釁滋事。府衙的牢房還空得很,本官也不介意送你們幾十板子外加牢獄之災讓你們知道本官不是好惹的!衝你們今日所為,給你們扣上一個行刺官員的帽子也順理成章,此時我就是直接就地斬殺幾人也合情合理!”


    說著,謝恆手中的劍又往前了一分,那大漢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多,當即吱哇亂叫地求饒起來。不多時傳來一陣尿騷味,竟然是那大喊嚇得尿了褲子,一點也看不出剛剛欺負小衙役的兇神惡煞的勁頭。


    有謝恆這一出,門口聚集的百姓們立時散去,生怕走得晚了就被謝恆戳上一劍。


    謝恆收劍,對那大漢說到,“去弄點水把這裏衝幹淨,弄不幹淨關你進大牢!”


    “是是是!草民這、這就去弄!”


    自以為好不容易撿迴來一條命的大漢不敢絲毫違背謝恆的話,踉蹌著起身之後就去驛館對麵的茶樓借水和工具。


    謝恆將劍還給身側的侍衛,背著手麵無表情地轉身進去。


    目睹了這一切的衙役和州府官員們大為震撼!


    雖然是那些人鬧事在先,但他們做官的哪有不在乎自己名聲的?哪怕是貪官、惡官在人前都還要裝模作樣幾分。


    那幾個故意鬧事的算什麽啊,跟囂張的謝恆一比簡直就是渣渣。他們就沒見過動不動就拔劍的官員,還是當著那麽多老百姓的麵,這是真一點都不顧忌自己的名聲啊。想想從流言爆發開始謝恆就一直沒什麽反應,他們原以為謝恆是真的心係百姓,不願因為這些事情跟百姓計較,現在看來說不定是人家謝恆壓根就不在乎神什麽“災星”之說,無所謂自己是什麽名聲。


    州府官員中也有些人在京中有熟人,現在他們終於明白為何那些熟悉的京官都說謝恆惹不得了。官職算不得很高,但就他這個不管不顧、囂張跋扈的勁頭,一般人還真比不了。最要命的是這樣一個性格乖戾囂張之人還得了陛下看重,那簡直就是全方位無死角地助長謝恆的氣焰。


    他才四品官就已經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拔劍動手,這要是日後繼續高升,天知道會到什麽地步。


    囂張!太囂張了!


    宣景中午迴來就聽人說了謝恆拔劍對人的事。


    將此事告訴宣景的是一個晉州官員,他本意是想著昭武將軍是跟謝恆一起來晉州的京官,而且官職又比謝恆要高,應該能對謝恆加以勸阻,讓他稍微收著點。


    然而宣景在聽到這件事後,原本冰冷嚴肅的臉上竟然浮現出幾分笑意,留下“很好”二字便揚長而去。


    那官員眨眨眼,一臉懵。


    很好?哪裏好了?就這樣還好?


    官員怎麽想都想不通,便將此事告訴其他同僚。


    眾人一合計,得到一個所有人都覺得最有可能的結果。


    昭武將軍這就相當於“捧殺”,俗話說“天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昭武將軍一定是覺得放任謝恆這般,囂張的謝恆早晚有一天會因為自己的張狂放肆而付出代價。


    看來昭武將軍和謝恆之間的不和比他們想的還要深啊!


    在京中有關係的府衙官員立即將這一發現寫信告知京中。於是在謝恆和宣景還沒有迴京之前,京中官員圈子中便又流傳起昭武將軍和謝恆關係極度不睦的傳言,甚至有些人覺得謝恆會莫名背上“災星”的名號都跟昭武將軍有一定關係。


    阮同甫收到風聲後十分擔心,想著這個外孫怎麽就這般倔強不聽勸,還是跟昭武將軍對上了!


    宣景來到謝恆房間時,謝恆正悠哉悠哉地吃著陸瀟買迴來的紅棗蜜餞,一點也看不出上午跟人動手還見血的模樣。


    “將軍迴來了!”謝恆笑著起身,“辛苦了,吃蜜餞。”


    宣景接過謝恆遞過來的蜜餞,正要詳細問問上午的情形,天色卻驟然黑沉下來,不出兩息的功夫,碩大的雨點便劈裏啪啦的砸下來,砸在地上、房頂上發出響亮的聲音,瞬間地麵就濕透了。傾盆大雨鋪天蓋地而來,街上的行人甚至大都來不及躲避就被淋得渾身濕透。


    沒有一個人因為被淋濕而抱怨,此起彼伏的歡唿聲充斥著大街小巷。謝恆和宣景在屋子裏都能聽到外頭飽含著莫大愉悅的唿喊聲“啊啊下雨啦!終於下雨咯!”


    第一百九十一章 挑釁


    謝恆急忙探出身去看。


    即使知道降雨應該就在這兩日,但一日沒有降雨他這心終究懸著,擔心曆史記錄有誤,又或者出現其他變故,但好在老天還是順利降雨了。


    謝恆轉頭看宣景:“將軍你看!下雨了!”


    宣景走到謝恆身邊,看向窗外,“嗯,下雨了。”


    謝恆眉開眼笑:“我就說老天爺還是向著我的吧!現在降雨了,我這”災星”的名頭也就能名正言順地甩掉了,三皇子那邊也沒法再掀起風浪!”


    話是這麽說,但即便現在已經算是危機解除,可想到謝恆之前險些遭難,宣景還是心有餘悸,這件事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


    大雨連下了三天三夜,幹旱的土地被淋透,今年雖然光景好不到哪去了,但隻要天氣給力,來年定然會是個豐收年。


    天降甘霖,不僅僅是晉州,蘄州那邊也已經下了兩場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宣景和謝恆開始組織百姓們學習土地耕種改革的方法,同時開始興建抗旱、防旱的工事。修建工事僅憑府衙的衙役們遠遠不夠,宣景和謝恆便征集晉州百姓一起。反正今年被蝗災旱情鬧得土地都沒什麽收成,大家都沒什麽事做,能給官府做事還有工錢拿,眾人都搶著報名。


    宣景規定之前帶頭在驛館門口尋釁滋事的那幾個人不被雇用。


    隻是愚昧便罷了,但存了壞心的宣景萬萬容不下。


    那些沒有去鬧事的百姓都十分慶幸,而那些過去鬧事但不是成心之人紛紛心懷愧疚。


    謝恆知道宣景這是在為自己出氣,心裏那叫一個高興,麵上卻不顯。而在其他晉州官員看來卻是昭武將軍假意為謝恆出氣,實際上卻是在故意加重百姓對謝恆的怨氣。


    隻能說有些觀念一旦在腦海中被根深蒂固,那麽發生任何事就都會被往這個觀念上去套去解釋,也就不能在以平常心去冷靜看待。


    到了十一月底,所有的防旱工事都已經建造完畢。


    這期間又下了一場雨,已經完成的工事都已經開始發揮作用,晉州百姓們看在眼裏喜在心頭。


    謝恆和宣景是在晉州百姓們的擁護聲和挽留聲中離開晉州,馬車上還被不少百姓扔了許多當地特產。盡管今年大家過得都不容易,但百姓們還是想用這些在他們看來金貴的東西向兩位大人表達感激謝意。而且官府的幫扶政策已經開始實施,家家戶戶都能得到切實的幫助,這個年也不會過得太艱難。


    榮啟和阮時衡已經在半個月前迴京,要不是對外還要維持不熟甚至不和的假象,兩人一定會跑來晉州等著宣景和謝恆一起走。


    這一次宣景和謝恆的功勞甚偉,不僅完成了本職差事,甚至解決了晉州持續幹旱的問題。那些防旱工事的建造宣景一早就上報朝廷。能解決這麽一個頭疼的問題,惠承帝自然高興,還大筆一揮撥了不少款項到晉州。


    惠承帝為表嘉獎,甚至安排皇子親自到城門口去迎接謝恆和宣景。


    被分配到這差事的三皇子在接到聖旨的那一刻臉色就十分難看。


    他在京中散布謠言的事父皇定然知道一些,雖然最後沒能如願傷到宣景洗清自己,但卻誤中副車給謝恆造成了不小麻煩。聽說謝恆甚至因為“災星”之名而被晉州百姓堵在驛館出都出不去。而且以宣景的性子,就算這事沒招到他身上,但也算是給他辦差帶來了麻煩。所以不管是宣景還是謝恆,隻要他們知道這件事是自己的手筆那就算又結了梁子。


    而三皇子並未天真地以為這件事能瞞天過海,畢竟京中的人大都清楚,謝恆他們迴京之前隻要找人稍微打聽也能知道個大概。


    如此父皇還是安排自己去迎接昭武將軍和謝恆,分明是有讓自己借此道歉的意思。


    三皇子的心裏壓著一口氣。計劃沒能成功,兩州一都關於他才是“災星”的傳言又有起複之勢,就連京中也有人說謝恆和宣景不是“災星”,人家一去晉州,晉州就降雨了,所以“災星”還是三皇子。


    心裏憋著氣,可又不能抗旨不遵,三皇子一氣之下便帶上了之前他計劃中那個批算晉州有“災星”的道士。這道士當然沒有真本事,不過是坑蒙拐騙之徒。三皇子也不是要做什麽,就隻打算給謝恆添添堵。


    返京的隊伍來到城門口,最後一段路謝恆和宣景都是騎馬前行,遠遠就看到三皇子帶著幾位官員還有那位身著道袍的老道站在城門口。


    謝恆眼力好,眼瞧著三皇子原本一臉的愁雲慘淡外加極不情願,而在他們稍微走近之後立即換上一副高興的表情,這變臉的本事也是挺絕。


    二人下馬,謝恆剛要跟著宣景一起上前。宣景卻突然橫手擋住謝恆。


    謝恆不明所以,但還是問都沒問便站在原地沒動。


    三皇子一臉狐疑地看著大步走近的宣景,剛要詢問,卻見宣景突然拔劍!


    三皇子大驚,還不待他急忙後退,宣景已經手起劍落。


    三皇子隻餘光看到站在身邊的道人腦袋就那麽飛了出去,而離得最近的自己被噴了半身的血。一身華貴的衣袍被溫熱的鮮血染了一半,半邊臉上也都是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好半天三皇子沒有半點反應,就像木頭人一樣呆呆站在原地,完全被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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